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越开越窄，道路右侧停着一长排的大货车，只留了一条单向通行的车道。

遇上对向有来车的时候只能把车往泥地里开。

会车之际乔悦转过头往窗外看。

停靠在路边的，是清一色的大货车，驾驶位都有司机坐在里头。有的在把玩手机，有的直接把鞋一脱，脚架在方向盘上在睡觉。

部分随行人员站在车外，裹紧外套边啃馕边伸着脑袋在往前面看。偶尔互相会搭个话，借着路灯能看到车外的人说话间嘴里都冒着白汽。

看这势头，应该是已经堵了好一会儿了。

“是前头出事故了吗？怎么这些大货车全停这儿了？”乔悦小声嘀咕道。

林琦顺着她的视线往车窗外看了一眼，压着刹车继续慢慢往前开。

临近检查站，停靠在路边的车越来越多。

独库公路和218国道挨着，在比邻的两个检查站交叉口斜对面，有一大块空地，那里停满了私家车。

前头有车停在检查站外，跟卡口处的警察说了几句话，没一会儿就折了回来。

乔悦目视着那辆车原路返回，觉得困惑：“什么情况啊这是？不给过吗？”

林琦也察觉出了异常，把车靠边停下。

“我出去看看。”

车门推开的一瞬间，乔悦感受到一股强冷风呼呼地往车里钻。她裹紧了薄毯，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林琦去检查站问了情况，没一会儿就回来了。

他穿的单薄，坐回车里的时候身体在发抖。

乔悦立马把身上的毯子抖开，倾身用带着她体温的毯子裹住他。抓住他的手，低头往他掌心哈热气，边搓揉他明显冻僵的手边问：“怎么说？是不给过吗？”

林琦低着眉眼看着她来回搓的手：“低温封路。”

“那得等多久才能过去啊？”

林琦的视线往上抬了抬，看着她勾着幽光的长卷睫毛，嘴角微扬：“说不准。”

“之前在那拉提草原我听当地人说起过，这里入冬早。据说冬天在山里的最低温度能有零下50摄氏度，积雪厚度能达二三十米！我的天，我当时都听呆了。”乔悦转头看了眼车上显示的外界气温，猜测道：“这外面这么冷，应该是下雪了吧？”

林琦被她捧在手里的手指蜷起，轻轻扣住她的手指：“嗯，下雪了。”

“真下雪了？”乔悦一脸惊喜地抬起头。

“咚——”的一声闷响。

林琦的鼻子被她的脑袋稳稳磕上，撞的仰头呈45度角望着车顶。

“啊！好痛！”乔悦缩回自己的椅座上，揉着撞疼的脑袋怨他：“你凑那么近干什么？”

林琦慢半拍抬手捂住被撞得酸痛的鼻子，闷着声：“你自己凑过来的。”

“……”好像是这么回事。

乔悦伸手很敷衍地在他捂住鼻子的手背上轻轻摸了摸：“好了好了，不痛，对不起嘛。”

她敷衍的明明白白的，转头就开始研究外面到底有没有在下雪。

把车窗按开一点缝，手往外伸。歪着脑袋往黑漆漆的天空看，疑惑道：“雪呢？”

林琦捂住鼻子的手放了下来，看着她，叹了口气：“山上下雪，这里没下。”

“哦。”她立马把手缩了回来，车窗关上，缩了缩脖子：“超级冷。”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也在这等吗？”

“绕路。”林琦看了眼油表，“得先加油。”

“这个点加油站都关门了，你加什么油？”乔悦说。

林琦转头看着她，显然不知道加油站晚上会关闭。

乔悦两只手摊开，在他面前一拍，一脸严肃地宣布：“咱俩今晚，走不了了。”

她靠回椅子里，活动了一下坐到发酸的腰骨：“要不，咱先找个地儿落脚？”

“我刚好像看到有吃饭的地儿，要不咱们折回去先吃碗热乎的面再考虑别的？”她一会儿一个主意。

“哎呀，到底接下来要怎么办啊？烦死了！”她开始不耐烦了，抬手搭着他的肩拍了一下：“林总，你发句话！”

突然被嫌弃的林总默默收回视线，拧动车钥匙，把车掉了个头。

**

上次跟着乔悦进了那家险些让他窒息的小破餐馆，林琦就已经打定了主意。

这辈子绝对不会再踏进那种脏兮兮的地方半步！

只是，没想到这辈子过得这么快。

更悲催的是，这次的座连块布都没人给他铺，他简直快疯了！

林琦坐在小破餐馆里，身板绷的笔直，衣料隔了餐桌约有一指宽的距离。拧着眉，看着对面拿着两根筷子敲来敲去在等餐的乔悦。

他难得打着商量的口吻：“悦悦，我想回车里。”

