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悦隔着车窗玻璃，远远地看着他。

他今天没穿正装，黑t黑裤，很简单的休闲穿搭。

少了平日里的禁欲气息，倒是跟乔悦记忆里他矜贵小少爷的模样无缝贴合了。

有些人骨子里生来就带着几分旁人没有的贵气，不靠昂贵华服支撑。沉得住、有距离。

林琦就属于这类人，特别是沉默不语的时候，周身都笼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见她看向自己，他抻开的大长腿往回收，后背从车门边移开，直起身。

不疾不徐，面朝着乔悦的方向站定。

漆黑的眸与夜色相融，幽深无垠。

乔悦对上他的视线，很快醒过神来。

如果他从很早以前就一直站在那里看着她的话，那换个意思就是，她跟倪湛刚刚在车里的一举一动都被他尽收了眼底。

乔悦收回视线，不敢再直视他的眼睛了。攥紧了方向盘，很没出息的屁股蹭着椅垫往下滑了滑。

是心虚的感觉，明明什么都没做，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个什么劲。

乔悦想起年少时偶尔会有男同学在放学的时候跟她一起结伴出校门，那时在校门口等她的林琦，看着她的眼神也是那样的。

倪湛见她神色古怪，跟着往窗外看。

乔悦松了刹车，车子缓慢向前移动，一棵景观树恰巧遮住了倪湛的视线。

什么都没能看到，倪湛把视线收了回来。低头发现之前被乔悦拽下来的那只鞋的鞋带松了，他弯下腰系鞋带。

乔悦没把车开进车库，而是扭转车头把车移进了临时停车框。熄了火，转头朝林琦的方向又看了一眼。

他还在看着她，像是在等着她自己过去解释。

乔悦靠回椅背，琢磨究竟该怎么跟林琦介绍倪湛。

“你刚刚在看什么呢？”倪湛直起身问她。

乔悦转过脸看他，脑瓜子里灵光一现——借林琦挡挡桃花债不是正好嘛！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心情一下就松快了，也不躲了。乔悦松开安全带，朝副驾驶位坐着的倪湛一抬手，兴奋道：“走！给你介绍个人。”

倪湛看不明白她这忽高忽低起起伏伏的情绪，转头又往车外看了两眼。

这回他看清了，有一辆保时捷停在近处。那车附近好像是站着个人，以他的视角根本看不到脸。

松开安全带跟着下了车。

乔悦小跑着站到林琦面前，踮起脚凑到他耳边，神秘兮兮地压着声：“跟我演场戏。”

林琦在她垫脚时配合着低下头，听她说完，点了点头。

这么听话？

乔悦还想再追加几句好话说服他，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点头了，有点惊讶。

不过这会儿也没时间惊讶了，倪湛跟了过来，问她：“乔悦，这位是？”

乔悦迅速转过身，挪着小碎步和林琦并排站定。手一伸，动作极其自然地挽住了林琦的胳膊。

林琦侧过脸，低眸看着她搭在自己臂弯里细白的手。

“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竹马，我俩一起玩泥巴玩到大的！”乔悦热情介绍道。

林琦长睫一颤，抬眸看她。

乔悦一转头，对上他的视线。

看懂了他的意思，凑近了跟他咬耳朵：“这个‘玩泥巴’就是加戏用的，渲染，艺术效果，你不懂。”

说的跟真的一样。

倪湛显然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举动，很快他反应过来：“你又想用和杨谨言在一起的那套忽悠我了？”

乔悦对他的异议很不满，抬起空着的左手，摊开掌心，在林琦下巴下面来回移动了两下，一本正经：“你不要因为别人长得比你好看就把人家当女的，这很不尊重别人你知不知道！”

林琦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倪湛慌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嗯！”乔悦点了点头，收回手：“你现在，懂我的意思了吧？”

倪湛摇头：“不懂。”

“他是我的……”乔悦担心自己给林琦乱加头衔会惹他不高兴，想了想，找了个合适的词：“白月光。”

“也就是没名没份，我还有机会。”倪湛这么理解。

“……”乔悦被他这话噎住了。

这么说的话好像也没毛病。

林琦原本揣兜里的手抽了出来，抓住了她扒住自己的那只手，慢慢往下拉，塞进了另一只手的掌心。

他这么冷冰冰的一个人，身体的温度却一直都很高。从前是这样，现在依旧如此。

乔悦被他这么抓着手，感觉他掌心滚烫的温度一点一点烧进了她的心里，这种感觉让她觉得无比踏实。仰起脸，对他笑。

林琦低眸看了她一眼，视线转向倪湛。

“没机会。”

