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的事情处理的很快,不过一周时间,徐宅里又恢复如常。
徐海和徐远都是被徐冉劝走的,她轻声说:“爷爷不想看见你们这样。”
不想看见他们颓靡失落,不想他们停在旧日的回忆里。
她似乎也恢复如常,照常去公司上班,偶尔加班,更多时候准时回来。
很多时候,工作就像是麻醉剂,能够麻痹人的神经,让人变得迟钝。
喻星河端着一杯温热的牛奶,手肘推开房间的门,看见徐冉站在阳台上,小礼裙外面披着一件羊绒的披肩,露出一段雪白美丽的颈子来。
她放下杯子,走过去,手指在玻璃上轻轻叩了叩:“徐老师,过来喝牛奶,看你这几夜睡的都不太好。”
徐冉回头,见到她,唇角微微动了动,露出一点浅淡的笑意来。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
喻星河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只能坐在她身边,然后轻轻的揽住她的肩头,动作温柔而轻缓。
徐冉轻声笑了笑:“星河,不用担心我,我不是玻璃人。”
喻星河静静的看着她,她的情绪藏的比家里每个人都深,可越是隐忍,情绪才越沉重。
她缓缓舒了一口气,问:“徐老师,你能不能尝试着别把我当小孩,把我当成大人,当成你的朋友?让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难过什么。我不想看见你这幅样子。明明难过也不说,离我很远很远。”
徐冉的唇角微微弯了弯,站起身来,关了灯,还是选择了沉默。
她似乎是累了,也倦了,在床边沉默着脱下了披肩,壁灯温暖的光芒落在她白皙的肩头,她成了一道清瘦而优美的剪影。
喻星河在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或许只有时间,才是治愈伤口的良药。
8月的时间飞快,喻星河在律师事务所的工作也渐渐上道。傅尧在相亲大业上一去不复返,几乎都是邱国岩在指导她。即使先前因为葬礼的事情,她请假了一周,邱国岩也并未说些什么。
两个月的文书工作之后,她逐渐有了更多的工作空间,傅尧暂时从相亲市场中抽身,准备带着喻星河观摩庭审。
她刚收拾完文件,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临出门前,撞上刚从相亲现场回来的傅尧,闻到他满身的马祖龙香水味,皱了皱鼻子。
傅尧简直要从华城黄金单身汉转变成中年油腻大叔,穿着一件粉色的花衬衫,自以为风骚万种,其实像个花孔雀似的。
喻星河:“……老板,你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傅尧哼了一声,一把将包拍到了桌子上:“老子都穿成这样了,也不知道我妈给我找的相亲对象是怎么坐得住的!”
喻星河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不许笑!”
“不笑。”
傅尧闻了闻自己身上那冲鼻的香水味,自己都开始嫌弃自己,只扔下一句:“去他的相亲吧。从下周起,我亲自带你,接个案子,从头到尾你都跟着学习,后面可能要去外地取证,你先和家里说一声。”
喻星河的鼻子饱受这香水味摧残,麻溜的卷起东西滚了。小吴的车停在楼下,她一上车,就开始给徐冉打电话。
“星河?”女人的声音有些沙哑,透着难言的倦怠。
喻星河下意思的想站起来,结果头撞到了车顶上:“哎呀……你怎么了,徐老师,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徐冉有些头晕,“我这几天忙着和大客户谈生意,没有打电话给你。”
“你是不是生病了?”
喻星河没再说话,直接挂了电话,立刻给徐冉秘书打电话:“她在哪出差?我要具体地址。”
安妮:……
这是老板娘来查老板的班啊。
她干咳了一声:“喻小姐,请放心,徐总去出差了,不是花天酒地。”
“她一个人出差的?”
“我母亲生病了,我和徐总请假了。”
“她生病了。给我地址,我要去见她。”
回到酒店,徐冉喝了热水,服下从路边药店买的药。昨晚有些受凉,今天去看完选址,正式签约,下午被暴晒一场,现在倒是额头烫的厉害了。
订的是明早的机票,头脑昏昏沉沉,她也不知道这一觉睡了多久。直到有人咚咚咚的敲门:
“徐满满,开门。”
是星河呀。
她甚至都不想思考,喻星河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就掀开被子,一步一步往门前挪,开了门,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栽到了她怀里。
喻星河一把抱住她:“徐老师?”
“没事,就是有点发烧。”徐冉笑了一下。
喻星河半扶半抱着她进去,她虽然看起来清瘦,但是扶着徐冉的手很稳,让她躺下,然后伸手摸了摸她额上的热度。
手心的触碰似乎不太准确,她俯下身,额头贴上了徐冉的额头,一边轻声说:“应该是有些低烧。”
女孩细嫩的肌肤忽而贴上来,似乎还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甜香。徐冉用力咬了下嘴唇,似乎意识清醒了些,努力偏过头去:“我吃了药的,准备睡一觉,应该就没事了。”
喻星河不说话,给酒店前台打电话,要了毛巾和冰块,敷在她额头上。从头到尾,女孩都鼓着脸颊,似乎有点生气。
不知道为什么,她来以后,徐冉感觉头没那么晕了,这才想起来问她:“你怎么跑来了?”
“问了安妮?她平日里嘴挺严啊,竟然敢透露上司的行程。”
“因为她不敢得罪老板娘,”喻星河终于说话了,眼角有点红,轻声质问她,“你生病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不告诉家里,也不告诉秘书,就想这么一个人熬着?”
“小病而已。明早就好了。”
“那以前呢?”
