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济楚神色有一瞬间的变化,她垂下眸子,掩住了那一点变化,唇角微微上扬,对她温和的笑,说出来的话却是冷酷无情的:“徐宁,再见。”
徐宁刚才就以为自己已经心碎,谁知道亲口听她说再见,呼吸都为之一滞,再也不想站在她面前。
她迅速的跑了出去,也没看来路,从前方拐角处转进来一辆小汽车,没想到会有人突然冲出来,猛的一下踩下刹车,轮胎在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来。
“徐宁!”
喻星河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很快就追过去。
司机刹车踩的相当及时,但是少女的小腿还是被汽车给刮到了,白而纤细的小腿上血止不住的流,徐宁才低着头,看着地面,没有任何表情。
医院。
喻星河陪着徐宁做了全身性的检查,被车子撞到不是一件小事,她不能瞒着乔言和徐冉,只能打电话给她们。
秦济楚守在病房外面,出了这么一件事,或许她不来,少女会继续隐瞒下去,她也不必和好友道歉解释。
可那终究是不负责任的做法,在未成年人和成年人的关系里,成年人要承担更多的责任。
乔言刚到,徐冉和好友打过招呼之后就去见医生,秦济楚站在乔言面前,低下头,认真的说:“对不起,阿姨。”
乔言微怔:“济楚,你怎么也在这?”
秦济楚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病房里有人轻声嘶了一声,似乎是因为疼痛,乔言顾不上再和她说话,忙走了进去。
徐宁的小腿有轻微的骨折,打了石膏和绷带,除此之外还有轻微擦伤,正躺在病床上,神色寡淡。
乔言到的时候看见女儿这副样子,心疼的难以复加:“呀,宁宁,怎么会被车撞了呢?”
她平日里温柔平和,但此刻情急之下也忍不住问喻星河:“星河,你不是带着宁宁出来吗,怎么会……”
徐宁低着头:“和她没有关系。是我非要过来这边。”
乔言不解:“你周六来学校做什么?又怎么会被车撞到,难道是……见上次那个老师?”
徐宁痛恨这种被误解的滋味,只能低着头说:“我不喜欢他。”
“星河姐姐只是陪我来还钥匙。腿伤不算什么,不要紧张。”
“你……”
乔言被她这么不平不淡的声音给气到了,她都不知道这孩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心没肺,她一颗心在来的路上都要烧焦了,可女儿还叫她不要紧张?
联想到秦济楚刚才种种异样的反应,乔言忽然有种令她震惊的想法,难道这孩子喜欢的是……
恰逢徐冉和医生聊完回来,乔言有些眩晕,徐冉忙一把扶住她。
乔言反手握住她手臂:“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妹妹喜欢秦济楚?”
这句话没有前后,徐冉下意识的微微蹙眉:“妈,你说什么?”
乔言忍不住摇头:“你当时非要送宁宁寄住在秦济楚家里,是不是就知道你妹妹喜欢她?徐冉,她还没成年啊,你怎么能……”
她说不出来了,几乎不敢再往深处想。
她原本就不愿徐宁借住在秦济楚家里,但因为徐冉的多番劝说,才勉强同意。
现在她根本忍不住胡思乱想,小女儿才十五岁啊……就送去给别人寄住,谁知道别人是怎么照顾她的!
乔言推开徐冉扶着她的手,也不想再和床上躺着的白眼狼丫头说话。
似乎全世界都知道这件事,就她被蒙在鼓里,还同意让女儿住在了别人家里。谁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诱导、教唆……甚至……乔言不敢再想下去了,她满脑子里都是失足少女被拐骗的新闻,整个人就像一张弦,绷紧了,随时可能会断。
她几乎是扶着墙走出去的,整个人的状态坏透了。
徐冉冷着脸问徐宁:“你方才和妈说什么了?”
徐宁仰着头看她,脸上一片心伤后的冷漠:“没说什么。”
她还是这么漠不关心的语气,瞬间刺到了徐冉。
她唇角微动了动:“徐宁,你长本事了,你看看你什么态度,你有考虑过她的感受吗?!”
