程晓羽和陈浩然两个人跑到楼上舞台处,陈浩然在墙边按开灯,明晃晃的射灯照亮了斑驳陈旧的舞台。程晓羽站上不过几平方大的舞台,光柱中有灰尘在飞舞,地板上全是磨花的痕迹,黑色的麦克风支架静静的站立在舞台边缘,前面是空荡荡的木头桌椅。
熟悉的场景上程晓羽稍稍恍惚了一下,听到陈浩然的脚步声,他立刻转身,和陈浩然一起走到了摆放架子鼓的电视墙边。看到架子鼓上印着“dw”的字样,程晓羽就知道“灯火森林”下了些本钱,“dw”的套鼓少说也要三万加以上,这还不包括镲片。
舞台虽然不大,但就只有架子鼓占地方,两个人活动的范围很充裕。也不需要商量,一左一右先将支撑着嗵鼓的硕大底鼓稍稍抬出来一些,然后他们也没有交谈,默契的开始拧固定嗵鼓的支架螺丝。螺丝的银色表漆有不少划痕,但拧开还算顺滑,看状态经常抹油,这说明架子鼓被保养的很好。
在程晓羽看来对乐器的爱护程度,也说明对待音乐的态度。他抬头看了陈浩然一眼,对方比他的动作还快,显然经常做这样的活。
见陈浩然将卸下来的嗵鼓放在了最近的一张桌子上,程晓羽也将自己卸下来的嗵鼓放了过去。回过头的时候,陈浩然已经轻车熟路的弯腰去取底鼓踏板。
程晓羽走了过去,把底鼓稍稍抬了起来,让陈浩然把底鼓踏板抽了出来,便抓住底鼓两侧的支架,轻松的将整个底鼓抱了起来。他也没有啰嗦,直接就抱着底鼓向地下室走去。
“我自己来。”陈浩然说道。
程晓羽头也不回的说:“没事,你拿踏板就好,也没多重。”
陈浩然迟疑了一下,还是将踏板从地上捡起来,关了舞台上的射灯,默默的跟上了程晓羽的脚步。
程晓羽抱着底鼓穿过了酒吧,从厨房那边拐进了通向地下室的楼梯,楼道狭窄,又看不见台阶,他必须稍稍侧着身子,小心翼翼的向下走才行。背后传来了陈浩然的声音,“小心一点。”
“所有乐器里面就架子鼓最麻烦.......我记得以前.....有个朋友......”程晓羽停下脚步调整姿势,吐了口浊气才继续向下走,”他们乐队最开始是大家住一起,去哪里表演乐器都是一起搬,后来他们分开住了,于是架子鼓手第一个退出了乐队.....”
陈浩然一言不发。
“这个笑话不好笑吗?那我再说一个,还是我的那个朋友。”程晓羽自己先不由自主的“嘿嘿”笑了几声,随后说,“对于他们那个水平不高的乐队来说,基本全靠着热爱支撑他们继续,所以每次有演出,都是朋友叫过去表演只管饭,因此每次表演都意味着要亏钱,有一次主唱终于接到了个有演出费拿还保接保送的单子,大家都热泪盈眶,然而等表演那天对方来接他们,越坐车越觉得不对,一群人还以为被绑架了,结果是被拖去乡下做喜丧表演,说是专业的喜丧乐队太贵,所以约了个最便宜的。”
陈浩然还是没有笑。
程晓羽已经走到了地下室,他松了口气,将鼓放了下来,甩了甩手,转头问:“还是不好笑吗?”
陈浩然冷淡的说道:“你这个笑话听上去不像是在镁国发生的。”
“我那个朋友是个夏国人。”
“是吗?”
“我在网上认识的。”程晓羽笑了一下,转移话题说,“我们看看双底鼓该怎么摆。”
陈浩然注视着架子鼓说:“关键是踩镲的位置。”
程晓羽右手支着下巴凝视着架子鼓说:“暂时只能先关闭踩镲,如果效果不错的话,你可以去买个hihatclutch(踩镲离合器)。等你手速足够快以后,就能换多镲了......”
陈浩然点头,“先试看看。”
两个人又开始重新摆鼓,弄了好一会才把双底鼓调整到陈浩然觉得双踏舒服的位置。程晓羽拍了拍手,退到了一边,将刚才扔在键盘上的耳塞塞好,饶有兴致的说道:“来一段,我先听听......”
