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陶辞爱上了饭后散步。
每天日程如出一辙,他们吃完晚饭,就一起出门,在小公园转转。
跟结婚许久的老夫老妻一样。
小公园越来越热闹,每天都有很多人过来。
跳广场舞的、摆摊的、快走的,还有在角落里拿着吉他弹唱的歌手。
那天从他身边经过,正好一首欢快的曲子结束,下一首曲子从他指尖弹奏出来。
陶辞伫足,在他面前停下,静静听了一会。
bryce很快就听出来。
吉他手弹得是《水边的阿狄丽娜》,是克莱德曼的成名曲。
这首曲子很有名,他抬头看向陶辞,发现她整个人神情不太一样。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首曲子对她来说,应该是有故事。
具体是什么故事,bryce没有问。
一曲结束,陶辞继续推着他往前走。
向来吵闹的陶辞一改常态,一直回到家,话都有些偏少。
散步回来,他们各有各的习惯。
bryce喜欢回自己房间看书,他最近迷恋上了侦探小说。
陶辞则会练琴。
她不是bryce那种天才,只不过是比旁人多些天赋。
而只有努力到了一定程度才能拼天赋。
陶辞每天都要练五个小时的琴,枯燥无味。
今天也一样。
回到家后,陶辞准备先洗个澡在出来练琴。
结果刚刚从浴室出来,就听到熟悉的琴声在客厅那边传过来。
她连头发都来不及擦就跑了过去,只见bryce坐在轮椅上,音符从他指间一个个泄露出来。
陶辞站在那里,一股暖流袭上来。
bryce弹得不是别的曲子,正是刚才他们在公园里听到的《水边的阿狄丽娜》。
一个音节结束,琴声停了下来。
bryce转过头,看着她,做出邀请,“要一起吗?”
“什...什么?”
“一起弹。”
和bryce四手联弹这件事,陶辞连做梦都没想过。
还是弹这首曲子。
直到她挨着bryce坐下来,近的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香。
她紧张的呼吸有些急促,胸口有一只小鹿“duangduang”乱撞。
由于太过激动,已经弹过了上百次的曲子,这次却弹错了好几个音。
但是这首曲子还是美妙的,因为有bryce的参与。
直到这首曲子结束,陶辞都感觉像是脚踩在了棉花上,一切都不太真实。
结果bryce主动问她:“心情好点了吗?”
陶辞这才明白过来,原来bryce是因为她回来路上没怎么说话,还以为她听了这首曲子心情不好。
她连忙点头,“好多了。”
“那就好。”
陶辞解释自己刚才心情不好的原因,“这首《水边的阿狄丽娜》是小时候我父亲经常在我面前吹的一首曲子,他说这首曲子是他跟我妈妈求婚的时候学的,所以我每次听到它,都会想起我父亲。”
有时候,一段旋律就能把你带回那段回忆里。
听完她的话,bryce一声不吭,几秒后坐正,手放上琴键,开始弹奏另一首悠扬的曲子。
他们这些人,每天练习大量的钢琴曲,不管是世界名曲还是街边小调,基本开个头就能听出来是什么。
可是直到这首曲子结束,陶辞都不知道是什么。
她没问,静静的等着bryce给她答案。
果然。
弹完以后,bryce对她说:“这是我爸爸的曲子。”
bryce身世坎坷。
小时候被人遗弃,在路边被一对黑人夫妇捡到,后被领养。
出国后改了国籍,在养父母的陪伴下长到十四岁,养父母又在一次意外事故中丧生。
他再次成为了一个孤儿。
他对陶辞说刚才这首曲子是他爸爸自己创作的,还没有来得及取名字他的爸爸就离开了。
这首曲子对他无比重要,他没在任何人面前弹奏过。
陶辞受宠若惊,那种感觉无以言表。
当天晚上bryce跟陶辞说了很多,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把这段日子的沉默都补去了。
他们谈了很多。
谈梦想,谈钢琴,谈乐队里那些不好的风气。
谈到了爱情,自然而然也谈到了ardia。
bryce说ardia是这个世界上最干净的女孩,纯粹的像一弯明月,他曾经很爱她。
说ardia是把她从痛苦里拉出来的天使,他那充满窟窿的心都是她给填补好的。
陶辞心一酸,她一直知道ardia对bryce的重要,还是忍不住酸。
眼前这个男人说起她的时候,眼睛里还有星星,璀璨无比。
但她还是自虐一般的问:“你现在还是很想她吗?”
bryce收了声,低下头沉默了一会。
陶辞心扑通扑通地乱跳,她明知道答案不会像她想的那样,还是期待着。
缓缓的bryce抬起头,看向她,极其认真的说:“我已经不会想她了。”
陶辞心一颤,她被bryce的目光打动,“为什么?”