“你出院以后就滚到国外去,好好冷静一下。”
徐宁微偏过头,长舒了一口气,似乎终于找到了些理智,脸颊埋在了手心里:“对不起,姐姐。我现在整个人就是个刺猬,控制不住情绪。你们都走吧。”
她终究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喻星河第一次见到徐冉真正生怒的样子。
她平时里温柔,沉静而又落落大方。只是偶尔动怒,言语之间也是冷静的,带着一点淡淡的嘲讽。
这次,她却叫徐宁滚到国外……
喻星河拉了拉她的衣角:“我们出去说话。”
走廊上没有人,从窗台上漏进来一片纯金色的落日余晖,而她们站在余晖之中,静默无声。
喻星河嘴唇动了动:“我早就知道。”
她早就知道徐宁喜欢秦济楚,最初只是若有若无的猜测,后来缓慢印证,徐宁在她面前也毫不遮掩。
徐冉低下头,夕阳暖黄色的光晕给她镀上了一层温润的光晕,却看不清脸上表情:“第一次在那家东南亚餐厅的时候就知道?”
“那时候不知道,只是被徐宁拖出来做个挡箭牌。后来……后来慢慢知道的。她喜欢看百合漫,和我一样。”
喻星河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很轻。
是啊。
和她一样。
年少时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如此初识爱恨滋味,再难忘怀,一生心动。
徐冉的声音很低:“有想过和我说吗?”
“……有,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只是做一个旁观者,不愿意干涉到她人的感情之中。我……不忍心……”
徐冉轻轻舒了一口气:“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陪宁宁。”
喻星河站着不动:“我要走了。今天晚上的高铁,已经耽误了时间,要改签。舅舅明天就要做手术了。”
“……小吴在楼下,他送你。”
“嗯,我先走了。”
喻星河微仰起头,对她露出一点淡淡的笑来,而后转身就走。
她现在根本抽不出时间送她,妹妹受伤,母亲情绪不稳,徐冉没时间送她。
北城离华城不远,几百公里的路程,高铁两个多小时就到。
喻星河改签了晚上7点的高铁,出站的时候9点半,一眼就看见在人群中等她的蒋青。
蒋青身旁的助理举着一个大大的牌子,上面用黑色马克笔写着喻星河的名字,抬得高高的,一眼就能看到。
喻星河提着一个棕色的小行李箱,快步走了过去:“舅妈。”
蒋青上前来抱了抱她:“星河啊,你可算回来了,你上次从家里走,都大半年了,小没良心的。”
蒋青对人很是热情,穿着一件米色的长款开衫,拉着喻星河看了几圈:“这么久不见,我们家星河还是这么好看,而且似乎胖了一点。”
“啊?我真的胖了吗?都怪……”
她嘟囔着说了几句,蒋青没听清楚,问了一句:“都怪什么?”
喻星河冲她笑了笑,推着行李箱往前走:“没什么,舅妈,快点走吧,我饿了。”
蒋青跟上去:“也是,你外婆在家里等着你吃饭,从昨天开始就准备做菜,准备的全是你喜欢吃的。”
从高铁站开回家用了大半个小时,时针指向了十点,老人却还在家里静坐着,一边念叨着好久不见的外孙女。
等门铃响起,老人才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女孩就已经走到了她面前,一把抱住了她:“外婆!我好想你啊!”
老人眼角湿了湿:“还说想我,这小没良心的,都这么久了也不回来看我,知不知道我多伤心!”
喻星河松开手,挽着老人的胳膊坐下来,靠在她身边撒娇:“真的没有啊,外婆,我是想回来的,就是……”
就是忙着和某人结婚啊。
蒋青刚去看了看厨房里一直温着的饭菜,叫祖孙二人过来吃饭:“晚上星河和你外婆睡,讲一夜的话都可以,刚才不是说饿了,现在快来吃饭啊。”
喻星河笑嘻嘻的应了,挽起外婆,走到桌边,先给她拉开椅子,而后自己再坐下。
“外公呢?”
