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
作者:殊娓      更新:2021-07-04 15:19      字数:5589

三天

掐死蚊子这种蹩脚的理由周酩远显然是不信的, 但他也没过多跟舒鹞计较,一言不发地带着她走出研究所。

停在外面的黑色车子前后灯同时一亮, 周酩远拉开驾驶位的车门坐了进去。

“上车。”

天色已经愈渐朦胧, 舒鹞还以为周酩远只是带她出来吃个饭,没想到吃过南非特有的炖菜之后,他并没有往回去的路上开。

舒鹞也没问去哪, 一副随遇而安的样子靠在座椅里。

南非的黄昏给人感觉很长, 漫漫无尽的感觉。

舒鹞坐在副驾驶位置里,每次看着天边那轮暖橘色的残阳, 都觉得它快要坠进地平线里, 但每次它都只是动了那么一点, 细微得可以忽略不计的距离。

路两旁是热带植物, 这些在北方城市被当成盆栽的绿植, 在这里蓬勃生长成了参天大树, 连仙人掌都跟人差不多高。

周酩远走的这条路不是市区内,灯光熹微,不像帝都市那样, 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 那些繁灯就迫不及待地点亮了楼群。

这里只有满目被笼在越发昏暗光线下植物, 在黄昏里朦胧得像是梦里的场景。

让舒鹞有种感觉, 她坐的这辆不是周酩远的奔弛, 而是穿梭进梦境的飞船。

这种感觉很奇妙。

也很美好。

最舒心的是,周酩远并不是一个话多的人, 不会像healer那群大男孩一样吵得她头疼, 她可以随心所欲地享受这一刻……

舒鹞这个还没在心里感叹完, 旁边开着车子的周酩远突然出声了。

“那是巨型二歧芦荟。”

“……啊?”

舒鹞扭过头,有些茫然地看了眼周酩远。

谁问他了?

这人突突然地, 在这儿介绍什么呢?

过于迷茫的舒鹞不得不从她幻想的“梦境飞船”上下来,扭头去看窗外,路旁的有一堆像长了长腿的西兰花似的树,被映成夕阳的暖色。

番茄炒西兰花即视感。

“这种芦荟是南非特有的,最早长在沙漠里。”

舒鹞随口应了一句:“哦。”

“前面的植物是金合欢,帝都的合欢花是粉色的,这边的是另一个品种。”

“那个树干很粗的是猴面包树,叶子可以吃,有些南非当地人用这种树叶煮汤喝……”

不是,谁问你了!

舒鹞瞪着周酩远的侧脸,心说,你不是冰山么!怎么突然间话这么多?

“周酩远,”舒鹞干脆直说了,“你能不能让我安静地看一会儿。”

车里回归安静,仔细听应该还能听见周酩远咬牙切齿的磨牙声。

小周总气得想把某舒姓女子丢出去。

别人给她科普她就一脸崇拜,他给科普,就让他闭嘴。

很好!

路过加油站,周酩远停下车子加油。

舒鹞从小包包里翻了一副墨镜出来,动作非常自然地把墨镜戴在了周酩远脸上。

舒鹞的想法挺简单,夕阳这个位置正好晃眼。

她晃不晃的倒是无所谓,晃到开车的周酩远,真撞到哪儿出个车祸,他俩都得完。

但周酩远冷了一路的脸色忽然就缓和了。

他想,她还是很喜欢我的,只有一副墨镜都给我戴。

从加油站出来,车子重新上路。

舒鹞也看出来了,周酩远估计是怕她在研究中心里憋着闷,想带她出来走走,但他那个性子,不会直说,就这么闷声开车,也不告诉她目的地是哪儿。

想明白后舒鹞安心地靠在副驾驶座位里,等着目的地。

她想象中,周酩远带她去的地方可能是去看星空的山顶,或者是飞满萤火虫的丛林,毕竟天色晚了,其他的什么也看不见了。

车子一直匀速行驶着,中途舒鹞睡了一会儿,等她感受到车子停下来再睁开眼睛,已经是3个多小时以后了。

夜里11点多,周酩远把车子熄火。

面前没有什么能看星空的山顶,也没有一只萤火虫飞过。

舒鹞捂着嘴打了个呵欠,揉着眼角的泪花问:“我们这是去哪儿?”

“睡觉。”

“?”

舒鹞下车追上周酩远的脚步,揪着他的衬衫袖子问:“跑这么远的路,就是为了带我睡觉?”

这话问完,舒鹞的睡意也全消了,后知后觉有那么一点尴尬,只能自己找补一句:“跑这么远,不会只是为了睡觉吧……”

好像还是有哪里怪怪的?

睡觉这个词怎么突然就烫嘴了?

尴尬了两句,舒鹞的智商终于回来了,她冲着周酩远西裤的臀部扬了扬下颌:“酩远哥哥,我就掐了一下,不会是……要让我负责吧?”

周酩远声音淡淡:“两下。”

舒鹞眼睛都瞪大了一圈。

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两下。

难得看舒鹞哑口无言,周酩远倒是笑了一声:“先休息,明天带你去看金伯利。”

“金伯利?

什么金伯利?”

“南非钻石听说过没?

金伯利就是世界上有名的钻石坑。”

出了研究中心周酩远就脱掉了西服外套,现在只穿着一条浅灰色西裤和白衬衫,衬衫领口的扣子没系,他这样随意聊着天的样子,很像他们曾经一起被困并肩作战的那几天。

舒鹞也就笑了笑:“能捡到钻石么?”

