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妍回来的时候，乔悦正一个人躲在房间里。
抱着被子缩坐在角落，一脸警惕地看着门的方向，在黑暗中瑟瑟发抖。
她从没这么害怕过一个人，更没想过会令她心生寒意的那个人会是林琦。
曾经他们明明是最亲近的关系，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跟林琦之间的感情在往一个奇怪的方向发展？
她想不明白，或者潜意识里，她根本就不打算去想明白。
人活得太清醒，未必是好事。
装聋作哑吧，稀里糊涂地把这段关系结束在变得更糟糕之前。
她在国内的几个合同都快到期了，她不准备续约，合同到期她就离开，离林琦远远的。她现在急需一个可以喘息的空间，也算是给彼此一个可以冷静思考的时间。
至于以后的事，就留给以后再想吧。
这是她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她面对那样的林琦束手无策，想逃走，从关于林琦的生活圈里彻底抽离出去。
在她胡思乱想间，乔妍敲响了她的房门。
她在一片黑暗里像只残喘的受惊小鹿，紧紧抓住被角，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门的方向。
“悦悦？你睡了吗？”
是乔妍的声音，轻轻的，担心吵到她。
乔悦在听到她声音的一瞬，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滚，止都止不住。说不清是委屈，还是什么其他的情绪。捂住嘴看着门的方向，不让自己发出声，担心被乔妍看出什么端倪。
乔妍在她房门外没呆多久，她听到了一声似有若无的浅叹，接着是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门外的脚步声在远去，静、黑，周遭一切像是有了重量，从四面挤压过来，沉甸甸压在了她的心脏上。
乔悦没了思考能力，在暗处扑腾，挣扎着起身往门的方向跑。
“妈——妈妈！”
她夺门而出，追上乔妍的脚步，从身后用力抱住了乔妍。把泪湿的脸埋进乔妍散在背后的发间，感受着妈妈特有的体温和味道，无处安放的心终于寻到了港湾。
乔妍停了下来，能清晰感觉到身后紧紧抱着她的乔悦在发抖。微微侧过头，回过手，温热的掌心在她发丝上轻抚：“悦悦乖，怎么哭了？做噩梦了？”
“妈妈……我害怕。”
“不怕，妈妈在这里，妈妈保护悦悦。”
乔妍很温柔地安抚她。
乔悦记起小时候做噩梦，妈妈一直是这么安抚她的。那时小小的她会两只手用力勾住妈妈的脖子，躲在妈妈的怀里睡，这样就不用怕躲在床底下的小怪兽把她偷走了。
乔悦的脸紧贴在乔妍身后，吸了吸鼻子，话音里带着浓重的哭腔：“妈妈，我今晚，能不能跟你睡？”
“好啊！”乔妍笑眯眯地说，“妈妈也想跟我的悦悦一起睡。”
“妈妈……”她鼻子一酸，更想哭了：“我能有妈妈，真好。”
乔妍的后背僵硬了一下，默了片刻，抓住乔悦把在自己腰间的手，转过身，把她护进怀里。
在她背后安抚着轻轻拍了拍：“妈妈也很庆幸，能有你做我的女儿。”
**
乔妍在床头留了一盏小夜灯，掀开被子在乔悦身边躺下。
房内有安神的熏香味道。
乔悦枕进乔妍的臂弯里，像小时候一样两只手勾住了她的脖子，脸在她肩头亲昵地蹭了蹭，撒娇般软语：“真好，是妈妈的味道。”
乔妍微笑着低头看她，抬指把散在她眼前的碎发往耳后拨了拨。
“跟妈妈说说吧，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乔妍问她。
“没有，没遇上什么事。”乔悦矢口否认，“就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了，觉得累。”
“累了就休息一下，妈妈也没指着你发财。”乔妍笑着打趣道，“钱妈妈可比你能挣，你只要负责健康快乐，就行了。”
“妈妈，你可真佛系，对我真是一点期望都没有，跟别人家的妈妈不一样。”也不知是不是深夜容易让人惆怅，乔悦有些感慨，问：“妈妈，你这么多年一直一个人带着我，有没有想过会后悔？”
担心乔妍会听出话外音，乔悦立刻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妈妈你就从来没想过要给我找个爸爸吗？”
乔悦自小就知道乔妍身边不缺异性追求，只是那些人乔妍一个都没看上，满心思都在教养女儿这一件事上。
“悦悦想要个爸爸？”乔妍问。
“不是！”乔悦摇了摇头，勾紧了她的脖子：“我有妈妈就够了！”
乔妍很轻地笑了一声。
乔悦仰起脸看她：“妈妈，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问。”
“就是……”乔悦斟酌了一下，问：“如果妈妈某一天发现自己最亲近的那个人，突然变得完全陌生了，陌生的像是另一个人。会让你觉得害怕，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该怎么办？”
