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禾
作者:长柏岁      更新:2021-06-15 14:45      字数:3861

婚礼结束后宾客都换了衣服参加晚宴,到处都有轻柔的说话声。

包琳特意拉着何鸿来道谢,她们坐在下面还不直观,台上的新人是看得出来的,傅系那片明显人数不多,幸亏有晏嘉禾,场面才没有太难看。

何鸿虽是沈系,但是他更爱老婆,掏了上千万买同款别墅展露诚意,帮着请动了程文怡,此时也陪着包琳一同过来攀谈。

晏嘉禾淡淡笑了笑,随口说了几句场面话,应付过去。不管今日包琳和何鸿怎么真情实感的表达谢意,其实大家心知肚明,这场婚礼已经标志着彼此划清界限了。

都是圈里有头有脸的,分道扬镳也得体面。

一对新人刚告辞,晏嘉禾转头就看见了周正磊。本来这人像是抹了油的琉璃蛋,滑不留手,平日里不管见人见鬼,小眼睛都带着三分喜庆,此时却收敛了,正看着旁边的人脸色说话。

而他旁边的人,正是沈天为。

方才观礼时没看见周正磊,晏嘉禾就大概猜到他是坐在花廊另一边了。这么严肃的场合,他又和何鸿沾远亲,是不可能坐错的,看来周家还是意属沈建来。

程文怡当然也看见了,走过来和晏嘉禾碰了碰杯,喝了一口香槟,低声说道:“也难为周正磊,他那满嘴跑火车的性子,还得往沈家大少爷身边凑。他装起严肃来,眼睛都显得大了。”

晏嘉禾冷笑一声,“要是选了傅家,那他肯定轻松愉快得多了。好歹傅连庭还有血有肉,是个活人。”

可惜,要是前几日让傅连庭去和周正磊谈,早被骗得团团转了,带回来的消息全都会是假的,不然她也让傅连庭去试一试了,不至于这么被动。

程文怡又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晏嘉禾笑了笑,烟眸微拢,“不能这么算了,大会选举制,票数是定的,拉不过来也别让周家占了名额。当政选了半年了,也该拿出点让人民拥戴的作为了,估计他正着急琢磨人选呢。”

香槟里的气泡在杯子里连绵成线,一颗一颗小珍珠似的向上无声地滚动。这是提前冰镇过的,程文怡握住杯底感到些微寒气。

她眸光一敛,低头看着杯中的香槟,问道:“你想把周家送上去?”

晏嘉禾微微颔首,沉吟半晌,又说道:“问题是,周家是中心的老人,揪出他在前任时犯的事,那是打前任的脸,顶上头从来不能内讧。而当政选上才半年多,这时间很新,周家不会这点耐心都没有。”

“有点难。”程文怡低声说道:“那八个人,都得沾上人命才能扳得下来。没有人有这么大仇,就算有,也没有人忍不了三年五载。”

她们心里都明白,三年五载就太晚了,晚到她们打棺材都没时间锯木头。

难道真要放弃周家势力范围的这些票?

晏嘉禾向沈系的那个圈子看过去,不料穿过围在他身边的二代们的缝隙,正对上沈天为冰冷淡漠的目光。

她和他遥遥对视了片刻,忽然沈天为低声向周围的人说了什么,随后向她走了过来。

他将沈系的其他人都留在了原地,只带了周正磊。

晏嘉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穿过半个宴会厅,穿过衣香鬓影的往来人群,他高大的身材被包裹在银灰色的西装里,一步步地向自己靠近。

他们之间越来越短的距离,晏嘉禾没回头却接上了程文怡的话,声音很低只有她们能听到:“血都是腥的,要是沾不上血,也可以让他们沾腥。真相并不重要,只要闻起来像,就够了。”

说完,沈天为就已经到了她身前,晏嘉禾一抬眸,笑道:“沈少,好久不见。”

沈天为低头看了看她,几年不见她长高了。他是看着她刚丧母时的阴沉慢慢被稀释,一路到现在,变成了一种临渊面崖的薄凉。

沈天为慢慢地笑起来,他的笑容总是很缓慢,像是电影帧数一张张补起来,含着捉摸不透的深意。

“好久不见,小禾。我没有想到你会答应过来。”沈天为的语调也很平。

晏嘉禾笑了笑,提醒道:“沈少,这点风度我还是有的。”

身边的周正磊一阵头疼,感觉自己像是个拍卖品,被封在盒子里交到出价最高的大佬手上,听他对惜败者表达假意关怀。

“这里是铁血的斗兽场,”沈天为笑道:“小禾这样的女孩子应该穿着礼服,干干净净地坐在观众席,看着我们为你表演。”