“你想留我一个人、大半夜、在这个完全陌生、说不定会有坏人的地方吃饭吗？”乔悦加了很多前缀修饰，话说得可怜兮兮的，手里的筷子交叉着举到他面前，问：“你忍心吗？良心不会痛吗？”

“……”林琦忍耐着，“那你快点。”

乔悦的筷子收了回去，歪着脑袋看着他，拖着声调，软软地应了声：“好～”

乖乖巧巧，眼里盈满笑意。

林琦盯着她的眼睛，一直拧着的眉微微舒展开。

热汤面上桌，乔悦两只手捧住碗边低头吹了吹，呼噜噜喝了一口面汤。

仰起脸，隔着蒙蒙的热气看着林琦，一本满足：“啊～活过来了！”

这家店很小，是来往商客歇脚的地儿。

外头是土坯的，矮房，内里布置的也很简陋。好在店家还算是爱干净的，环境不算太糟糕。

起码以乔悦的承受能力，勉强还算能接受。

进门入目是一个火炉，炉子上放了一个大水壶，摆放在屋子正中央。火炉后方有个连接管，连着一个空心的铁疙瘩。炉中热气传输，通过接口传递到铁疙瘩中储存热量，再通过顶端的排气口排出。

类似一个简易取暖器的设计。

店家拎走了炉子上的水壶，给刚进店的客人倒茶水。墙角处有个戴着圆形小帽的白胡子爷爷在剥蒜，手心里剥出的蒜瓤悉数扔进了瓷白色小碟子里，发出“叮铃铃——”细碎的响声。

店家去后厨给水壶里又添了些水，把水壶放回屋外的炉子上。

炉子里的火烧得旺旺的，很温暖。

林琦就坐在那一大块铁疙瘩侧后方，低着头在看手机。

乔悦边慢悠悠捞面吃，边打量这屋里的物件。这里的人好像很喜欢浓彩的东西，托盘、茶壶，包括门帘都是彩绘的图案。

门帘上的图案她在博物馆里见过，就是忘了是个什么名儿了。

陷在自己的思绪里，周身暖洋洋的，乔悦感觉睡意又爬上来了。

偏过头打哈欠。

嘴张到一半，忽地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林琦从座位上瞬间弹了出去，一脸防备地看着发出声响的那块铁疙瘩。

周围的视线都转向了他，屋内安静了数秒。

店家端了面出来，笑呵呵地安抚他：“别怕，是这个炉子的声音，很正常的。”

是铁片受热胀气，膨开的瞬间发出的声音。

林琦看了店家一眼，默不作声地走回去，坐下。

一脸严肃，耳廓悄悄红了。

“哈哈哈哈哈……”乔悦笑出了声，边笑边看着他越发冷沉的脸道歉：“对不起，实在是忍不住。你太可爱了……哈哈哈……”

林琦撇开视线不看她。

**

这个镇子不大。

夜很深了，街头冷清得很，仅有的一个酒店也都关门闭户停止了营业。

乔悦从车里出来，感觉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她的脸上，冰凉冰凉的。她抬起头望了望天，又极快地低下头看地面。

借着路灯的光线，能看到有雪珠掉到了地上。颗粒很大，掉到地上都没有化开。她用鞋尖轻捻了一下地上的雪珠，地面上留下浅浅一道水痕。

她回过头很开心地冲林琦挥手：“林琦，下雪了！”

林琦站在车边看着她，微微翘起唇角。

乔悦走在前头，林琦踩着她的影子慢慢跟着她。

两人一前一后往酒店方向走。

近门前，乔悦止步。裹紧了衣服，缩着肩膀敲门。

林琦站在她身后，看着面前不怎么上档次的酒店，明显抗拒。

“悦悦，我想在车里睡。”

林琦今天乖得简直不正常，有意见也都试着跟她沟通。

当然，沟通结果是乔悦一边倒的：“不行。”

“车里太冷了，开空调不开窗很容易出意外的，开了窗再开空调会感冒。”她总有一堆理由说服他。

林琦不说话了，安静站在她身后。

乔悦在外头敲了好一会儿的门才有值夜的保安出来给他们开了门，按照惯例检查了一下乔悦的包。睡眼迷蒙地回头叫醒了在值班室睡觉的前台，让前台给客人登记身份信息。

前台被搅了清梦明显不太耐烦，撕了个单子低着头随手写着什么：“只有一间标间了，一晚三百八，押金一百。”

“有大房间吗？”乔悦说，“我们想要两间大房。”

“没了，这不封路嘛，住满了，就剩这一间了。”前台抬起头问她，“那你们到底还住不住啊？”

乔悦犹豫了片刻，想着这样的酒店设施估计林琦也休息不好，更何况还是标间。左右都是休息不好，不如就依他的，在车上糊弄一晚算了。

“那算了，我们还是……”

“可以。”林琦突然出声，打断了她。

“就要这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