“因为...”他嘴角噙着笑,“我感觉第二个天使来到我身边了。”
陶辞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
然而下一句话一下子把她拉出现实。
“陶辞,你真的和她很像。”bryce盯着她的眼睛,声音似水,温温柔柔,却像一把把给她插刀子,“尤其是你和她的眼睛,简直一模一样。”
——扑通。
像是掉进了冰窟窿,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那颗躁动不安的心也沉寂下来。
原来是因为她们眼睛像吗。
一股无力感从陶辞心底升起来,刚才所有的期待都消失殆尽。
她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平日里bryce总是动不动盯着她眼睛发呆,是在找ardia的影子吧。
一直让她留在他身边的理由也是这个吧。
以bryce的钱财,找个精心照顾他的人岂不是轻而易举。
她哪里是第二个天使,她只不过是bryce心中的替代品而已。
剩下的话陶辞都没有在听进去,等她在反应过来,bryce已经呼唤了她好几声。
“陶辞,陶辞。”
“啊?”
“你怎么了?”bryce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被吓到了吗?”
陶辞摇头,“没...没有。”
“那就好,早点睡吧。”他说:“明天还要去复查呢。”
第二天陶辞状态也没恢复过来,去医院的路上,她一直在想自己成为了别人替身这件事。
不管怎么想,她都不能宽心。
她甚至想到跟bryce摊牌,说她怎么也不能接受自己当别人替身这件事,然后一走了之。
可是当看到bryce拄着拐杖,有电梯不走非要单腿跳楼梯的样子。
顿时又心软的一塌糊涂。
陶辞暗暗决定。
今天晚上就跟他说明白。
医生见到bryce第一句话就是,“呦~最近伙食不错啊。”
bryce这几天长胖了几斤,能看出来有肉了。
看完腿以后,医生说恢复的不错,但还是不要锻炼了,还没到时候。
看完他,医生话锋一转,把话引到陶辞身上。
“小伙子,你这段时间是不是老折磨你女朋友,你看她比刚开始瘦了整整一圈了。”
闻言陶辞脸一红,她想说自己不是他女朋友。
而bryce转过头看着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从医院回来,陶辞接到付梦的电话。
对方问她是不是还在南城。
陶辞说是啊。
对方说那正好,你来趟我家吧,我跟你姐夫打架了。
说完付梦就挂了。
陶辞听完立马就急了,转过头跟bryce说了声她突然有事要出去就火急火燎地赶到了观庭。
等到了以后,发现两个人果然打架了。
不过是付梦单方面对邵谦使用暴力,东西撒了一地,付梦坐在沙发上。
而邵谦脸青了一块,一见她来了,连忙说,陶辞你快帮我跟你姐解释一下,她真的误会了。
付梦瞥了他一眼,说:“邵谦我娘家来人了,你别想欺负我。”
等了解完真相,陶辞有些哭笑不得。
原来是付梦碰见邵谦跟一个女孩在一起,两个人动作亲昵了一点,然后就炸了。
邵谦说那个女孩他不认识,只不过是碰巧遇见腿受伤了,就扶着她走了一截,回来付梦不分青红皂白就开始发脾气,还用东西砸了他。
经过判断,陶辞觉得邵谦说的是真的。
她还是第一次当调解员,把两边安慰了一下,最后也不知道应该算是和好了。
付梦送她出门,陶辞问她:“姐,你明知道姐夫说的都是真的,为什么还要闹成这样?”
付梦扬头,“你不懂,我本来是想作一下提高生活情趣,结果失手打了人,一下子堆到那了,我看他也生气了,没有台阶了。”
这下子陶辞懂了,笑道:“原来你是拿我当台阶啊。”
从他们家出来,陶辞还惦记着家里的bryce,一想他还没吃饭,就又拐了个弯去了自己小时候常吃的那家餐厅。
她一直跟bryce说这家餐厅有多好吃,一直想带人过去,却一直也没有机会。
买好饭菜回去,刚一进门,就闻到一股饭菜香味。
bryce听到声音硬撑着拐杖出来,见她一笑,说:“吃饭了。”
陶辞瞥到桌子上那满桌饭菜,惊讶的下巴差点掉了,“你做的?”
“是,但做的不好。”bryce挠头,顿了顿,又开口,“对不起啊陶辞。”
“什么?”
“这段时间你光顾得照顾我了,我都没发现你瘦了这么多,每天又要做家务又要弹琴很累吧,以后家务我来,如果你不嫌弃,我也可以跟你一起练琴。”
瞬间,陶辞心里有什么东西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什么玩意支离破碎。
她莫名有些感动,又有些想哭。
替身就替身吧。
替身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