程文怡皱起了眉毛,但是没有说什么。

晏嘉禾笑了,“确实,云密省四国边境,林源县的境外势力很猖獗,沈少能立三等功,也称得上铁血手腕。二十九岁的县委书记已经够早,调回来市委的速度也够快,我们确实都是赶不上的。”

“不过沈少,不是所有的好事,都会发生在一个人身上。”

“是吗?”沈天为不以为意,又说道:“如果小禾一定要下场,我倒是有个忠告。”

晏嘉禾举着香槟杯的手微微摊开,歪着头盯住他,笑得十分从容,摆明了是不会听的。

沈天为眸光一暗,低声说道:“迷茫的人是没有资格活下去的。”

晏嘉禾笑容不变,刚想要反驳,沈天为接着补了一句,“当然,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也没用。”

话音刚落,晏嘉禾就变了脸色,她的唇角缓缓落下去,漫不经心的笑容开始消失。

她立刻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举起香槟杯作为掩饰,低头喝了一口。

变化不过在瞬息之内,她的动作自然又得体,但是只有她一个人听到了,牙齿触碰到杯沿发出一声微弱的响动。

冰冷的液体滑进胃里,不过一两秒,晏嘉禾已经平静下来。

她不再说话,抬眼向沈天为看去,长睫下清光流泄。她向他举了举杯,看起来像是在致敬祝好,实际是示意到此为止。

沈天为如何不懂,三年不见,他知道不能逼得太紧。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里面有很少见的,完全属于他自己的感情。

接着,他转身离开,但谁都知道,暗斗才刚刚拉开帷幕。

晏嘉禾已经完全敛了笑意,瞳孔微微缩紧,冰冷地注视着他的背影。

可是她没有注意到,程文怡握着香槟杯的手,已经攥到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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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正磊跟在沈天为身后,听着他俩你来我往,紧张得出了一身薄汗。

他松了松领带,对沈天为说道:“沈哥,你太小看晏嘉禾了,她太平静,我感觉你说的话对她一点作用都没有。”

沈天为淡淡地问道:“是吗?就算你看不出来,那你有注意到程文怡吗?”

“程文怡?”周正磊愣了一下,他光顾着观察晏嘉禾了,没注意到旁边的程文怡。

“我的话不是对小禾说的,”沈天为说道:“是对程文怡说的,而她也确实听进去了。”

“怎么?”周正磊不解。

“小禾她又懦弱又自负,”沈天为笑了笑,“从生理构造上来讲,女性天生比男性更谦虚和谨慎,而她这种程度,折算起来,远比你我都自负。”

“你以为她把所有的人和事都看透了吗?”沈天为的笑容越发愉悦,“不是的,她从来只看到一半就以为是全部。”

“她知道傅连庭渴望在他父亲面前证明自己,却看不出他暗藏的嫉妒。她明白程文怡喜欢华国,却不知道她已经渴望扎根。”

“她利用他们当灯笼,来照这崎岖的前路,却看不到底纸已经在燃烧。非要烧到她手上,她才会彻底明白。”

周正磊心下发寒,这是多少个雷在埋着引而不发呢。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晏嘉禾正在和程文怡碰杯,她们身高相差无几,清冷和明艳相缠,在觥筹交错中,画面十分和谐。

周正磊扭回头,又问道:“那他们怎么还不分裂?”

沈天为说道:“她是傅系绕不开的核心人物,就算他们各有心思,终究也还是非晏嘉禾不可。人生总是有这样奇怪的事情,通常被称为命中注定无可奈何。”

当然,沈天为垂眸暗想,就算我明白的更透彻,也同样还是非她不可。

就像是他种过的最耀眼夺目的那株花,即便它开花时间短,即便它会夺取更多的养分,有着这样那样的缺点,可是他还是最喜欢它,想要亲手侍弄它,要它长长久久地站在他的花园里。

这样般配的结合,将会是这个圈子的体面。

周正磊揉了揉太阳穴,确实,要不是老爷子选了沈家,前几次一起吃饭,和晏嘉禾接触下来,的确比沈天为更好相处。

大家在一起吃喝玩乐多好,沈天为又不玩又很少笑,偶尔哄得他多说了几句,还字字饱含玄机,累死他一片脑细胞。

正头疼着呢,抬眼看见不远处一人,周正磊乐了,“我堂弟也过来了。沈哥,我先过去了。”

周家最近新调进京一门近亲,也安排在教育局了,全家户口找了关系迁得很快。沈天为抬眼看过去,正是那家的掌上独子,周正磊的亲堂弟周一帆。

说起来他在地方上也是第一太子,因此年纪轻轻一身骄纵,远房表哥的婚礼也不放在眼里,一直在夜总会玩到晚上才想起来,找了身衣服带着朋友过来换场子玩。

沈天为再向后看去,双眸眯了起来,周一帆带的不是别人,正是他新转进去的国际学校的同班同学晏嘉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