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桌前一动不动地刷过五套模拟卷后,池间才放下笔,准备休息一下。
他拿出被压在一摞书下面的手机,按亮了屏幕,顺手拿起邓福之前送进来的牛奶,心不在焉地抿了一小口。
牛奶已经凉透了,池间垂眸点开短信对话框,绿色气泡的“新年快乐”下面是背景的一片雪白。不管看了几次都是这样,他把屏幕关掉,慢慢地将嘴里的液体含温了咽下去。
已经十几天过去了,节日的喜庆越发消散,可是晏嘉禾一直没有回来。
池间将手机揣进口袋里,起身将放在储物架上的书包拿下来。他蹲下身,拉开拉链,里面几本随身的参考书,他又翻了翻夹层,换洗的内衣都在。
明天就是集合去燕清大学冬令营的日子了,冬令营结束就开学,如果晏嘉禾再不回来,整个假期都见不到了。
池间凝视着早就收拾好的行李,颀长的腿弯折,兜里的手机有些硌。他隔着裤料碰了碰,想打个电话问问,咬咬唇终究还是收回手,把书包的拉链拉上。
池间起身走到窗边,把额头抵在冰冷的玻璃上,看向大门的方向。天色已晚,盘山道上一片昏暗,没有车灯的影子。
看了半晌,池间收回目光,将窗帘的遥控器放在一边,翻身上床。皎洁的月色洒进房里,照到他的侧脸笼罩着白皙的光芒,云海流淌,澄澈又温柔。
池间闭上了眼睛,他向来眠浅,没拉窗帘是在等,等有车灯晃上来,将他唤醒。
可惜叫醒他的是第二天刚刚蒙亮的天色,晏嘉禾还是没有回来。
池间沉默地吃过早饭,背着装行李的书包,被姜汲开车送到燕清大学门前集合。
雪白的校门前已经聚集了很多学生,池间从豪车上下来,告别姜汲,走近了校门,细细地看了看。正要换下一处,忽地听到有人招呼自己,池间回过头,发现是汪菱。
汪菱穿了件白色珊瑚绒的卫衣,在学校扎着的马尾辫放了下来,披在两侧肩上,发梢微卷,下面配着浅格纹的短裙和高筒靴,整个人像一个大白兔奶糖。衣服很漂亮,但是有些薄,她的鼻尖在冬日冻得有些淡红,显得更可爱了。
汪菱笑得十分甜美,她冲池间挥了挥手,喊道:“这边。”
她周围有几个人,池间走过去,汪菱就简单地介绍了一下。
她到得早,渐渐也就摸清了来的学生主要分成两大类,清贫刻苦的和来镀金加分的。她身边的这些学生和她一样,都是各学校学习比较好但是家境普通的。
大家有意无意分成了几个小团体,站着小声聊天。汪菱没看到池间是怎么来的,一看到他就把他叫了过来。
汪菱笑着和池间说道:“大半个寒假没看见你了,秦老师偷偷组织了寒假的补习班,你也没去。要不是这个冬令营,我就得开学才能看见你了。”
池间淡淡笑了笑,说道:“嗯,一直都在家学习。”
汪菱刚想说什么,领队老师就过来了,自我介绍一番,接着先是在门口集体合照,后来是参观燕清园,中午凭着免费的用餐券在食堂体验了一下伙食,一天也就过去了。
燕清大学里的自行车特别多,可能是因为学校太大的缘故,这里的大学生骑自行车特别方便,但冬令营的同学们走得都很累。
傍晚的时候,冬令营的大巴车将他们载向河定区的嘉园大酒店,路上有不少学生已经睡着了。
同校生坐在一起,汪菱坐在池间的身边,小声问道:“今天你在金融院待了好久啊,差点就把你落在东门了。你以后打算考燕清的金融系吗?”
池间轻轻点了点头,“嗯。”
汪菱小声叹了口气,带着几分迷茫,“真好,你都已经有方向了,我还不知道我想考哪个专业呢。”
池间想了想,低声说道:“听说冬令营未来几天会有各个专业的讲座,到时候你可以了解一下。”
汪菱闻言忍不住笑了,心里发甜,把烦恼也抛诸脑后了,“我发现你这段时间越来越爱讲话了,以前同学们都觉得你特别高冷,从不会给别人建议的。”
池间温和腼腆地笑了笑,另一侧的手却拽紧了腰间的大巴车安全带,“原来大家都是这么看我吗?以前…顾不到那么多。”
那时候维持日常生活都已经焦头烂额,他实在没有精力去进行同学间的交际。他隐隐约约能感觉到同学们对他的排斥,但是他连这种排斥的原因都没有余力去思考。
汪菱没注意到他的异常,笑着问道:“那现在怎么顾得到了?”
