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底的时候江峋凯旋。
赵衡封了他三品武官,又赏赐了金银布匹和一座宅子。
他这样的年纪,就有如此的作为,的确是英雄出少年。
回来的时候,江峋一身戎装,英姿飒爽,见过大哥大嫂后,就急着问小侄儿了。小家伙倒是不怕生,被江峋抱在怀里,咯咯直笑,好像很喜欢这个二叔似的。
沈令善站在边上也觉得奇怪。江峋和江屿的样貌有些相似,按理说小家伙这么不喜欢父亲,对着二叔怕是也有些抵触的……怎么就这么亲近呢?
不过这样也挺好的,不怕生。
今儿郑漪特意拾掇了一番,穿了件湖色宝瓶妆花褙子,鹅黄色的挑线裙子。她生得娇小美貌,眉宇间少了些许青涩,已经有内宅妇人的沉稳了。
看到江峋本是很激动的,可在人前要矜持一些的,她就站在边上没有说话。这会儿看着江峋抱着小侄儿,而小家伙穿着开裆裤,粉妆玉琢,又像极了他的父亲,两人看上去也跟父子似的……江峋二十二了,该当父亲了。
想到自己的肚子一直没动静,郑漪心里就有些难过了。
江峋抱了一会儿,就笑着跟沈令善说:“大嫂,我这还没洗澡呢,浑身上下臭烘烘的,可别把犬宝给熏着了。”
说着把小家伙递给了身旁的魏嬷嬷。
然后微笑着对沈令善说,“大嫂喜欢骑马吗?回来的时候得了一匹良驹,不过个子有些小,不太适合男子骑,我就想着送给大嫂玩儿。”
武人的性子粗一些,况且他们三兄弟一直住在一起,在有些方面,江峋就难免疏忽一些。他也是简单的心思,好的东西给家里的女眷,敬着她这位大嫂。
可边上的郑漪听了脸色变有些变化。
还下意识攥了攥衣袖,一双眼睛看向江峋。
就看到他笑着在看大嫂。
新婚不久便分离,一别便是三个月,郑漪一直盼着他,当一个人所有的精力都花在另一个人身上的时候,那个人的一举一动,一个细微的动作,就能读出很多的含义来。况且大嫂年轻,又如此的美貌,和江峋是同龄的,既然自小和江屿定亲,那和江峋说起来也应当是青梅竹马……又想到先前江老太太和她说得,江峋非常听大嫂的话。
好像的确是这样的。
得了一匹上好的马儿,第一个想到的居然是大嫂,而不是她这个新婚妻子。
换做谁都会有些不舒服吧。
郑漪安静的没有说话,眼神也暗淡了一些。
她也是大家闺秀,晓得人前肯定是要给丈夫面子的,这些不愉快的事情,在外面是不会和江峋说的。
江峋是糙汉子,可沈令善没迟钝到这种地步,女人素来是了解女人的,她早就能感觉到,郑漪对她不像刚开始那样亲近了,平日里的一些小事一点一滴的堆积在一起,不知不觉就生出了嫌隙。
沈令善想了想,这马她是不能收了的,不过她也不好说让江峋将马送给郑漪,万一人家不领情,她这话估计是火上浇油了……
还是算了。沈令善笑笑说:“不用了,我不太喜欢骑马。”
是吗?可是江峋知道她以前很喜欢骑马的。他没有再说,而是随郑漪一道回了知春园。
小别胜新婚,况且江峋又是那等洁身自好之人,终于见了妻子,晚上总是有些放纵了。
之后郑漪躺在丈夫的身边,看着他身上的新伤旧伤,就格外的心疼,便和他说:“夫君,你日后不要再去做那些危险的事情,让大哥给你安排一个安逸的差事,就好好的待在皇城好不好?”
别人家上赶着要巴结江屿,就是为了在皇城谋个一官半职,他这个亲弟弟,虽然不应事事都靠着大哥,可偶尔帮一把应该没什么的吧。兄弟之间就是应该互相扶持,何况他们又是早早没了父亲的,更加应该亲近一些的。
江峋对郑漪素来是满意的,觉得她温柔乖巧善解人意,和大嫂也相处的很好。不过终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得亲,先前没有任何的接触,一下子这么亲近,激情过后,再相处的时候,一些问题就会慢慢暴露出来。
当然,这些和感情倒是无关的。
有时候需要的就只是一个磨合的过程罢了。
他光着膀子起身,下榻去喝水。
郑漪坐了起来,看着男人精壮的上半身和滚动的喉头……这样孔武有力又长相俊朗的男子,应该是所有女孩儿心目中最心仪的夫君了。她也如此,是个俗人,就喜欢这样安稳幸福的过日子。
她跟着下榻,走过去和他说:“这三个月,我每一天都很担心你。”声音低了一些。
郑漪生得玉肤娇颜,江峋看着当然是怜爱的,认真的和她说:“你嫁给我之前,就该想到这些的……我一直不成亲,也是怕耽误人家姑娘。”他无奈的笑了笑,“我以为你明白我的。”
他和大哥不一样,他对断文识字并不感兴趣,而是喜欢战场上那样打打杀杀的快感。
见她不语,就继续说:“你放心,我答应你,每一回都会平平安安的回来的。”
郑漪也是个聪明的女孩儿,有些了解江峋的性子,不是那种会说花言巧语哄她开心的。但是他说出来的,肯定就会做到的。
他这样没有半点的退让,就说明了他的志向。
她垂了垂眼,抬手揩了揩眼泪。犹豫了一会儿,低低的说:“那你这会儿回来,就给大嫂带了礼吗?”
