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设
作者:殊娓      更新:2021-07-04 15:19      字数:5173

假设

舒鹞这一夜睡得特别安稳, 连个梦都没做,睡醒了神清气爽。

睡觉是在周酩远这间屋子睡的, 早餐也是在周酩远这边吃的。

她坐在小餐桌的椅子里, 端着勺子喝猴面包树的树叶煮出来的汤,舒鹞吹开热腾腾的蒸汽,抿了一口。

味道一般, 但好像挺温和的, 消化起来没什么负担。

这几天出来,周酩远总是能选到这样的吃食, 跟着他, 舒鹞没担心过自己的胃会出问题。

他其实是个温暖的人。

酒店房间不小, 不算很豪华, 但也五脏俱全, 有餐桌有沙发, 沙发旁还有一间小阳台。

周酩远正站在阳台里打电话,他身后是明媚晨光,晃得他更白, 冷不丁一打眼, 谪仙似的。

透明的玻璃门是关着的, 舒鹞只能看见他面色淡然的表情, 薄唇开开合合, 又是一副严肃理智的样子。

但就是看上去好像没睡好。

眼底积一小片黛色。

周酩远肤色太白,稍微有点黑眼圈看着都挺明显。

可是不应该啊, 昨天睡前聊得不是很开心么?

这酒店床也舒适, 她睡觉又没什么毛病, 不打呼噜不说梦话的,周酩远怎么还能休息不好呢?

舒鹞的树叶汤喝掉半份时, 周酩远拉开玻璃门走出来,遮住了桌上半边阳光,舒鹞在他投过来的阴影里抬头:“你昨天没睡好么?

怎么看着有点黑眼圈啊。”

周酩远垂着眼,没应声。

能睡好才怪。

“来块三明治,我刚才尝了一点,放了咖喱的,味道居然不错。”

桌上的三明治被舒鹞整齐地切成小块,像点心似的,她拿起一块跪在椅子上,身高和周酩远变得差不多,哥俩好似的勾着他的脖子,把三明治塞到周酩远嘴里。

这动作又让他想起那声令人心梗的“大兄弟”。

周酩远皱着眉嚼几下,咽了食物才开口:“坐好了。”

舒鹞坐回椅子里,晃着勺子:“今天我们去哪儿?”

其实不问她也知道,前几天玩的时候,周酩远的手机多半是开了静音,就专心带着她到处跑,一整天下来都不看一眼手机。

今天早晨舒鹞是被鸟叫吵醒的,她起床时,周酩远已经站在阳台里在打电话了。

偷得浮生几日闲,舒鹞猜他旷工了三天,工作应该已经堆积成山了。

所以今天肯定是要回研究中心去的。

但舒鹞问完,周酩远没提公务,只顿了半秒:“再往东北走是林波波省,有稀树草原和克鲁格国家公园,能看见泥塘里的尼罗鳄,想去么?”

好像只要舒鹞说想,所有工作就都会被他置之脑后。

周酩远是有一种不动声色的纵容在的。

“算啦,以后你又不是不来南非,下次我再跟你一起来,你带我玩啊。”

下次。

周酩远那张冰封似的脸,显出一些动容。

舒鹞揪着他的袖子问:“你再说一遍往东北边走是什么省?”

“林波波省。”

“什么省?”

“林波波。”

“周酩远,你说叠词的感觉好萌啊,哈哈哈!”

周酩远挺无语地看了舒鹞一眼,他的工作手机又开始震动,周酩远一边接起电话,一边冲着舒鹞指了指手机,示意她自己接个电话。

他重新回到阳台,背对着舒鹞,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勾着关上了阳台的玻璃门。

他才刚走开,舒鹞的手机也响起来,是冯凌子的视频邀请。

南非和国内有6个小时的时差,这边才早晨8点多,国内已经是下午2点了。

接起视频,舒鹞立马认出来冯凌子那边的布景,这是和齐言清在花都喝下午茶呢。

舒鹞欢快地冲着视频里的两个闺蜜挥了挥手:“嗨,是该说下午好呢,还是早上好?”

冯凌子显然没有她心情好,脸色不算好看,细眉蹙着:“我刚才可听说了些事,舒鹞,你给我老实交代,怎么回事儿?

周酩远那只狗还成了你救命恩人了?”

一听冯凌子这个语气,舒鹞先怂了,缩了缩脖子。

他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冯凌子脾气最火爆,齐言清和舒鹞都不太敢惹她。

“齐言清都知道,就我被蒙在鼓里?

你给我解释解释,这事儿为什么不跟我说?”

冯凌子像个机关枪似的,语速飞快,“而且你跟齐言清说,他的话能有什么参考价值?

他没准儿还得拍手说嫁给周酩远挺好!”

齐言清在旁边弱弱反驳:“我也没有那么没长心吧……”

舒鹞不是故意瞒着冯凌子一个人的,本来这事儿齐言清也不知道,但舒鹞在法国被绑架被解救后,是齐家在法国常年生活的一个伯伯去接的舒鹞,不用舒鹞说,齐言清自己就知道了。

舒鹞解释了几句,冯凌子从鼻子里发出“哼”声,算是原谅了舒鹞。

舒鹞小仙女可以原谅,周狗不能原谅,在冯大小姐心里,周狗就是原罪!