坐在凳子上的陈浩然也戴上了耳塞,紧呡着嘴唇,先是随意的在军鼓上来了段节奏缓慢的滚奏,接着双脚开始同时踩踏踏板,激烈的鼓声在地下室回荡了起来,气势澎湃,如同海潮。
程晓羽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陈浩然却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越敲越兴奋,身体都跟随着鼓点在律动,双底鼓猛烈的声音输出了极其爆裂的声场,整个地下室都是震耳欲聋的鼓声。打完了整整一段,他才停了下来,眼中闪烁着光芒,大声说道:“果然双底鼓的感觉就是不一样.....我怎么没有早点想到呢?”
程晓羽心中感叹:双底鼓果然是不归路,每个鼓手都无法抵御双底鼓的魅力。心中如此想,他却忍不住给陈浩然泼冷水,摇了摇头说道:“这样不行。”
陈浩然脸和动作都僵了一下,立刻问:“为什么?”
“鼓不行。”程晓羽说,“你这两个底鼓的踏板不一样,鼓也不一样,经常是你一起用力,第一个底鼓的声音快要结束了,第二个底鼓的声音才跟上......”
陈浩然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将右手的鼓槌交给了左手,单手抓着两只鼓槌,向下看着,双脚同时用力。
地下室里响起了“咚~~咚~~~”沉闷的回声。这个声音确实有点拖,但还是听不出来是一个长音还是两个短音,他掏出了耳塞,又试了一下,“咚~~咚~~”。
程晓羽肯定的说道:“这两个鼓虽然都是dw的,但大小不一样,踏板也不一样,这样还不如用单底鼓.....双踩锤......”
陈浩然收敛了脸上那抹兴奋,先是凝望着那两个底鼓好一会,才闭上眼睛又默默尝试了三下,才注视着程晓羽叹了口气,面无表情的说:“看来只能重新定一套鼓了。”
程晓羽听出来了陈浩然的失望,也听出来他语气里的失望还蕴含着一些其他的情绪,但程晓羽没有多问,只是笑了下说:“没必要丧气,我刚才想了一下,就算能行,短时间以内也用不上。”
“怎么呢?”陈浩然狐疑的问。
“因为双底鼓调音、收声都麻烦太多,以学校文艺汇演的水平肯定没有那么专业,能给你两、三个麦就不错了,你还指望它给你一个架子鼓配六支麦啊?”程晓羽摇着头说,“不可能的。这样的话你还不如使用单底鼓双踩。不过双底鼓的效果确实震撼,视觉体验也拉满,可以搬上去装逼,反正也没有人能听出来,帅就完事。”
陈浩然思索了须臾,承认了程晓羽的说法,他低声说:“你的经验挺丰富的,看上去不像是新手。”
程晓羽推了下眼镜,“我在镁国的时候就是摇滚乐社团的.......”
镁国的乐队氛围比夏国浓厚的多,陈浩然全然没有怀疑,吐了口浊气,惋惜的说:“那就先练单底鼓吧!双底鼓只能等以后有钱了再说。反正我现在也没钱买鼓。”
程晓羽指了下底鼓问:“那现在要把它搬上去吗?”
陈浩然摇头,“我再玩一会。”
“哦~~”程晓羽走回了合成器后面,坐在凳子上的时候,他又看向了满脸汗水的陈浩然说,“对了,我觉得你的体力有点问题,你得注意锻炼身体,来提高自己的腿部力量和耐力。”
陈浩然凝视着程晓羽眼神呆滞了一瞬,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他过了几个呼吸才回过神来,轻声说:“我知道,有人跟我说过,但我现在没什么时间锻炼身体。”
程晓羽笑了笑,“另外,我也不建议你在地下室练习,就算戴上耳塞对耳朵的伤害也会很大......”
听程晓羽这么说,陈浩然却突然莫名其妙的生气了起来,“你怎么这么啰嗦?还练不练?”
要换个同样有脾气的人,说不定两个人就吵了起来,但对程晓羽这种经历过无数次乐队内杠的人来说,这算什么事?反而他猜到了陈浩然的一些心结,于是只是摆了摆手说道:“好吧!我什么也不说了......”
两个人重新进入练习状态,刚开始的时候陈浩然的节奏全然不像开始那么稳,程晓羽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尽力配合。几遍下来,陈浩然才恢复了正常。
等练到七点,陈景隆下来地下室叫陈浩然吃饭,见程晓羽也在,热情的挽留程晓羽一起。程晓羽再三拒绝,陈浩然拿着毛巾擦汗的时候不阴不阳的说了声“矫情”,程晓羽也就不再多推辞,给周姨打了电话,说在同学家吃了晚饭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