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一个小时之后,他的疑惑就解开了。姜汲背着一个少年,放进了收拾好的客房。
邓福准备的宵夜点心全没用上,因为这个少年人已经意识不清了。唯一用上的只有崭新的睡衣,给他换衣服的时候,看到某个位置的奇怪形状,邓福就明白了个大概。
只是他不知道,晏嘉禾是怎么打算的呢?
站到了明亮的地方,当着众人的面,晏嘉禾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微笑着说道:“福叔,他就交给你照顾了。”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查一查基本信息。”巧合得太过了,她不信池间真的什么问题都没有。
邓福点点头,心领神会,跟清洁房的女佣吩咐了几句,看着她们把衣服分类放进客人用的洗烘一体机后。又整理好书包,根据得到的信息列了表,不大一会儿就送到书房了。
姜汲坐在客房里看护池间。时间太零碎,晏嘉禾睡不下,回到书房看了会文件,林学忠也就到了。
黑色的卡宴回来的时候,在门口又做了一次登记,连着林学忠也填了访客记录,才被人领进去。
晏嘉禾跟林学忠简单寒暄了几句,便领着他到客房看池间的情况。没想到一开门,抬头看到池间被收拾好,躺在床上的样子,晏嘉禾心里也怔愣了一瞬。
床上的少年眼角潮红泛泪,一点光泽将坠不坠,勾带满床的月光吸进去,浓缩成比整室都要明亮百倍的焦点,在泪水的包裹中旋而不落。在这样熠熠生辉的容色面前,周遭装饰的奢靡华贵,统统不值得再关注了。
从他清俊的五官就可以想见,若是在平时,定然是极温驯又矜持的,可是他现在遭受的痛苦和迷乱,平添了入骨的凄艳,任谁一见都会踟蹰却步,不能动弹。
紧随其后的林学忠也看到了,心想道怪不得晏嘉禾带了回来,哪个年轻人能顶得住啊。
晏嘉禾暗暗回过神来,简单地向林学忠说明了下情况。等她走后,林学忠进行了一番检查,做出了诊断。问题不大,只给池间喂下加快代谢的药物,又给淤青的地方上了镇痛喷雾,等他走出房门,外面已经是四更天了。
早已在客厅等候多时的邓福,连忙将林学忠请到欧式沙发上,将蕾丝摆盘里准备好的精致小点心,和温热的果汁放在他面前。
等林学忠吃了点东西垫垫肚子后,晏嘉禾才从书房出来,下楼见面,这是表示要欢送客人。邓福适时地拿出准备好的出诊费,递给林学忠。
林学忠接下,可是一伸手,按照往常的经验就摸出来了,装了三万元。饶是见惯了晏嘉禾的大方,这也有些吃惊了。
单看钱是不多,要是动了场手术,拿个几十万都正常。但是要结合服务内容,仅仅一个小时,跑了一趟就是三万,他有点忐忑。
“这有点太多了吧,就是个举手之劳。”林学忠说的是实话,就算让他帮个忙,不收费,也是可以的。
晏嘉禾笑了笑,“就是因为不是什么大事,大半夜的把您请来才过意不去。”
林学忠知道她性子不喜违逆,也就这么一说,看晏嘉禾坚持,大衣内兜的拉锁就很不客气地拉开了。
更何况这少年这样姣好的容貌,今晚这样的事,估计晏嘉禾还有长远打算,他也不便过问。
送走了林学忠,邓福派人把客房收拾了一下,给池间又换了套衣服。
晏嘉禾走到客房,又看了看终于安稳沉睡的池间。堪堪到一米八的身体,有些过于单薄,在被子里没有什么起伏。
他紧闭的眼弧度优美,柔软的黑发映着月光,摊开像是一小片丝绸,摆脱了药物作用的脸庞,恢复了初见时的干净白皙。
是个漂亮的少年,晏嘉禾的手指在身侧敲了敲,算着未来的计划节点。眼下不急,她还有时间,便不再有更多的动作,看过以后也就关灯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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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间耗费了心力,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睁开眼睛就看见欧式的巴洛克装潢,阳光顽强地透过厚厚的窗帘,描摹着空气中浮尘的轨迹,照得室内昏黄,像是电影里的维多利亚时代。
我这是在酒店吗?池间头脑钝痛,缓了一会,才慢慢找回理智。
先往身上看了看,衣服全被换过了,料子舒服柔软,而里面…什么都没有。
这个认知让池间大惊,又动了动身体,肌肉有些酸硬。但是他没经过事儿,也不知道这种感觉是对还是不对。
房里没人,池间心里越来越恐慌,要找答案还得出去。他掀开被子,光着脚踩到地毯上,腿一软,差点没跪下去。
稳了稳心神,池间才站起来,也顾不得穿拖鞋,就往门口走去,好在有空调和地暖,整个空间都很热。
门倒是很轻松就打开了,没有被锁住,这个认知让池间松了口气。
可是打开门更像是豪华酒店了,有几扇紧闭的门,池间没有乱闯,只是朝着走廊的楼梯走去,站在楼梯口向下望。
下面是个沐浴着阳光的小号客厅,有穿佣人制服的女人在打扫。目光穿过客厅的玻璃墙,看得到外面的常青植株,还有冬季草坪的一角。
池间犹豫了片刻,还是下了楼走到那个打扫的女人身边,“您好。请问这是哪里?”