话音里隐约带着几分敌意。

不冷不热地结束了这场在他看来应该是挺幼稚的对峙。

拉着她转头就走。

**

乔悦拿出ic卡刷开电梯，正要往里走，冷不丁被大步向前的林琦直接拖拽了进去。

他力道很大，像是在努力克制某种待发的情绪。

乔悦瘦弱，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他这么一拽，整个人几乎是被甩进了电梯，一手撑住了电梯框才勉强稳住身形。

一脸不解地抬起头看他。

林琦看着被他抓到泛红的那只细软小手。

默了片刻，松开了她。

乔悦按下楼层，活动着被他抓疼的手，问：“你是在为刚刚我让你配合我演戏的事在生气吗？”

他看着楼层显示屏，回：“不是。”

“哦。”

乔悦向来不会去纠结他为什么生气，他情绪反复才是正常。要一直稳定，那还真就不像他了。

跟着仰起头往显示屏处看。

“白月光是什么意思？”林琦突然开口问她。

电梯门开了，乔悦快他一步出了电梯，回头看他。

他神色如常，眼底已经没了之前的戾气。

果然，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

对于这样的网络用词，他这种分秒是金的大老板觉得陌生也正常。

乔悦起了玩心，反问他：“你知道佛光吗？”

林琦走出电梯，看着她，等着她往下说。

“佛光和白月光，你看这两个都是光，其实意思是大同小异的。佛光嘛，自然是用来普度众生的。白月光的主要功能其实也差不多，那就是……”乔悦故意停顿了一下，露出坏笑，拖着尾音：“辟邪～”

林琦转开视线，不听她瞎扯。

乔悦补充说明，继续忽悠：“白月光，就是说我个人认为你正气凛然，是把你当成我的守护神兽的意思。”

“……”守护神兽林琦被她磨的彻底没了脾气。

乔悦打开冰箱，在冰箱门后头冒出俩眼睛，问：“你喝什么？”

“菊花茶。”

能败火。

“好的！那就跟我一样喝酸奶吧！”乔悦根本不听他的，从冰箱里拿出两个芒果味酸奶，一手一个，来回地摇。

悠哉悠哉走到他面前，递给他一个：“你怎么突然过来了？也没提前告诉我。”

林琦接过她手里的酸奶，看着她拧开瓶盖喝酸奶。

瓶口移开，殷红的上唇濡了层奶渍。她微微低着头，眯起一只眼睛往酸奶瓶里看。伸出小巧的舌尖在唇瓣上灵活舔了舔，那层奶渍被她卷进了粉嫩的舌苔上，吞进了口腔。

她仰起脸，对上他的视线：“你怎么不说话？”

林琦迅速转过身往桌边走，拉开椅子坐下，回答她之前的问题。

“路过。”

“哦。”乔悦抱着酸奶跟了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手在衣服口袋里掏了掏，拿出手机，点开许久没登陆的那个微博号，立马跳出一堆私信。她一一掠过，在搜索框里把在杨谨言手机上看到的那个摄影团队的账号搜了出来，点了关注。

把手机伸到林琦面前，兴高采烈地跟他分享今天在微博上发现的宝藏。

她很有想法，对一些拍摄手法有自己独特地解读方式。跟他谈论这些的时候，眼睛里是有光的。

林琦看着她的手机屏幕，默默记下了那个账号。

她想要的，他都想给她。

乔悦跟他畅谈到很晚，准确来说是乔悦一个人喋喋不休一直有话要跟他说，他一直很专注地听她说话。

他们一贯的相处模式。

夜深了，她明显乏了。话音渐弱，困地打哈欠。

林琦放下手里没开盖的酸奶，低头看了看时间。

站起身，跟她告别：“我该走了。”

乔悦的视线胶在他身上，似有不舍，不过很快她点了点头。

“到家了微信告知我一下。”她对他露了个笑，“你别嫌我麻烦，这是我跟我妈的老习惯，主要是为了报平安。”

林琦低着头盯着她看了片刻：“不麻烦。”

乔悦送他进电梯。

林琦靠站在电梯里，看着她站在两扇慢慢闭合的门之间对他挥手道别。

沉默地看着她，没有给她回应。

他不想道别，想留下来。她没有挽留，他就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

电梯门彻底关上了。

孤零零一个人站在电梯里，他头往后仰了仰，拉长的脖线镀了层金色的光。

目视着头顶那个光源最强的射灯，看了约有五秒，用力闭了闭被光刺痛的眼睛。

缓慢叹了口气，低下头。

拿起手机，在搜索框敲下“白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