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天就是报到日,也是我即将结束实习,迎来转正的日子。
我一直试着想要重现雁空山头顶的心情值,但怎么也没办法忍过24小时不和他接吻。
放在古代,我一定会成为像是周幽王那样的昏君,为了博美人一笑多荒唐的事都肯做。
大白二白在我离开青梅屿前被抓到书店开始新生活,文应说他们很受店里顾客喜欢,特别是女孩子们,一见到两只小猫就走不动道了,总是拿出手机一顿狂拍,还要亲亲抱抱举高高。
感觉两只小白猫以后会成为书店的店招牌也不一定。
行李整理到最后要关箱的时候,我又检查了一遍行李箱里的东西。据说军训要没收手机,那就需要带一些额外的精神食粮,想了想,把雁空山给我的书带上了两本。
吃过晚饭后,我照常去到雁空山家。雁晚秋知道我明天就要走了,表现得十分失落,游戏打着打着还哭起来,抱住我不肯撒手。
就算再早熟,她毕竟只有五岁,并不能很好地处理这样的别离。
我只能向她保证,以后每个礼拜都会回来看她,有空还会给她打电话,她头顶忧郁的蓝这才消褪。
小女孩哭累了,就说眼睛酸,要睡觉。雁空山抱她上去,五分钟就又下来了。
时间尚早,十点都不到,我还能待一会儿。
“可乐还要吗?”雁空山打开冰箱问我。
我已经喝过一罐,肚子有点涨,就问他有没有冰淇淋。他打开冷冻室翻了翻,扔给我一支盐水棒冰,自己则取了一罐冰啤,坐到沙发上将电视调到球赛的频道。
我撕开包装纸咬住冰棍,看了会儿足球,回头去看雁空山。
他大马金刀坐在沙发上,双眼望着电视屏幕,忽然感觉到我看他,冰啤举到唇边,视线投射过来。
“看什么?”
我趴到茶几上,提醒他:“明天我就要走了。”
他看了我片刻,又去看电视,仰头喝一口冰啤,像是话音不同步的老旧dvd,半天才迟缓地“嗯”了声。
我一口咬断冰棍,不满道:“你就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他专心地看着球赛,口中回道:“注意安全。”
我:“…”
我咬了咬唇,举着冰棍一屁股坐到他边上。
球赛进行到白热化,解说慷慨激昂,眼看就要一球进门,半路又被守门员扑下,两方重新陷入胶着。
“我能转正了吗?”我不关心球赛,只关心自己实习期结束能不能继续留用。
雁空山没有立即回答,将手中啤酒放到茶几上,陷入了令人不安的沉默。
“我一开始就不应该答应的。”半晌后,他忽然开口。
我心中一凛,控制不住地要往糟糕的方向想。
“我不喜欢远距离恋爱…”
冰棍融化,略有些粘稠的水落进指间,我顾不得处理它,急急为自己争取。
“以后寒暑假我都可以陪你!”
雁空山停顿下来,视线垂落,从我手中取过那支融化一半的盐水棒冰,架在他的冰啤上。
“我也不喜欢比我小的恋人…”
“我会努力变得成熟!”
他抽出纸巾,低头替我将手指一根根擦干净。
“你就这么喜欢我吗?”
球赛热闹非常,欢呼声助威声连成一片,我的心却像是在挺进决赛后输了关键一球的寒门弱队,凄风苦雨不能形容。
苦等十八年,要是可以,我也想喜欢得轻松一点,顺利一点,但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意的事。
在遇到雁空山之前,我甚至不知道“喜欢”的力量可以这样强大。它仿佛一种令人着迷的寄生物,长在心间,不知不觉占据整颗心脏,从此再难剥离。
每当这份“喜欢”得到回应,便会挥舞着可爱的触须对我注入令人愉悦的多巴胺,刺激着我的心脏越发剧烈的搏动,供给它更多的养分,促它长成庞然大物。
“嗯,喜欢。我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
姿势的关系,我只能看到雁空山低垂的睫毛,以及挺翘的鼻梁。光是这点信息,让我很难分辨他此时的想法。
我甚至不知道他是高兴还是生气。
“比付惟还喜欢?”
我一噎,满心苦楚被从天大浪打得猝不及防。我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在这种时候提付惟。
“我不喜欢付惟,我只喜欢你。”
我本来对付惟已经释怀,既不喜欢他也不讨厌他,只是当他作路人。但现在觉得这个人怎么阴魂不散的,快烦死他了。
雁空山的唇角隐隐弯了弯。
“我不喜欢远距离恋爱,也不喜欢比我小的恋人,我从一开始就不该答应你…”他微抬起眼,语气有些无奈,又有些认命,“但我没有抵住诱惑,所以这些就都不成立了。”
好像灰姑娘的午夜钟声,时间到了,她就要显出原形。雁空山的时间也到了。他头顶的心情值在眨眼间从无到有,重新出现在我的眼前。
它呈现一种令人心动的粉色,是我在雁空山身上从未见到过的颜色。
我怔在那里,一时都不知道要作何反应。
心跳因着这剂活力十足的粉失了序。当渴望一件事物太久,久到成了执念,这件事物骤然摆在眼前时,反而产生不了什么真实感。
我眨了眨眼,以确定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觉。
我从未觉得粉色这样好看过。
电视那边猛地爆出激烈喝彩声,似乎是哪支球队***进一球。解说连着观众一道欢呼起来,声浪充斥耳膜。雁空山也被这声音吸引,偏头看过去。
他才和我说了一半,怎么好被其它东西勾引走?