“知道原因吗？”乔妍问。
乔悦回顾了一下林琦近期对她态度突然转变的经过，好像能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又好像不太能理解。
犹豫着摇了摇头：“不知道。”
“问过他吗？”乔妍又问。
“没有，我觉得以他的性格，就算是问了，他也不会说的。”乔悦笃定道。
“你没问过怎么知道他会不会说呢？你要学着给他倾诉的机会。有问才有答，这一来一往的过程，也是在给你自己一个更深一步了解他的机会。”
“我以前一直以为，我是了解他的。”
“那说明你对他了解的还不够。”
“可是我们，明明就认识很久很久了。”
“悦悦，我们了解一个人，不是靠时间长短判别的。妈妈以前也犯过这样的错误，以为认识的够久，就是完全地了解了，但其实不是这样的。遇到事情不要逃避，要直面问题，才能解决问题。悦悦，你得比他更勇敢才行。”
“妈妈，你是不是……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事？”乔悦试探着问。
“只能猜到个大概。”乔妍没有戳破她，在她额头上亲了亲：“妈妈只是希望我的女儿能幸福，千万别犯了妈妈年轻时候犯过的错，别走了妈妈的老路。”
“妈妈年轻的时候，犯过什么错？”乔悦疑惑道。
“那时候的妈妈太年轻了，冲动、盲目，习惯一意孤行。以为自己爱错了人，然后，就真的错过了。”
乔妍陷入了短暂的回忆，由衷道：“悦悦，你在一些事情上跟妈妈太像了。太认死理，也不知道这对你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不管怎么样，妈妈都希望你不要因一时的情绪左右了自己的判断力。你以前一直都做的很好，妈妈相信你，以后依然能做得很好。”
“也许吧……”乔悦在她怀里埋了埋，闭上眼睛：“可我现在，还需要一点时间。”
乔妍搂着她，护在她腰间的手力道加重了些：“悦悦，其实妈妈，今天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说。”
乔悦在她怀里慢慢睁开了眼睛，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感。没有接话，安静听着乔妍继续往下说。
“妈妈明天就要走了。”乔妍说。
“这么快？就不能再多呆几天吗？”乔悦不舍得跟她分开，在她怀里闷着声。感觉自己最近泪腺太发达，又想哭了。
“这次恐怕不行，手术日程已经安排好了。”
乔悦猛地抬起头看着她：“什么手术？”
光线幽暗，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乔妍的下巴，看不清她的表情。
“就一个小手术，不是什么大事。”乔妍把她的脑袋摁回了怀里，说：“妈妈明天飞洛杉矶，手术安排在半个月后。等手术做完了，妈妈会给你报平安的。”
“我明天跟你一起走。”
“说的什么傻话，怎么跟小孩子一样。”乔妍在她背上拍了拍，“人上了年纪都这样，有个小病小痛是很正常的事，别担心。”
“我不管，我就要跟你一起走！”
“悦悦，妈妈教过你的吧。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们做每件事都担着责任，不能因为自己的私人问题拖累别人的工作进度。”
“我知道……”乔悦的话音有些哽咽，“可是妈妈，我担心你。”
“那等你这里的工作结束了，就去洛杉矶看妈妈，好不好？”
“好！”乔悦立马点头，“我在国内的工作快结束了，等我近期的那场戏一杀青，我立刻打包行李去找妈妈！”
“好，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还是跟以前一样，每天视频报平安。”
“好。”
“不能让我联系不到你。”
“好。”
“医生的原话都要告诉我，不能瞒着我。”
“好好好……”
**
第二天的天气很不好，细雨蒙蒙。就算是撑着伞，扑面也都是湿气。
乔悦不顾乔妍的反对，执意要送她去机场。
目送着乔妍进了机场，彻底消失在了视野范围内，她才戴上墨镜，和许乐乐一前一后往回走，去剧组开工。
包里的手机震动了几次，她都没心情看。坐到车上才拿出了手机，划开屏幕对着未接来电愣怔了片刻。
视线转向在驾驶位开车的许乐乐。
“乐乐，一会儿给我订个酒店。”
许乐乐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今晚的？”
“嗯。”
“我没记得行程上今天需要去外地啊。”许乐乐回过头问她，“悦姐，你今晚不回住处了？”
“不回。”乔悦低下头，把手机上的未接来电删掉，说：“你再给我另外寻个住处，房租无所谓，离之前那套房子远一点就行。”
“之前那套房子不好吗？离剧组挺近的啊。”
“不好。”
乔悦看着车窗外，觉得眼睛发酸，缓慢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