这三个月,她除了忙内宅之事,就是给他做衣裳做鞋子。一针一线,都是她的心意,可是他回来,好像一点表示都没有。
啊?江峋显然是个不会哄人的,他抬手挠了挠头,看着她低着的红红的脸,才恍然大悟,笑笑说:“我是去打仗的,又不是去玩儿的?哪有那么多时间……大嫂既然不爱骑马,那马儿就送给你吧,你喜欢骑吗?咱们下回一道出去骑马好不好?”
郑漪又好气又好笑,瞪他道:“人家不要的你就给我,我才不稀罕呢。”
江峋低下头和她平视:“真的不要一起去?难道不想我教你骑马吗?”
他骑马的样子……郑漪绞着双手,还真有点心动,只是一想到那马是大嫂不要才给她的,她心里就有些便扭。
听到江峋起身的声音。
又听他打了个哈欠说着“不要就算了,早点睡吧,你不喜欢骑马,那就在府上休息吧。”
作势就要上榻睡觉了。
哪有人这样的!郑漪气得一跺脚,忙过去抱住他的手臂。
江峋步子一顿,笑了笑,侧过头去看她:“所以要不要?”
便看到身旁的妻子勉勉强强的点了头。
江峋觉得她可爱,把她拦腰抱起压到了榻上,看着她害羞的样子,才说:“你和大嫂有什么好比较的?长嫂如母,倘若今儿我是孝敬我的母亲,难不成你也是这副样子?大嫂她很好相处的,平时不是对你也挺照顾的吗?总比难伺候的婆婆要强得多吧?”
话虽如此,可长嫂如母,又不是真的母亲。只是郑漪见眼下气氛正好,江峋又愿意这样哄着她,加之这么久没有见了,实在不想刚见面就为这种事情吵架,便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江峋不太懂女人,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小事也爱计较,可她嫁给自己的确是委屈了,刚成亲就分开,他对她总是要疼爱一些的,便多顺着她一点。
男人嘛,和自己的妻子有什么好计较的,吵赢了难道就很风光吗?不是把妻子哄开心的一家子才和和美美的吗?
他将唇凑到妻子的耳畔低声说了几句话,看到她的脸颊发烫,身子直往他的怀里钻,才重新把人抱进了被窝里。
沈令善还有点担心郑漪会多想,次日看到她面色红润的欢喜模样,才松了一口气。
又和她说江峋要带他出去骑马,不知道好不好。
总是外出自然是不好的,可江峋刚回来,而郑漪从进门起便是恪守妇道贤良淑德,偶尔出去玩一回,自然是在情理之中的。
于是和她说:“二弟难得在家,是该多陪陪你。你想去就去吧,晚一些回来也没关系的,注意安全就好。”
郑漪就笑了笑,看沈令善的时候,觉得之前的那些不舒服也都不重要的。
其实人有时候并不是爱计较,只是没有别的事情做,就容易钻牛角尖,一旦有新的事情,忙碌的生活,谁还会在意这些捕风捉影的小事情?
又让丫鬟将东西递过来。
是一篮新鲜的龙眼。
郑漪说道:“不知道大嫂喜不喜欢吃,就带了一些过来。”
看到郑漪忽然对她这么亲切,沈令善就知道那些事情应该都过去了。她看着篮子里的龙眼,剥了一个……坐在她怀里的小家伙,看到之后也伸长了脖子要吃,一副嗷嗷待哺的样子。
小孩子不能吃太多龙眼,不过稍微吃一个还是可以的。去核之后,剥了一点龙眼肉给他吃。
郑漪看着这个活泼的小侄儿,也非常的羡慕。她若是也能早些怀上一个孩子就好了。
沈令善吃了一点龙眼,晚上的时候,便和江屿说二弟和郑漪的事情。
江屿只穿了一件雪色的中衣,眉眼间尽是岁月沉淀后积累的风华。
他搁下手中的书卷,抬眼看她:“你也想出去玩儿吗?”
她以前特别喜欢玩儿,所以和她三哥的关系最好,嫁给他之后,就很少出去玩儿了。他也是太忙,就偶尔上元端午的时候陪她出去走走。
说得好像随时都要带她出去玩儿似的?郑漪才多大,而她身为大嫂,哪里好和一个小女孩儿比较?又不是孩子,看见别人家有,她也想要。
羊角宫灯的照耀下,沈令善拿着手里缝着的袍子,示意他起身,在他身上比了比……他低头望着她,眼底含着笑意,轻轻的和她说:“我是说真的,想不想出去骑马?”语气有点像哄小孩子,要偷偷带她出去玩。
男人挺拔硬朗,天生的衣裳架子,这袍子刚刚好。沈令善便收了回来,看了他一眼。
他的心意她是感受到了,不过她知道他这段日子有多忙,况且她也不是很想出去玩儿……她出去,孩子肯定又要哭闹了。生了孩子什么都变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总是有牵绊在家里。
自然是不要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这晚犬宝没有一起睡,被乳母带了出去,沈令善躺在丈夫的身边,原本是睡得很好的,半夜的时候,肚子忽然就疼了起来。
算算时间也不是小日子。
沈令善不是小孩子,知道分寸,这种时候没什么忍耐的,打算叫江屿的时候,他却好像立刻就察觉到了,摸了摸她的脸问:“善善,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之后忙叫了丫鬟进来点灯。
又派人叫了大夫。
等请了徐太医过来,给沈令善把脉的时候,才眉宇舒展恭喜道:“国公夫人已经怀孕一月有余。”
沈令善一怔,完全没有想到已经怀孕了。
她心中一阵惊喜,下意识的摸了摸小腹,可想到之前给江屿换药的事情……这下他肯定是知道了。
一时就不敢去看江屿的眼睛。
听徐太医继续说着,这会儿语气有些严肃:“只是夫人隐隐有小产的迹象,今日可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