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窗映着春日微光珑璁,再往宫殿幽深处则昏暗不定,景凝攀附于栋楹榱桷吐信细嗅,确定殿内空无一人才屈尾着地。
她询问过殿内构造,整个大殿被隔成三间。
中间供奉座石雕的斑驳神像,神职总揽西荒城往西百万无名山峰,但此尊山神未有名姓也不接受公开香火祭祀——在人族尚未开拓和统治那片土地前,神灵的祭祀无法产生效用。
它只是当年与妖族的战争胜利后雕凿的纪念物,象征人族已然获取到往西十万里山川的征服权。
造像出于道龄真人徒弟手笔,或许遗留有一千年前的修行感悟,景凝攀爬到神像上,尾巴摩挲粗糙凿痕。
其他道观供奉的正统神明她不敢亵渎,但对这尊无名无姓连神灵都算不上的石像还是可以肆意妄为。
然而只感受到石头的冰冷,并无穿越时空的感悟。
景凝安慰自己,倒也不是没有收获,若是千百年后人族往西发展令此神获得香火甚至封号,她还可以吹嘘曾盘踞在神明头顶。
进入左边房间。
屋内中心摆置着蒲团,四面墙镶着药柜,草药混合灵气的浓郁香味弥漫在空中。
景凝勾尾掀开抽屉,大大小小的瓷瓶药罐琳琅满目。
应该是萧城主服食丹药的场所。
与山水间吐纳灵气的道门修习法则不同,武道修士的增强和突破与妖族异曲同工,初期需要大量食物补充能量,到中期则替换成进补丹药。
这里的丹药任意拿出一粒可能都比她取自娄姓道士身上的那瓶珍贵,但景凝并不擅动。
偷盗丹药的收获与风险不成正比。
景凝转最右的房间。
遍布剑痕的房间空荡荡得,地面打扫得纤尘不染,只在中间摆了个蒲团,角落立了座仍在燃烧的长明宫灯。
是武者修行用的静室。
景凝屏气凝神,吐出蛇信试探空气中各类气息,屋内布置简洁大方,但气机却无比紊乱且压抑,隐隐约约的压迫感如同上古荒兽冷冽的目光,令她蛇鳞收缩脊椎发僵。
“若是城主发现了本蛇,不会只是冷冷盯着,或者说,这毫无气机变化的压抑并非是来自活物。”
景凝忍受恶寒往静室深处搜寻,依旧是空无一物。
混杂在空气中的凌厉气机有如利刃,不时划过鳞片,给神魂造成刺痛。
她大概理解到屋内可怕的灵气暴乱状态如何产生。
“武道修行,全身内外修炼得混元如一,达到人类躯体的强度极限,乃称无漏金身,和道门金丹期同阶。
受限于人体肉躯极限,又没有妖族与煞气无限凝练妖身相似的方案,武道再往上就和妖族修行理念分道扬镳,取法道门讲求修神魂。
心无可遮障,性无可毁坏乃称金刚!”
“金刚期虽然修得破除幻术识辨真我之心,但战斗仍然限于近身搏杀。
于是武者尝试用招式凝聚神意挑动外界灵气,掌握此法的武者便被称作神意境。
屋内澎湃的灵气,便是萧城主尝试进阶神意境残留的神魂意念所致!”
念及此处,景凝身形骤变,洁白如玉的赤裸人形显现在空旷静室内。
诸法皆通,殊途同归。
景凝相信武道的进阶之法对于修士也有可借鉴之处,就像她一只蛇妖也可以学习人族道法。
从钟泽那里知道这位城主用的是剑。
手中却无兵刃。
她尝试用变形符篆凝练出长剑。
手指轻挑,灵光闪动,但罡风似的灵气环境令施法变得困难,甚至于伴随灵气调动,周围神意产生出强烈反应。
武者的神念绝非善意,那是汹涌无匹的杀意!
而此刻处于静室中央调动灵气的女人,理所当然地被认定为敌人!
“糟糕!”景凝意识到在静室里施展符篆是多么莽撞,忙止住动作。
但周遭变化已不可逆转。
无形的灵气由神意驱动,竟自主地凝练成残缺的剑刃,在空气中颤动,发出可怕的啸声。
之前划中景凝的灵气刀锋只是神意上的感应,无法造成肉体损伤,而此刻瞄准闯入者的剑光已是实体,一旦命中将造成真实伤害。
咻!
剑刃呼啸着飞来。
景凝扭腰避过。
紧接着又是数十道剑刃在空中凝聚。
“本蛇这是捅了蚂蚁窝?”景凝心中叫苦,参观城主府至今收获为零,却给自己招惹到如此麻烦。
她赶紧化出原形,蛇身体积小又灵活,更容易躲避飞剑。
细长的身躯在地上疯狂扭动。
数十道剑光全部无伤避过,但密密麻麻的剑刃如同乌云笼罩在静室内,看得景凝头皮发麻。
她可不想从头到尾被切成几百块,立刻尾上发力直直往房门处逃遁。
啪!
骤雨般坠落的灵气剑刃,终于有一片撞到锦蛇身上,本该刀枪不入的鳞片在裹挟神意的攻击下薄如纸片,绿鳞崩碎,冰寒无比的神意没入肉体,血丝溅起。
忍着疼痛爬出静室。
景凝舌尖轻舔伤口心有不甘。
虽说只是潜入镇山观前的演练,但丁点收获都没有还被无人操控剑光斩伤,就像是偷无人看守的电瓶车却大意惊动报警器,实在有损信心。
再回望静室,神意失去目标,凝聚的剑刃纷纷崩散,长明灯照亮的屋子恢复表面的平静。
景凝又生出主意。
今天若不把这神意剑刃研究个结果,誓不罢休!
挺直头颅,细长的锦蛇重新回到静室。
尾尖轻点,灵气的扰动再次激发神意,随着灵气堆砌,有形的剑刃从虚空中凝练。
景凝眼睛不眨地观察着剑刃的成型,同时尽力感知有如实质的神意。
“咻……”
景凝逃回屋外。
……
反复进出房间,躲避飞剑的游戏仿佛无休无止。
修道法且境界有差距的景凝无法凝练神意,但神意驱动灵气的手法与符篆并无二致,且静室里残留的都是萧城主毫无保留的亲手尝试,就像是他在景凝面前亲手演示招式。
“果然世间万法殊途同归!”
日渐西沉,殿内昏暗,伤痕累累的景凝终于用身体和心灵将飞剑的操作细节牢记于心,她不急着用符篆施法,悄然攀殿内梁柱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