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起萧条的北方,历史悠久的法兰克福和美因茨地区要繁华得多,人口也更为稠密。
西蒙一行人明显感觉周围的树林子变得稀疏了,很多地方可以看到被砍伐后留下的树桩。
有些树桩还呈现着新鲜的白色切面和清晰可见的年轮,有些则长满了墨绿的苔藓和蘑菇。
在这片地区,村子和村子间的距离比北方要近,规模也普遍较大。
很多村子都建设了基本的尖木外墙,不过大部分都已经有腐朽的痕迹,一些地方长满了爬山虎,看上去很有年代感。
即便北边的领地比美因茨要更为寒冷,但是农民们穿着的衣物像是对调反着来的。
在北边的村庄里,很多村民连一双乞丐鞋都没得穿的,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单薄不堪,一阵寒风吹过就足以让他们狠狠地打一个寒颤。而在美因茨这边,不但比北方要更加温暖舒适,农民们的衣物也基本上算是齐全,穷到没鞋穿的在人群中简直是鹤立鸡群。
这便是这两天西蒙在美因茨地区旅行最直观的感受。
“即便是现在,以前帝国疆域覆盖的地区也明显比以前的蛮族地区要更加富裕。”西蒙如是想到。
傍晚时分,西蒙一行人来到了一个叫埃普施坦因的小木堡。
在吩咐了胖子他们和奥布里他们今晚在这修整的指令后,西蒙近距离地打量了一番木堡,想要知道这些隶属于采邑主教管辖的领主和其他地方的世俗地域的领主有什么差别。
首先是这片土地的男爵,和西蒙第一次见面时不像其他地区的贵族一般问好,而是先赞美上帝,赞美基督,再介绍自己,接着让仆人们从厨房中将餐食搬出来放到那张已经满是划痕和污渍的大长条橡木桌上。
埃普施坦因的男爵显然是个虔诚至极的基督徒。
据他所述,他的神父告诉他诸圣日就要来了,为了缅怀那些殉道的伟大圣人,他决定从上个星期起封斋,不吃任何肉食,甚至包括一些教士认为在封斋期可以食用的鱼肉。
这可把西蒙给苦坏了,虽然埃普施坦因的男爵十分热情,为西蒙准备了开胃馅饼,香草,奶酪和浓汤,以及一块珍贵的新鲜蜂巢蜜,但西蒙仍旧感觉没什么食欲。
“西蒙爵士,前段时间法兰克福采邑主教应美因茨采邑主教的邀请,去了位于威斯巴登镇的教堂与其议事。当时法兰克福采邑主教大人在经过此地时,还在我的木堡留宿了一晚,那可真是让这里蓬荜生辉,”说到这,男爵那红润的脸庞在旁边壁炉火光的照耀下洋溢起了灿烂的笑容,“但据我所知,早在一个礼拜前主教们便讨论完了所有的事情,理应来说他们早就已经踏上归程了……”
“一个星期前便结束了的话,按理来说,我在抵达温登村时便能碰到主教了,”西蒙放下木勺,皱着眉头细细思索着,“难道主教又去了别的地方么?我的上帝,能不能不要和我开这种玩笑,真是见鬼!”
“咳咳,”男爵感冒了,只见他微微转头向桌下吐了一口恶心的黄绿色的浓痰,清了清嗓子,“我猜,法兰克福采邑主教大人应该是去了美因茨东边不远的魏恩斯博格。听说魏恩斯博格的领主艾米希伯爵在一场狩猎中意外死亡了,他的继承人鲁特伯特派人到美因茨寻求主教去为他的父亲主持葬礼,超度灵魂,但美因茨主教在议会结束后便直接去了法兰克尼亚公爵的宫廷,让可怜的鲁特伯特的家臣扑了个空。”
“所以,最后他们请了法兰克福采邑主教,去魏恩斯博格为伯爵举行葬礼?”西蒙在心里不禁翻了个白眼。他感觉这个素未谋面的法兰克福主教就和一只滑溜的泥鳅一样不断从他的手中溜走。
“没错,在听闻了艾米希伯爵生前的事迹后,法兰克福采邑主教大人认为他是一个恭顺尽责的教徒,于是欣然接受了鲁特伯特的请求。所以,不出意外的话,主教大人现在应该在魏恩斯博格的罗腾堡。”男爵说着,从他面前的银饰盐罐里捻起了一小撮盐粒,撒在了他的浓汤里,接着端起略显陈旧的木碗津津有味地品尝了起来。
此时的西蒙已经彻底对桌上的食物失去了兴趣,甚至有点反胃。他觉得自己刚刚伴着奶酪和浓汤吃的那块面包口感连一块腐烂的朽木都不如。
吃完晚饭后,男爵派人带来了他领地里的小丑,和一个正好途径此地的吟游诗人。
小丑卖力的演出和吟游诗人那优美富含韵律的歌咏并没有让看上去心不在焉的西蒙有所触动,西蒙心里想的只是尽快找到主教,把酒酿葡萄的事情给敲定。
“伙计们,我想我们得去一趟魏恩斯博格了。”餐后节目结束之后,胖子听从西蒙的吩咐,走出了热闹的木堡塔楼,在孤寂的寒冷晚风吹拂下,敲开了堡墙边供士兵奴仆居住的木门,告诉了米勒和加布里埃尔这个令人沮丧的消息。
“另外,奥布里先生,这里离美因茨的首府威斯巴登已经很近了,我想你们已经算是安全抵达了目的地了。”胖子说着,看向了在墙角微弱的烛光下端着羊皮纸清点着账目的商人奥布里。