“出差了,你舅舅生病了,公司的事情他得多看着些,最近都不在家,明天应该会回来。”
她舀了一勺甜汤,在已经降温刮风的秋夜里能喝到一碗甜汤,心里只有一阵暖暖的熨帖。
大概是她长大了,心态也平和了,再次回来时,没有了以前寄人篱下般的小心翼翼和敏感,反而更加娇憨可爱,喜欢喝甜汤就舔着嘴唇说还要一碗,吃到自小喜欢的那道麻辣牛肉,简直开心到打滚。
女孩的这处变化,老人和蒋青都察觉出来了,也都笑着接受了。
毕竟家里多了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多了几分笑声,让人心里怪舒服的。
这个家里少了孩子,不算真正意义上完整的家庭。
蒋青和秦世卓不是没有想过收养别的孩子,但扪心自问,他们没办法像对待自己生的孩子那样对待领养的孩子,那就不能收养,否则对被收养的小孩来说也是件不公平的事情。
喻星河喝了两碗甜汤,又将一小碟麻辣牛肉一扫而空,吃完才苦着脸说:“完了,本来就已经长胖了,现在这么晚了又吃这么多,真的要成胖星星了。”
蒋青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谁给你起的外号,叫什么胖星星?”
女孩捧着脸颊,皱了皱鼻子:“某人给我起的,不过舅妈你刚才也说我长胖了,看来这不是偶然。”
“不胖不胖,现在看起来刚刚好,可爱的很。”
喻星河站起来帮她收拾碗筷,一边念念有词:“先洗碗,再去做瑜伽,运动一下,也算是消耗一点热量。”
她非要抢着去洗碗,蒋青也不拦着她,陪着老人坐在沙发上,叹了一声:“总感觉星河这回变了很多。以前情绪总有点……不太积极,现在整个人都像个小太阳。”
老人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厨房里忙碌的女孩身上,笑容慈祥温暖:“可能是遇上了一个人,能让她忘记了以前的事情。这孩子啊,看起来对什么事情都不在意,其实心里面落寞的很。”
蒋青嗯了一声:“这孩子不太容易和人交心。”
她犹豫了一下,才问:“妈,星河之前说过,她和一个女人结婚了,这件事,您怎么看?”
老人缓缓摇了摇头:“我没什么意见,只是她外公和舅舅肯定不会同意。我只要我的星河丫头开开心心的就好。”
蒋青垂下眸子,笑容有点苦涩:“是,您说的对。”
可她还是有自己的私心。她是真的想喻星河回家来,以后有孩子,她这辈子不能做母亲,肯定会把那孩子当亲孙子看。
喻星河很快洗完碗,一看时间快到十一点了,忙扶着老人上楼:“哎呀,外婆,您就不该等我,您现在等我等到这么晚了,我们赶紧去睡觉吧。”
年轻女孩身上有着独特的清香味道,生机满满。她搬了行李上去,简单收拾好,又去洗澡,折腾里大半个小时才出去,掀开被子,钻进了软绵绵的被窝里。
“外婆,您是不是很困了,怎么还在等我啊,快睡快睡。”
老人摸了摸她的额头:“老了,睡不着才是常态。我一点也不困,尤其是看到我的星河丫头,我更不想睡了。”
老人的手掌干枯而温暖,布满褶皱,那是光阴留下的痕迹,厚重而绵长。
喻星河有点困了,往被子里缩了缩:“外婆,我好想你啊。全世界只有你从来不凶我,看到我就对我笑,从来就不逼我做我不喜欢的事情……”
老人低声笑了笑,将女孩光洁额头上的碎发拨开:“那她呢?和你结婚的那个女人,她对你不好吗?”
喻星河嘴唇动了动,还想说些什么,就听到了床边桌上手机震了一下。
她拿起手机一看,有几十通未接电话,时间从她下高铁的时间开始,一直持续到半个小时前。但她手机习惯了振动状态,又经常放在包里,手机似乎有点bug,总是在来电将要结束时才开始振动,喻星河连一通电话都没接到。
方才的振动是最近的一通未接电话,还有一条新的未读消息,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焦急:“星河,回电话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徐总:说!我对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