我不满地蹙眉,伸手将他的脸又掰回来。
“然后呢?”
雁空山好似得了失忆症:“然后?”
我有些急:“就是你没抵住诱惑然后呢?”
他好像这才明白过来我在说什么,缓缓凑上来,声音带着缱绻的笑意:“然后,我就必须和一个比我小的恋人远距离恋爱了啊。”说罢,尾音消融在彼此的唇齿中。
那抹可爱至极的粉就这样惊鸿一瞥,再次消失。虽然有些可惜,但我已经圆满,也就在无所求。
手上黏黏糊糊的,摸得雁空山的脸都带着一股香甜。
以往这种时候都是雁空山进攻性比较强,但今天一反常态,换做他被我吻进沙发里。
我跨在他身上,不知过了多久,直起身,微喘着问:“所以我现在是你男朋友了是吗?正式的那种?”
他调整了下自己变扭的姿势,仰躺在沙发里,闻言笑道:“要我给你发认证吗?”
我扑进他怀里,整个人被突如其来的离愁别绪浸满。一想到明天就要离开他,离开我的恋人,心中便充满不舍。
“我不想上学了。”我趴在他怀里,喃喃道,“我给你打工吧,不去报到了。”
他轻轻笑起来,一只手轻轻抚着我的脊背。
“那我不是变成牛郎了吗?偷了天女的羽衣,以爱情之名,将她自私地束在自己身边。”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这样眷恋一个人的怀抱,真是要多谢我妈再婚,也谢谢阿公愿意让我和他住。
还有青梅屿,还有这个夏天,感谢一切让我和雁空山得以相遇的人事物。
我完全沉浸在转正的喜悦中,内心充满对天地万物的爱意,看谁谁顺眼。现在哪怕付惟突然打电话给我,我都会好言好语叫他天热加件衣,好好保重身体。
我贴着雁空山的脖颈小声道:“今天过后,我们就要一个月不能见了,我也才认识你两个月啊。”
军训两周,加上遇到十一调休,算下来整整一个月都不能回来。虽然虹市离这里不算远,但恋爱中的人连一堵墙、一条棉被都会觉得多余,更何况是两个小时的车程了。
雁空山抚着我脊背的手一僵。
“这么久?我以为只要两周…”手臂环住我的身体,一点点收紧,他将脸埋进我的颈窝,含混地吐着潮湿的气,“算了,你不要去报到了,我把你藏起来吧。”
好痒。
我咽了口唾沫,身体不受控制地抖动:“藏在哪里?”
“阁楼吧。我每天都给你送饭。”他似真似假地说着,配合在我颈部啃咬的动作,好像一只危险的,在黑暗中伺机而动、噬肉而生的野兽。
闲暇时他也可以翻滚打闹,像只大猫一样温驯,可只要一旦进入捕食阶段,谁都不能怀疑他的凶猛。
茶几上的冰啤罐身上布满冷凝后的水珠,吃到一半的盐水棒冰化成一滩凄楚的白水。
从沙发上再起来时,我浑身都是软的,恍惚得膝盖都打着颤。
雁空山只好让我靠在他身上,从胸膛发出愉悦的震颤。
“要我抱你回去吗?”
他当然只是开玩笑,但我还是很不好意思。
“不用…”我耳朵发烫,强撑着退开一些,刚想告别,他一个吻又落下来,纠缠着我不肯放。
口腔里蔓延开一股古怪的味道,一想到那是什么,为什么会留在雁空山嘴里,我整个人都要烧起来。
不该这么胡来的,万一雁晚秋突然下楼,怕是要成为我和雁空山一辈子的心里阴影。他不知道,我大概率是要痿的。
好不容易挣脱开雁空山的吻,我怕再磨蹭下去就真的走不了了,狠心推开他,转身就往门口跑。
“我走啦,要记得想我哦。”一边跑,一边挥手向他告别。
翌日一早,我爸开车来接我。
大大小小要带的东西都搬上车,阿公站在院门口目送我离开,眼圈微微发红。
“要好好读书,阿公在青梅屿等你回来。”
我趴着车窗,看他看得久了,眼眶也开始发热。
“阿公你要保重身体。”
我伸手给他,他一把握住了,没有再说话,像是怕再多说一个字,眼泪就要落下来。
就这样握了一会儿,车缓缓发动,相握的手不得已只能松开,阿公再忍不住,另一只手抹了抹眼角,背过身不愿让我看他难过的模样。
车速还没完全提上去,加上路比较窄,路过雁空山家门口时也是慢吞吞的。
当车正要驶过时,雁空山恰巧开门出来,远远便看到了我。
我将手拢在唇边,看着好像在对阿公喊,其实是在和雁空山说:“等我回来!”
他似乎是笑了一下,太远了,看不分明。
车速渐渐快了起来,我坐回车里,怀着不舍与留恋,离开了这座我生活了两个多月的小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