“当然,请您放心,我拿我的人头担保,到时候该付给西蒙爵爷的镖金我一个子儿都不会少。”奥布里放下了羊皮纸账目,对着胖子笑了笑,随后又凑到火光下眯着眼睛看着账目上一个个如蚂蚁一般大小的字符,嘴中念念有词。
…………………
美因茨郡的粮食早在几个星期前就已经收割完毕了,那种让人看一眼便觉得心安意足的金黄收获之色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有的只是在初阳照耀下光光秃秃的大片田野,让人不禁有种压抑的感觉。
商队的护卫和伙计们面露喜色,有人喝起了小酒,有人哼起了不知名的家乡小调,有人兴奋地谈论着到了美因茨的威斯巴登后自己要干些什么。
对于他们来说,从遥远的吕贝克一路走来,抵御了一次又一次的劫匪进攻,身边的同伴换了一茬又一茬,到最后自己没有化作无名路边的一堆枯骨,活着抵达最终的目的地,这已经是一件很值得庆幸的事情了。
所幸的是,从埃普施泰因木堡到威斯巴登镇的道路十分安全,这些放松了警惕的伙计们至少不用担心自己会在旅途的尽头前丢了性命。
这里的匪徒被附近生活在长久安定中整天无所事事的领主们带着他们的私兵剿了一遍又一遍,就算是这一带最是凶戾的悍匪,在这段路上行进时也只能灰溜溜地低下脑袋装作一个老实巴交的农夫。
西蒙一行人甚至在路上碰到了一队威斯巴登镇的巡逻队。
从那十来个穿着皮革鳞甲和无袖锁甲,戴着诺曼盔和分段式圆顶盔的士兵,以及他们还算正常的面色来看,威斯巴登镇应该是一座挺富裕的城镇。
“这些巡逻队士兵穿的装备比北边还算富饶的弗兰德斯公国的领主精锐私兵们还要好上不少。”胖子喝了一口蜜酒,扭过头看着那些已经渐行渐远的巡逻队士兵的背影说道。
“这是因为美因茨的主教肯在这些士兵的装备上下功夫的原因。那些如铁公鸡一般吝啬的弗兰德斯领主们比起花费更多钱财来保护手下士兵的性命,他们更愿意给自己披上精美的染色呢绒,享受珍贵的来自遥远东方的香料。”商队护卫培迪打了个哈欠,慵懒地说道。
“对了,培迪,我的好朋友,马上就要到威斯巴登了,如果我猜的不错,你和奥布里先生的合同契约就要走到尽头了,”看上去和培迪关系不错的羊角胡伙计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带着不舍,“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吗?要不要和奥布里先生续约,和我们一起返回吕贝克?”
“不了,我另有打算。我不想走重复的道路,过那种一眼就可以望到尽头的枯燥生活。”商队护卫培迪摇了摇头,有些迷茫地看向前方道路延伸的尽头。
“哦?”羊角胡伙计有些疑惑地挠了挠后脑勺,看向培迪的眼神中带着些许不解。
“就好比说,我从小长大的村庄坐落在迷人的阿基坦海岸边上,但即便是再好看的风景,我也会有看腻,厌烦的一天。当我踏上逃亡之旅后,有一次我路过了一片仿佛被天使亲吻过的山谷,那美丽的景象我发誓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说到这里,商队护卫培迪眼睛都亮了起来,满脸陶醉,当时的情景仿佛又在他的眼前浮现,“不过,在我和山谷村落中的酒馆里的村民们交谈时,当我满怀激动夸赞起那里的美景时,村民们习以为常,不以为然。但是当我说起美丽的阿基坦海岸时,他们却一脸向往,满脸期待。原来,那是他们只在吟游诗人口中的诗歌中听过的地方,他们想去但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机会去的地方。”
“我懂你的意思了,你是想说……”羊角胡伙计若有所思地抬起了手,想说些什么,但是支支吾吾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看上去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用言语去表达出他的看法。
“我是想说,自从那一刻起,我知道我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了。我不安于现状,我想要游历这个世界,走遍许多我从没踏足过的地方。可能我今天还栖身于商队,明天就入伙雇佣兵了,即便是过上颠沛流离的生活,我也心甘情愿。”培迪的面庞异常坚毅。
“这可真是个伟大的想法!我的好朋友,你的一路必定会充满坎坷和荆棘。无论如何,祝你好运!”羊角胡伙计对培迪竖了个大拇指,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