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烁没疯，这个选择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对于四大上宗，黄烁虽然没什么好印象，但真要说仇恨，也只是个别人，远上升不到宗门的程度。即便青灯洞天一帮人打算坑死他，但结果不还是反杀了, 人死灯灭，没必要扩大到整个宗门。

所谓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对于上宗这样传承千年，人数众多的宗门，其实已经很难看成一个整体了。之前和墨宗的保守派聊，黄烁其实就明显察觉到了。

所谓的保守派, 中生代, 青壮派，其实都只是笼统的划分。就连凡人还有小圈子, 修行者这个群体更特殊，漫长的寿元，见得多，牵扯的多，每一个独立的个体其实都自成一派，有着自己的思考和利益。只不过为了某些更大的利益，松散的组成了几个大圈子罢了。

黄烁要是把上一世那种大一统国家的国家意志和这个世界的宗门态度混为一谈，那才是贻笑大方了。转过这个弯来，黄烁其实花了很大的功夫，才逐渐想明白。

而真正让他看透上宗本质的，不是别人，正是秋水寒。

之前鲁能说秋水寒是上宗新生代的领军人物，黄烁还真以为他多有号召力呢。毕竟之前戒律峰叛逃时, 幕后主使就是一个秋水寒的忠实小弟，而且还是一个墨宗的高手。

但这次却通过秋水寒的行为发现，原来这货虽然不至于是个光杆司令, 但是能调动的力量其实有限的很。最多也就是几个崇拜他的小迷弟，能不顾一切的配合他。和想象中一声令下，上宗青壮一代无不相从，差距大的不是一点半点。

这种情况其实不难理解。修行者本性自私，这是黄烁多年观察的结论，基本上所有的修行者都是所谓的精致利己主义者。

这和人品无关，完全是自身修炼的需求。

不得不说，圣人就是圣人。当年那几个人族的先驱对人性看的极透，创立下宗门制度，确立下师徒之间的基本道德，本就是几位圣人为了约束自私的修行者而强加的枷锁。

剑宗祖师也正是看穿了这一点，才宁愿违法了剑修的习俗，也加入了宗门行列。

这就不得不说，什么是修行。现在黄烁的这一套其实就是人族整个修行体系的完美状态了。修行的本质就是从外界汲取资源，吸纳灵气，完善自身，最终自成一界的超脱之道。哪怕缺少炼体，修行体系并不完美的现行体系，本质也是这个。

对于一个正常的修行者来说, 资源可以自己找，灵气到处都是, 只要有功法, 其实修行者是不需要和其他人有任何联系的。这有点像传统的小农经济，自己家有块田，自己种够吃就行，不需要其他人的帮忙，也不需要购买任何东西。只是单纯的向天地索取粮食罢了。

这样的修行者正常发展的话，最可能的状态其实是有些像上一世那些隐居的所谓修仙者的。仙这个字，造字的来历就是山中避世之人。

但是圣人们看得清楚，少数的修行者自然可以活得逍遥自在，自给自足。但是这不是他们要的，人族需要大量的修行者这样的高端战力来维护种族的安全，对抗虎视眈眈的妖族。这样隐居仙人般的修行者，一个最为关键的问题就是传承问题。总不能真像黄烁上一世传说中的那样，收徒全凭仙缘，看顺眼了就收一个。

这样下来，只会让人族的修行者越来越少，也不会有发展，最终重新成为妖族的口粮。所以建立宗门，就是用额外的利益，额外的好处逼迫着这些修行者去收徒，去发展自己的势力，提升自己的影响力。

事实证明，虽然修行者依旧是少数精英的特权，但是因为宗门体系，人族起码一直维持着足够对抗妖族的高端力量。千年来不但没有衰退，反而有了长足发展。

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宗门体系只是以让渡利益的方式，换取了修行者对传承的延续和对人族社会的保护，却从没真正改变修行者本身的特性，更改变不了修行者的本性。

无论是上宗的修行者，还是一般宗门的修行者，初期肯定是依赖宗门的，他们需要从宗门获取基本的功法，基本的修行物资，在修行的道路上，这个阶段的修行者就像襁褓里的婴儿，基本是没什么自理能力的，只能依赖宗门。黄烁当初又何尝不是熬过的这段时期，否则何必去剑宗。

但一旦熬过了这段无法自理的新手期，修行者对宗门的依赖度就直线下降。还是那句话，基本的物资只要自己愿意，都能找到，邪修不就是这样活的么。功法也没什么可学的了，剩下的只有自身的不断完善。

所以，各宗门都不约而同的发展出了各种法器类的外力辅助工具。这些工具存在的根本目的恰恰不是为了提升战力，反倒是为了提升凝聚力，把大家绑在宗门的车上。

很明显的例子就是剑盟刚成立的时候，靠的是什么稳住那些心骄气傲的剑修们？还不是上有剑尊镇压，下有剑庐的仙剑，高品灵剑勾引着。

炼剑这样的技术，就相当于手工业的兴起。专业而高质量的商品，打破了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逼迫着修行者们参与到交易中来。只不过是要用为宗门效力的方式来换取这些不容易获取的高端物资。

但是可惜，手段用尽，也只是治标不治本，修行者们自私自利的性子从来没有任何的改变，一切都不过是一场交易罢了。

从来，理想主义者都是少数中的少数，王动和燕无锋这种宗门精心培养，真心诚意一心为了宗门的特例，一个宗门有个一两个就已经烧高香了。

而这种理想主义者并不会因为上宗的高贵，就会出现的更多。恰恰相反，俗话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上宗那些高高在上的嫡传，正因为他们自幼什么也不缺，最好的教育，最好的资源，最好的功法，见多识广，思想更开放，活得也更久，反倒更为自私。

他们享受的一切，是因为祖辈的付出，他们享受的心安理得，没有对享有这些的负罪感，又何来该负有责任的公心。

看穿了这一切的黄烁，在他眼里，现在的上宗，实力虽强，但其实就是一盘散沙的乌合之众。冥宗的快速败亡，其实就揭示了这些。突然间丧失主要力量只是导火索，宗门本身缺乏足够的凝聚力，才是冥宗内忧外患下，连点像样的反抗都没有，就直接被灭宗了的原因。黄烁也是从那一刻，彻底放下了之前对上宗的有色眼镜，正视这个群体。

所以他现在选择收服墨宗。不为别的，就因为四大上宗他唯一还能看得上眼的，也就墨宗这帮玩机关术的了。能安心搞技术的，人品姑且不论，最起码不是纯粹的坏人，还有拯救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