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重一语成谶。
怀小宝时几乎没遭什么罪的宋钦蓉,这一次直接孕吐到了八个月。
本就清瘦的身形变得更加消瘦,浑身上下,除了肚子和胸脯,其他部位几乎没有一块肉。
小宝每天趴在妈妈腿上和自己的弟弟妹妹说话,希望它能少让妈妈遭罪,却还是一点用也没有。
傅司宸心疼地快要崩溃了。
到最后,反倒是身体最疲累的宋钦蓉还得强打起精神,不断安慰这对父子俩。
“都怪我,早上吃的太多了。”刚下车就吐了个昏天暗地的宋钦蓉好不容易直起腰,就忙对巴巴望着自己的父子俩道歉。
小宝捧着一只大大的保温杯站在旁边,见状忙打开盖子递过去,眼睛红红的:“妈妈不用说对不起……是弟弟妹妹不听话!等它出来了,我一定要好好教育它!”
傅司宸则紧搂着自家媳妇,宽厚的手掌一下一下抚着她的后背,脸色比宋钦蓉还差。
等她终于缓过来,男人便将人一把抱起,大步走到抽血口。
杨重和穆清早已等在了那里。
整个孕期,师徒俩俨然成了宋钦蓉的专职护理医师。
尤其是穆清,妇产科这块她本不怎么精通,可为了自家小师妹,愣是恶补了七个月,如今也成了半个专家。
她动作熟练,抽了几罐血后,就把宋钦蓉带进了b超室。
傅司宸二话不说便跟了进去。
小宝也想跟着,被杨重一把拉住。
“人太多了不好,里头的空气本来就不怎么流通。”老头子解释道。
小宝本来挺不乐意,听到这话也没了办法。只“哦”了一声,便垂着毛茸茸的脑袋靠在墙边,两眼巴巴地望着门的方向。
看起来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杨重叹了口气。
这小不点本来就懂事,如今因为母亲怀孕,他当了哥哥,更是承担起了许多本不该四岁孩子承担的责任。
摸了摸小宝的脑袋,杨重尝试着换个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小宝喜欢弟弟还是妹妹呀?”
“都不喜欢。”小宝嘟哝着嘴。
杨重:“……”
“要是弟弟,可以使唤他当你的小弟,要是妹妹……哎呀,那得多可爱,多招人疼啊!小宝真的不喜欢吗?”他笑着问。
小宝撅着嘴:“可它一点也不听话!不管我怎么劝,它都把妈妈弄得好难受!”
老头子哭笑不得,只能试图用科学的语言解释:“孕吐是一种正常的生理现象,和胎儿的意识无关,只和母体与胎儿之间的……”
话音未落,b超室的门突然打开,一个护士脸色难看地跑出来:“杨老!快,快准备手术室!”
“怎么了?”杨重吓了一跳,忙起身问,“出什么事了?”
护士的手哆嗦着:“穆大夫说,傅太太腹部的伤口有开裂的可能,再拖下去,对母体身体极其不利,可能会造成……”
话没说完,又是“砰”的一声。
b超室的门被重重撞开,男人抱着宋钦蓉,疾步走出门来。
如今天气渐暖,宋钦蓉便只穿了一件单衣,在那硕大的肚子衬托下,更显得身子单薄。
而此时,单薄的她窝在傅司宸怀里,双眸紧闭,额头渗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怎,怎么了这是?”杨重都吓到了。
不过是进去做个b超,怎么眨眼的功夫就天翻地覆,什么都变了?
穆清紧随其后,急匆匆地跑出来,身上的白大褂带起一阵风。
“阿清,小丫头现在是什么情况?”
杨重抓着她就问。
穆清眼睛都已经急红了:“小师妹腹部的伤口出血了,必须马上生产!”
小宝猛地抬头。
杨重踉跄了一下,脸色煞白:“怎么会……”
因为之前的重伤,这次怀孕,所有人都紧盯着宋钦蓉的腹部,生怕它承受不住胎儿的生长,以致伤口裂开。
尤其到了孕后期,穆清每隔两天都会上门为她细细检查一遍。
明明上一次检查完回来,还说伤口情况在安全范围内的啊!
怎么突然之间,就变得如此危急……
一时之间,整个医院都乱了。
沈家众人,林瑜,乃至章御年和几个师兄弟……几乎所有在l洲的人都匆匆赶了过来。
手术室门口,宋钦蓉刚被推进去,只剩下杨重和小宝一老一小脸色煞白地站在门边。
不断有护士医生忙碌地进进出出,没有一个人顾得上他们。
看到这个场景,沈老太太吓得手都在打哆嗦了,抓着一个刚从里头出来的大夫就问:“蓉蓉,我家蓉蓉怎样了?”
“刚打了催产针,要看开指的情况。能顺产是最好的,实在不行就得剖。”大夫回答得言简意赅。
老太太踉跄了一步。
一般来说,遇到这种紧急情况都是直接剖的。
可宋钦蓉不一样,她刚受过重伤,再开刀对母体的健康损害极大。
能顺下来最好。
“老天……我们沈家从没做过亏心事,请你一定要保佑蓉蓉啊!”老太太含着泪,不断祈祷着。
——
此时的手术室内,宋钦蓉已经被穆清连施了几针,硬生生调起了精气。
“撑一撑,小师妹!开指的速度还算快,孩子很争气,你也要争气啊!”穆清不断鼓励着她。
宋钦蓉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只闭了闭眼,算作回应。
伤口破裂和开指的疼痛同时袭来,让一向坚韧能忍的她都疼得浑身颤抖。
傅司宸守在旁边,紧紧握着媳妇的手,一向镇定沉稳的眸子里破天荒的盛满惊慌与恐惧。
他没有告诉过别人。从宋钦蓉怀孕开始,他翻阅了大量妇产科书籍,看了不知道多少个相关医学视频。
甚至,为了提前做好准备,他还特意去体验了一遍“生产仪”。
就是那种绑在腰腹部,能模拟女人生产阵痛的仪器。
从一级到十级,傅家四少只觉浑身像是被扒皮拆骨,又重新组合了一遍。
他根本不敢想象这种痛苦落到他的丫头身上会是怎样的场景。
他知道这件事迟早要发生,却没想到会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丫头……”傅司宸的声音在抖,手也在抖。
他红着眼眶吻在女孩额头,“丫头,疼就咬我。”
可宋钦蓉没有像别的女人那样,因为受不了疼而哭喊出来,也没有因为迁怒而对丈夫又打又骂,她只死死地咬着唇,深呼吸,用力,深呼吸,用力。
她的额头不断渗出汗来,刚由护士轻轻擦干,就又冒出一层。
“快了小师妹,再撑一撑,孩子的头就快出来了!”
眼看连接着宋钦蓉的各项仪器表上,数值越来越糟糕,穆清急得团团转。
可宋钦蓉已经快没力气了。
她浑身是汗,尝试着想睁开眼睛,眼前却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
身上每一处都浸着蚀骨的疼,泛着彻骨的寒,微有手掌处传来的温暖,让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
她再次鼓起劲,一个长长的深呼吸,用力——
“孩子出来了!”
穆清惊喜地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