他没有穿鞋,声音很轻,那女人被吓了一跳,才定神说道:“这里是宝泉山别墅区,也是晏家大小姐晏嘉禾的产业。您既然醒了,请在这稍等片刻。”
她拿了一次性拖鞋和洗漱用具给他,领他到一楼的浴室洗漱,接着去找管家。
穿过半个富丽堂皇的主厅,池间看着浴室镜子里的自己,去雾装置在镜子后将他弄出来的水汽吸收干净,清晰地映出他的茫然无措,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晏嘉禾,池间在心里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这里不是酒店,而是她的住所。
他不知道她是谁,但是他的记忆还没有缺失,他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好像是撞见了之前在benitoite的客人,他还向她求救了,难道是得救了?
可是之后又发生了什么?自己为什么是这个打扮,衣服又去哪里了?记得昨天隐隐约约做了一个冗长又旖旎的梦,是否做了些什么,池间不敢往那方面去想。
他回到客厅,端坐在沙发上,静静的等着。不多时,便被管家邓福请到了三楼,主人家的私人领域。
池间跟在管家身后沿着扶手打量,观景缓步台能按层俯瞰。三楼是顶楼,更空旷一些,风格多以黑白为主,冷淡简洁。
池间踏过最后一级台阶,抬头就注意到全封闭的玻璃阳台上,放着一个奇怪的款式老旧的鲜红色沙发,好像和所有的装饰都不成套。
阳台的正对面就是书房,偌大的房间比他学校三间寝室打通还要大,单面玻璃的实木柜很多,放了不少书和一些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的模型。
书桌的设计富有未来感,只是一块板高高架在四根桌腿上,下面没有柜子也没有遮挡。桌上所有的书都是立放,书脊朝内。唯有一本是横放,镀金的书签露出一半在外,显然是主人时常会读的。
池间眼力好,看到是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殿堂级的著作,殿堂级的难读。一般有钱人读它,不是真的喜爱文学就是附庸风雅。
书桌后面坐着一个头发半短不长的女孩,撑着头微微向后,靠在真皮椅子上,搭眼看手中的文件,很闲适从容的神情。
她穿着无袖的家居格子裙,踩着反毛小羊皮的拖鞋,白皙细瘦的胳膊支在扶手上,右臂有一道很浅的痕。
池间对上那熟悉的有些清冷的烟眸,心里暗想道:果然是她。
晏嘉禾也是睡到上午才起,逃了大三的课,中午用过午膳就留在书房看项目规划图,直到刚才被邓福告知池间已经醒了,就吩咐把人领过来。
以晏嘉禾的身份,她很少需要主动介绍自己。池间也等着主人家先说话,空气一时陷入静默。
对这种涉世未深的高中学生,晏嘉禾有些无奈,只能妥协地首先搭腔,“池间对吧?跟你的学校请了假了。你先到餐区,吃点东西我们再谈。”
池间确实饿了一天了,但是他的关注点不在这里,晏嘉禾习惯性的上位者的语气,让他的心里隐隐不安,“是您…救了我吗?”
晏嘉禾承认,“是我,徐德才以后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池间在心里反应了一下,旋即明白徐德才就是昨天的徐总。可是之后呢,发生了什么?
池间不太好直白地去问,便委婉地换了个说法,“晏小姐知道我是未成年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