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制开始前,走廊里。
柏天衡:“看什么?”
江湛:“妆是不是有点浓了?”
单郝:“不愧是老同学,也只有老同学敢这么说我们柏导了。”
童刃言:“你为什么不翻脸?以前有谁这么说过你吗,快点翻脸,我们想看老同学打架。”
柏天衡看童刃言:“滚吧。”
录制前,导师组和学员在走廊碰巧遇到,亲眼看着一群人嘻嘻哈哈,看着柏天衡和江湛说笑的时候,姚玉非突然有种熟悉的恍惚感。
好像回到了以前。
那时候在三中,也是这样,一群人围着说笑,江湛永远是中心是焦点,和谁都能玩笑打闹,什么都感兴趣,什么都会玩儿,什么都玩儿得好,还有一群朋友、兄弟围在身边。
当时常和江湛打闹,一起成为焦点和中心的,还不是柏天衡,是宋佑。
这两人都是天之骄子,同样的家境好,同样的成绩好,同样的什么都能玩儿,一起呼朋引伴。
而那个时候,姚玉非深深地明白,自己什么都不是。
他只是江湛小学班主任的儿子,因为母亲病逝,父亲远走,跟着外婆相依为命,家里条件不好,被同情被可怜,所以倍受江湛照顾。
江湛总帮他,总带着他,生活上、物质上、学习上,甚至是交友上。
姚玉非当年无时无刻不在自卑,不在羡慕江湛,也无时无刻不在想办法跟在江湛身边。
他本能里的求生欲告诉他,有江湛在,他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也确实如他想的那样,有江湛,他高中三年过的非常舒服。
不,何止那三年,他后来考上艺术学院,也是因为江湛的舅舅在那里做教授。
他签了籍籍无名的小公司,从练习生做起,没钱的时候,也是江湛时时刻刻在物质上补贴。
姚玉非哪怕现在想起,都觉得自己特别幸运,上了三中,遇到了江湛。
但姚玉非从来不觉得,这些是他本该拥有的。
他很清楚,如果不是因为他乖、不是因为他看起来柔弱、因为他足够惨,因为他总在人前流露不知所措,江湛不会这么帮他。
哪怕是现在,他已经是足够红的流量了,也还是明白,该乖一定要乖,可以不够聪明,可以不会说话,可以很蠢,但不能不乖。
他足够乖,乖到哪怕在一个节目里做了导师,大部分时候都很低调,也只在必要的时候显露一些让人眼前一亮的实力。
节目从录制到开播,这么久了,在柏天衡面前,他甚至没主动说过一句话。
不仅因为他足够乖,也因为他有点怕柏天衡。
柏天衡和江湛不一样,脸臭、脾气让人捉摸不透,且从不多看他一眼。
江湛身边的人,因为江湛的关系,多少关照他一些,但柏天衡从不。
柏天衡懒得搭理他,永远高高在上,不多看他一眼。
姚玉非高中的时候就很忌惮他,见了他都是绕道走,后来选秀舞台上柏天衡帮了他,他才觉得柏天衡可能不是看起来的那样。
后来选秀结束,两人没什么交集,但姚玉非一直觉得,自己的感觉是对的。
直到初评舞台上,他看到江湛和柏天衡站在一起,直到节目开播之后,微博上刷出两人的绝美cp,还有柏天衡长达一年多没有动静的微博,忽然又是换头像,又是换简介,还在关注了一百位学员后,将江湛放在关注列表的最新一个。
姚玉非不嗑糖,更不是嗑cp的追星女孩,但他比所有人都要早的意识到,柏天衡为什么突然回国,为什么加入极限偶像做导师,为什么有了一系列的反常。
也终于明白过来,初评那天,他在导师席,看着江湛和柏天衡,为什么会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了。
姚玉非为自己的发现,觉得震惊。
震惊之余,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柏天衡高中的时候,总看自己不爽了。
不是讨厌他本身,而是讨厌他一直缠着江湛。
原来如此。
竟然如此。
后来极偶录制、训练室走导师的录制流程,无论是遇到柏天衡,还是遇到江湛,姚玉非都刻意拉开距离。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乖”。
一方面因为他知道,以前的柏天衡他惹不起,现在的柏天衡他更惹不起,一方面也因为,这么多年,在江湛那边,他的信用早就彻底破产,江湛从前能帮他护他,现在就敢伸手撕了他。
姚玉非心里有愧疚,更多的,是在考虑现实和实际。
他想无论是柏天衡喜欢江湛,还是江湛喜欢柏天衡,无论这两人想在极限偶像这个节目里做什么,都和他无关。
他做好自己就行。
姚玉非是这么想的,可惜,想法和做法之间,总是差那么几步。
江湛红的速度太快了,超出了所有人预料,连他经纪人兰印辉都冷笑着揶揄,说早知道这位前男友这么有星途,当初还分什么手,直接签下来给他们两个炒真人cp,别说绝美,绝恋都行。
姚玉非看了很多江湛的物料,粉丝路透、视频、剪辑、甚至是vj老师拍下没用的那些素材,江湛以一种超乎寻常的速度在适应选秀,更以无法估摸的速度在飞快成长。
节目播出才两期,他已经懂得怎么营业了,路透照状态越来越好,舞也越跳越顺,连表情管理都没有落下。
姚玉非惊觉,节目这么一期期播出下去,不用多久,仅靠鹅厂这一个选秀综艺,江湛就能红了。
姚玉非问自己:你用了几年,他用了多久?
凭什么?