她的眼睛弯弯的,蜜糖一样流光,言下暗自带着属于少女心事的期待,你变得开朗了,那有没有我的原因在里面呢?
池间垂眸,静默了一瞬,“大概是,有了归属吧。”
遇见了一个人,她能够保护我,免我后顾惊悸,托我孤身可栖。
还未等汪菱询问,大巴车停了下来,已经到了富丽堂皇的酒店。车上睡着的同学纷纷醒了过来,拿着行李陆续下车。
有人下车堵在车周围,倾羡地仰头看那栋摩天大楼,在夜色下的灯火闪烁耀眼。也有衣着奢侈品牌的人撞开挡路的同学,自己驾轻就熟地向大堂走去。
在地面光可鉴人的空旷大堂里,学生们终于集合好了,领队将每个人的房卡发下去。
这次不是按照学校班级,而是按照每个人的付费标准。池间住的是最普通的标准间,汪菱的房间更大一些,楼层在他的楼上几层。
池间将行李放好,短暂地收拾了一下,就听到了敲门声,打开门看到汪菱站在他门口。
“我们到楼下的餐区吃个晚饭?好多冬令营的同学都去了,说不定还能遇见哪个专业的教授,正好露个脸,让老师印象深刻或许能加分。”说辞早已背好,汪菱才不至于磕磕绊绊。
池间闻言点点头,拔掉房卡,用身体挡住汪菱的视线,把门关好。
长长的酒店走廊只有池间和汪菱两个人,昏暗的灯光有些暧昧,汪菱本就心里紧张,走到电梯前,一不小心错按成上行键。
汪菱心里尴尬,手忙脚乱,池间站在她身后,“试试长按能不能取消?”
长按了半天,没有反应,汪菱只能一并将下行键也按了。
汪菱的脸已经红了,没敢转头看池间,连原本要说什么都忘记了,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热起来了。
好在没过多大一会儿,左右两部电梯同时到了,把汪菱从尴尬的气氛中解救了出来。
还没和池间单独待过一个密闭空间,汪菱心里害羞又期待,先进了轿厢,又宽又长的电梯隔断挡住了她的视线。
池间刚想跟着进去,就听见旁边上行的电梯里传来清冷略带嘲讽的声音,“一株特型银杏要价三十万,我那片楼种树就要种出去九百万,徐老板打量我是佛祖座下的散财童子么?”
有一个略带熟悉的男声响起,“晏总,这是特殊造型的,而且北方气候干冷,种树本就不好活的,我们这些树种死了包赔,无限种,绝对不吃亏。”
池间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牵引,不受控制地向那边探了一步。电梯里的声音戛然而止,两个人都看向突然出现在电梯门口的池间。
徐德才先反应了过来,没理会池间,抓紧时间还要再说。
晏嘉禾注视着池间,抬了抬手止住了他。眼见电梯门就要合拢,晏嘉禾当机立断,不由分说地用力推了徐德才一下。
徐德才猝不及防被推出电梯门外,好悬没站稳。再一个错身,旁边的池间已经被拽进去了,电梯门缓缓合上,箭头继续向上运行。
汪菱在旁边的电梯里等了一会儿,池间还没有跟进来。她奇怪地走出去,发现原地只有一位满脸错愕的大叔。
汪菱左右看了看,没看见池间,只得问道:“叔叔,你看见一个学生样子的男生吗?”
徐德才呆滞地指了指眼前的电梯门,汪菱看着旁边不断攀升的指数,自言自语道:“奇怪,餐厅在楼下,他怎么上去了?”
这一会儿工夫,徐德才已经恢复了平静,眼珠一转便明白了两人是同学,“小姑娘,你认识刚才的那个男生?”
汪菱点点头,露出一点羞涩的笑容,“那是我班同学,长得又帅学习又好。”
徐德才看着她的样子,配合着笑了笑,“那确实不错。对了,这是我的名片,以后毕业找工作可以联系我。”
她这个样子一看就和池间关系匪浅,徐德才便想借着她和池间攀上关系,进一步牢牢绑定晏嘉禾的私人圈子。
汪菱心里一喜,接过来烫金的名片,上面写着“宝鼎工程建设有限公司”,下面是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徐德才”。
电梯里的楼层按钮按在了最高层,晏嘉禾在池间身后圈住他的腰,乍见有些意动,她笑着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池间深吸了一口气,稳下心神,“我跟福叔说过,来参加燕清大学的冬令营。”
他这么一说,晏嘉禾才想起来,“邓福好像是跟我说过,过年这么多事,我都给忘了。”
池间垂眸看向腰前交叠的手臂,接着她的话,试探着轻声问道:“过年康茂园的事情很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