周酩远扬起眉梢,带了点帝都的方言,调子上扬:“想什么呢,钻石坑早被渗水和积雨填平了,真能捡到还轮得到你去?”

“那还有什么意思,不去不去!”

说着不去,第二天舒鹞还是跟着周酩远跑到钻石坑去了。

这趟出行显然是被周酩远计划好的,放在车子后备箱的旅行箱里还帮舒鹞带了衣服,周酩远换下西装,穿了一条浅米色的休闲裤和浅牛仔色的衬衫来敲舒鹞的房门。

舒鹞打开门看见他这套装扮,很轻地眨了下眼睛,又开始不正经:“酩远哥哥,打扮这么好看相亲去吗?”

“已婚,谢谢。”

“那是要去出轨吗?”

周酩远懒得理她这些废话,拎着人去吃早餐,然后出发去了金伯利。

被积水埋没的矿坑还是壮观的,展厅里记录了当时南非人民挖矿坑的艰苦。

那时候没有大型挖掘设备,只用铁铲铁锹这样的简陋工具,挖出一千多米的深坑。

感叹的人很多,不少游客站在展览板前拍照,用不同国家的预言啧啧称赞。

只有舒鹞,站在一个放了钻石的展柜前,对着钻石喃喃自语:“三吨多钻石啊,这得是多少钱。

她那副呆样,像个财迷。

站在舒鹞身旁的周酩远那张淡漠的脸也就淡不下去了,偏过头笑出声来。

从金伯利出来,周酩远开着车继续往东北方向走,沿着法尔河,路过金灿灿地麦田时,舒鹞开了天窗探出头去,兴奋地叫到:“周酩远!我看见稻草人了!稻草人!”

周酩远笑着斥她:“下来,把天窗关上,车速快,溅起个石子都能够给你开瓢儿。”

被教训的人撅着嘴坐回车里,安静不到两秒,又拍着车窗兴奋道:“刚才飞过去一只好大的黑色鸟,长长的尾羽,好美啊。”

“长尾巧织雀。”

舒鹞狐疑地看向周酩远:“你不是每天都在看那些数据么,怎么对这些这么了解?”

周酩远没说话。

总不能告诉舒鹞,自己是因为看见她崇拜地看着里斯的样子,才连夜恶补了南非动植物知识,还快进着看了两集动物世界吧?

第三天,他们到达图盖拉瀑布。

周酩远说,这是南非落差最大的瀑布,在世界上也排了前三。

充当导游的周酩远尽职尽责,把当地传说和人途风情都给他唯一的游客讲了个遍。

舒鹞一边“嗯嗯嗯”地应着,一边拎了个带着树叶的小树枝,沾着水流,甩了周酩远一脸水。

周酩远面无表情地看过来。

舒鹞笑得捂着肚子:“你看没看过《西游记》,里面观世音菩萨就是这样的,拿着小树枝一甩,水甩到谁身上就能起死回生。”

周酩远扯起嘴角:“所以我是死了?”

“没有啊,我这么一甩,你能长命百岁。”

舒鹞拿着树枝又是一下,水滴噼里啪啦再次砸在周酩远脸上,他皱着眉偏了下头,听见舒鹞嘚瑟的声音:“现在能活二百岁啦!”

图盖拉瀑布这边刚下过雨,石头都是湿润的,舒鹞身后的天际架着一道彩虹,她就甩了两下水,占了点小便宜,笑得几乎岔气,捂着肚子蹲在水边。

周酩远也蹲下,顺手撩了一把水泼过去,学着她的语气:“长命百岁。”

“周酩远!”

舒鹞抹掉脸上的水珠扑过来,用手里的树枝去抽他。

周酩远灵活地躲了一下,笑得挺大声的。

说不上是发自内心的高兴,还是笑话舒鹞笨拙。

其实金伯利钻石矿坑也好,图盖拉瀑布也好,周酩远刚来南非那一年就都去过了。

他那时候刚接手南非这一堆烂摊子,心情不算好,做事效率也差,干脆一个人开了车出来散心,人生地不熟,开到哪里就沉默地下车去转一圈。

某个瞬间可能也冒出过一些妄念,觉得要是身边有个人就好了。

但他从来没想过能妄念也能成真。

舒鹞跟着周酩远玩了三天,最后从图盖拉瀑布回来,住进了一家很有南非风格的酒店。

出去玩总是累的,舒鹞像没长骨头似的靠在酒店的电梯里。

电梯上升,她忽然扭头去问周酩远:“你之前说,等你忙完要跟我谈谈,谈什么这么难以启齿?

带着我玩好几天了都说不出口?”

电梯很宽敞,只有他们两个人,舒鹞靠在左侧的电梯壁上,周酩远站在右侧,两人之间隔了两米的距离。

她问完,周酩远偏过头看了她一眼。

舒鹞怔住。

她以前说过,周酩远白得像个吸血鬼公爵,但影视里的吸血鬼看人的时候都很深情,周酩远的眸子却很淡漠。

舒鹞甚至还在心里吐槽过,周酩远这种人要是真的吸血鬼,肯定没人愿意让他吸两口。

但他刚才看向舒鹞的目光,和以往不同。

舒鹞有一刹那的想法是,如果他是吸血鬼,就让他吸一下好了。

两米的距离不远不近,也就是周酩远迈两步的事儿,他走到舒鹞身边,忽然抬手扶住她的后脑勺,垂下头在舒鹞耳边说:“谢谢你,来到我身边。”

舒鹞瞳孔微缩。

他知道了?

下一秒,周酩远唇齿间的温热气息扫在她耳垂上,他问:“我能知道原因么?

你来找我的原因。”

是不是因为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