都不用别人来回答他,姚玉非自己就有答案:
凭他是江湛,凭他生来就是天之骄子。哪怕一朝落魄,滚落在泥潭里,迟早都能一跃翻身。
姚玉非形容不出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
有理应如此,有羡慕,有嫉妒,还有一点点酸楚。
那天刷微博,看到江湛跳舞受伤,柏天衡都进组了,还开四个多小时回来,姚玉非心底一直很模糊的那个声音,突然清晰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这些人不是比他过得好,就是比他幸运?
江湛、柏天衡,还有宋佑,家境、出生、体格、性格、能力、智商情商,全部比他强!
其他两个就算了,为什么江湛家都已经破产了,欠了大笔债,父亲死了,母亲一边生病一边疯,恨不得熬干江湛的人生、逼他去死,他一样能回国就翻身?
那一刻,姚玉非清晰地感觉到了心底的嫉妒和憎恶。
那些嫉妒和憎恶,是他心底最肮脏的面目。
他甚至想,江湛为什么没有被毁了?
他不是早该被家破人亡毁了吗?!
就算回国,参加选秀,进入一个从未涉足的行业,他凭什么又能像从前那样再次做起那个被人瞩目的焦点?
绝美爱情?
柏天衡刚回国,敢有cp就是蹭热度,不该被柏天衡的粉丝骂死?
就算柏天衡心甘情愿贴过来共沉沦,在这么大的平台上公然捆绑卖腐,不该早早被封杀?
姚玉非无论怎么想,都觉得,江湛有无数个重新跌落回泥潭里的理由。
而这些肮脏的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
姚玉非不会动手去干预什么,他自认没这个胆子,也没这个能力。
他只是冒出几个不想让那些天之骄子太过舒服的念头。
比如,凭什么江湛要那么顺利的在鹅厂这个大平台上营业吸粉,成名走红?
凭什么他追江湛的时候,那么波折,柏天衡随随便便就能有绝美cp?
所以,录制的当天,姚玉非戴了一块表。
一块无论是牌子、设计、价格都非常拿不出手的金属链子的普通手表。
走廊上和学员分开,去会议室开录制前会议的时候,他的胳膊往桌上一放,舞台服装的袖子往上,露出了腕表。
旁边单郝看到,随口道:“你这块什么表?”
姚玉非垂眸看了一眼,笑笑:“家里随手拿的一块,就普通手表,没牌子。”
单郝:“你自己买的?”
姚玉非:“不太记得了,可能是别人送的,一直放在家里,没怎么戴过,今天刚好翻出来,就戴了。”
单郝喜欢收藏表,也爱和人聊表,闻言看向另外一边的柏天衡:“小姚这表看着不怎么精致,倒还挺好看的。”
柏天衡转眸看过去。
那块被他一眼认出来的表,戴在姚玉非手腕上,格外刺眼。
那是高中时候,他和江湛一起打校际篮球的奖励。
江湛一块,他一块。
因为江湛一直戴,他也戴了。
戴了有一段时间,某天,江湛把那表送给了姚玉非,说是他常用的手表坏了,没表看时间考试,就给他了。
柏天衡为此差点和江湛吵起来,二话不说,把自己手腕上一样的表摘了,当着江湛的面扔进了垃圾桶。
柏天衡那块表早没了,同样的一块,属于江湛的那块表,正扣在姚玉非手腕上。
姚玉非还说他不记得了,“可能”是别人送的。
柏天衡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姚玉非,没再看他和那支表第二眼。
至于姚玉非到底是不是故意的,有没有戴着那支表录制公演,柏天衡也毫不关心。
他从来没把姚玉非放在眼里。
只是他显然低估了姚玉非。
姚玉非在录制公演当天,不但有表,还有花。
完美地在台下和台上帮他追忆了当年在江湛身边的“无法求,不能得”。
而人的记忆总是连贯的,想起表,想起花,思绪里便飘下一堆从前的回忆。
那些回忆里,江湛的身边,总有姚玉非的身影。
送花?
柏天衡人在舞台上,看着淡定,心已经沉了一半。
姚玉非不乱晃,他还真差点忘了江湛当年有多护犊子。
而记到这些,柏天衡就很笑。
气笑的。
不是气江湛当年眼瞎,也不是气姚玉非敢这么乱晃,而是气自己。
那2516天、六年多时间,是白过了吗?
江湛就在身边,就在眼前。
现在不同过去,要天时有天时,要地利有地利,要弯的有弯的。
还磨蹭什么?
于是,洗手台前,柏天衡摘下了手链,摘下了尾戒。
给江湛戴上十字架手链的时候,他说:“好好戴着,别摘。”
江湛安静地站着,任由柏天衡给他戴上了手链。
看到他摘戒指的时候,江湛眨眨眼,抬起透澈的眸光,眼里带着些茫然:“就这样?”
柏天衡回视他。
江湛蹙了蹙眉心,沉思着想了想,不确定道:“我以为你会把戒指一起给我。”
柏天衡神情顿住,看着他。
江湛收起不确定的表情,爽朗地笑了笑,目光垂落,扫了眼柏天衡放戒指的口袋,抬起时,眼神很认真,很坚定,也很透澈,是他惯常的自信神情。
“给我吧。”江湛眼神坦荡,凝视柏天衡,耳垂红得滴血:“我想要,给我吧。”
传说中的“没有说出口的爱”,无论原本和他有没有关系、是不是给他的,他都要了。
柏天衡看着他,眼尾微微眯起,眼神越来越沉:“有些东西,不能乱要。知道是什么吗,就敢说‘给我吧’?”
江湛很轻地笑了笑,也兜着弯子:“我是不太清楚,也不怎么确定,但我胆子大。”接着道:“我敢要,你敢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