于是冯凌子撇着嘴:“就算是救命恩人吧,也不能用以身相许这招报恩啊,你这大好的青春不都浪费了么!”

舒鹞下意识往阳台看了一眼。

隔音算好的,周酩远应该听不见。

“我报什么恩?

我们俩是难友,这不是携手走出难关呢么,周酩远其实挺可怜的,我得帮帮他,就像当年他帮我那样,”

舒鹞坦坦荡荡,“毕竟他是我的白月光呢。”

“噗……”

冯凌子被茶呛住,咳了好半天,脸都红了,才扽掉齐言清替她拍背顺气的手,一脸吃了翔的表情:“你再说一遍,周酩远是你的什么玩意儿?”

“白月光啊。”

舒鹞坦坦荡荡,甚至还悠哉地用汤匙吸溜了两口汤:

“那时候我和周酩远被困在一个破房子里,没有他我早就死了,是他救我出来的。

而且我那会儿脑子里除了芭蕾什么都知道,像个傻子,周酩远给我讲了好多长智慧的道理,要不是他教我,我现在还陷在芭蕾舞团呢,估计这辈子都不能脱身了。”

“所以啊——”

舒鹞抬起一只手,向自己斜上方托了托,接月亮似的,“他就是我天上的明月,指明了我人生的方向,你说现在他有难,我能不帮他么。”

视频里的冯凌子和齐言清面色古怪,两人半天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冯凌子才磕磕巴巴地开口:“……你、你管指明方向的,叫什么?”

“白月光啊。”

冯凌子张了张嘴,看她的表情,像是有些无力吐槽,直接把手机塞给了齐言清。

舒鹞一脸茫然:“怎么了?

我说错了么?”

齐言清忍着笑:“鹞啊,指明方向的应该是灯塔,跟白月光没什么关系。”

“哦,我感觉都一样。”

齐言清心说,那能一样么!

差十万八千里呢好么。

齐言清这人没什么婚姻观,做事随性惯了,一直不觉得舒鹞选择嫁给周酩远有什么问题,对周酩远也就没有冯凌子那份敌意。

他接过视频,随意跟舒鹞聊了几句:“看你这环境,是在酒店呢?

出去玩了?”

说起出来玩,舒鹞兴致勃勃地给齐言清和冯凌子讲了讲这几天的路程。

开口永远是“周酩远带我去了xxx”,或者“周酩远带我吃了xxx”。

冯凌子在旁边冷哼:“他哪有那么好,整天冷着脸,面瘫似的。”

舒鹞立马替自己的难友反驳:“其实他就看着冷淡,心里比谁都温柔,脾气也没有那么大,惹急了不高兴了就沉默着不说话,不会像有的男人那样唧唧歪歪和你讲道理或者吵架,特别绅士,心也挺细的……”

舒鹞掰着手指头数了一堆周酩远的优点,冯凌子终于忍不住了,重新抢回手机,语气严肃:“舒鹞,你动心了。”

舒鹞一愣:“什么?”

“我说,你对周酩远动心了。”

昨天晚上周酩远问她是不是喜欢他的时候,舒鹞是当笑话听的,喜欢或者不喜欢的,她从来都没想过这方面的问题。

青春期萌动的年龄,舒鹞还在芭蕾舞团里,听同学议论舞团里的一个法国男生,说那个男生帅得像王子。

女孩子们窃窃私语,有人压低声音,小声惊呼:“天呐,他的嘴唇好美,太丰满了,我好想被他吻一下。”

当时舒鹞也跟着把目光瞥过去,看两眼,索然无味地收回视线。

没觉得有多惊艳,不如17岁的周酩远。

有那么一个瞬间,舒鹞坐在情窦初开的少女中,想到了周酩远那张薄唇。

但舒鹞并没意识到自己会想到的原因,也从来没考虑过这些事情。

无论是周酩远问,还是冯凌子问,舒鹞都会下意识否认:“不是动心。”

视频另一边的冯凌子,靠在花都满是绿植和花卉的墙壁上,捏着茶点咬了一口,抛出一个问题:“那我问你,齐言清现在如果有困难,你会不会帮他?”

舒鹞没什么犹豫:“帮啊,为什么不帮。”

“会尽力么。”

“当然。”

“好,”冯凌子放下茶点,拍指尖上的渣子,“假设现在是三年前,你没结婚,而齐言清得了绝症……”

“咳!”

人在茶餐厅里坐,绝症从天上来,齐言清呛了一下。

冯凌子没理他,继续说:“于是得了绝症的齐言清被家里逼婚了,让他死之前必须结婚,你愿不愿意嫁给他。”

舒鹞皱了皱鼻子:“他都得绝症了还结什么婚。”

“不要在意那些细节,就问你,如果不是周酩远,换了齐言清娶你,你嫁还是不嫁?”

“……齐言清娶你,你嫁还是不嫁。”

周酩远接完电话回来,刚拉开阳台的拉门,正好听见舒鹞手机里传来这么一句。

他脚步顿了顿,皱起眉看过去。

舒鹞是蹲在椅子上的,身高将近170的人蜷起来像个小孩,她举着手机,声音扬起来:“我嫁个锤子,让他直接去死吧。”

身后的周酩远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