习惯了。从父亲去世之后,母亲性子柔软,弟弟妹妹比她小了将近二十岁,她不再向家人袒露自己的脆弱。
喻星河低头看着她,神色很认真:“不管以前如何,以后,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我。”
“星河……”
“你说过的,给我一个家,把我当家人,徐满满,你对家人就这么生疏的吗?”
徐冉被她逗笑:“总是叫我徐满满,听起来像是小孩子的名字。”
“你以为你成熟?像个小孩一样。亏我上次还叫你乖宝宝。”
又是宝宝……徐冉不说话了,安静的接受她的幼儿教育。
喻星河再次摸了摸她的额头,自言自语:“似乎没那么烫了。”
徐冉看了眼时间:“你休息吧,太晚了。”
“我不累,有没有吃晚饭,饿吗?”
“不饿。”
“咕。”
她的脸颊一下红了,喻星河促狭的笑:“原来不仅是个不乖的宝宝,还是不说真话的。”
徐冉将脸颊埋到了被子里,又羞又恼。因为生病,一举一动都有点软绵绵的可爱。
喻星河点了份鸡丝粥,星级酒店的服务是一流的,很快服务员就送了上来,品相和口感都不错,绵软清香。喻星河坚持要喂她吃,徐冉拧不过她,只能同意。
一勺一勺温软的粥入口,十分熨帖,流失的体力似乎一点一点回到了身体中。
徐冉轻声笑:“吉祥物,怎么每次我生病或者遇上麻烦的时候,你都会在。”
喻星河起身收拾,背对着她,半晌才轻声说:“那要留我在你身边,这辈子为你逢凶化吉么?”
徐冉没听见她说什么,只听到逢凶化吉几个字,而后笑着应了:“我就在想,幸好有你。”
喻星河转过身来,用刚刚服务员送来的温度计给她测了体温,37.8。温度快降下来了,她轻轻舒了一口气。
眼见着时针快要指向零点,她有点困了。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她……
徐冉似是察觉到女孩在想些什么,拍了拍床:“睡吧,这床够大。”
“……我睡相不太好。”
“我又不是不知道。”
“可你今天生病了,我怕让你睡得休息不好。
指针指向了零点,叮的一声,徐冉先打破了沉默:“星河,生日快乐!”
她竟然都记得……
喻星河呆住了,似乎怀疑自己刚才听错了。
“不高兴吗?想想确实高兴不起来,你明天生日,却这么晚飞到我这里来照顾我。”
“生日礼物,”她从床边的手提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最近天天和客户见面,来不及准备了,只是觉得它很衬你。”
她送她一款卡地亚的玫瑰金手链,又吃软饭了,喻星河默默的想。
“我有带多余的浴袍,在箱子里。”
等喻星河穿上徐冉的衣服,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房间里只亮着一盏壁灯,淡橘色的光芒很温暖。她轻手轻脚的爬上床,徐冉转过身来,原来还没睡着:“怎么这么久?”
喻星河脸红了,低下头看了看胸前,因为穿她的浴袍,有的地方稍微紧了一点点,不是特别合身,所以她在浴室里纠结了片刻。
徐冉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瞬间脸红了,收回了目光:“早点睡,我刚给你买了回去的机票。”
她记得自己和女孩说过,像她一样其实也很好,现在看来,倒是……嗯比她优秀的多……
喻星河确实累了,也困了,可她还是不想睡。
“你怎么记得我生日啊?”
她过的是阴历生日,不是公历,所以每年都在换日子,其实很难记。
“往回翻了十年的日历,我还记得给你过生日的时候,是五月十六。”
喻星河愣住了,如果不是壁灯已经关了,徐冉会看到女孩哭了。
半晌她才说:“原来你都还记得。”
徐冉已经睡着了,她呼吸的声音很浅很浅,只蜷缩在床的一角,似乎是怕自己越界,所以睡的格外安稳,大半张床都留给了女孩,自己几乎贴着墙睡。
月光透过窗户,照在了地板上,一格格的。喻星河屏住呼吸,悄悄往里面挪了一点,又一点,想抱抱她,可是终究还是忍住了,最后握住了她的衣角,闻着那股温柔的木质香味,睡着了。
徐冉醒的早,她一向睡的浅,昨晚倒是这些日子以来,她睡的最香甜的一晚,非常安稳。
热度早已退去,她差不多完全清醒了,只是稍稍一动,就听见身旁一阵浅浅的叮咛声。
徐冉微微侧首,就见女孩侧卧在她身旁,额头靠在自己肩上,长发散落,雪嫩的耳垂半隐半露。
她轻轻揽起她的发丝,默默注视着女孩恬静的睡颜。
一切都好……除了胸前有点遮不住……
喻星河一醒,就撞进了她那双纯净温柔的眸子里,心跳瞬间漏了几拍:“徐满满,你什么时候醒的?”
徐冉佯怒:“不许叫我徐满满。”
“就要叫满满!是你自己告诉我的。”
徐冉难得的孩子气:“再叫就欺负你了。”
喻星河一乐,心想我躺下,你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
“走吧,10点的飞机,这里离机场还有点远。”
“走之前,你先答应我,把我当成你可以信赖,可以依靠,在生病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人。”
徐冉笑了笑,明明还是这么孩子气的动作,可是看着她认真的眼神,她竟然说不出拒绝的话。
以前总想将她当成没长大的少女,可此刻,她才感觉,她的吉祥物长大了,会照顾人,会让她觉得心底很暖。
像是冰雪消融般,她的声音很轻,嘴唇微动了动,只说了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