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哥,你跟我哥刚才在里面到底怎么了?”
林迁西身上刚刚换上了宗城的干衣服,坐在小桌边,正拿干毛巾擦头发,顾阳坐到了旁边,睁着双大眼睛问他,生怕他有点什么事儿一样。
“没怎么。”他清了清嗓子,头发擦得一本正经,从发根揉到发梢,一点点地抹,要多仔细有多仔细。
“你们是不是真动手了啊?”顾阳凑过来看了看他脸,指了指:“你嘴怎么这么红?”
林迁西拿毛巾擦一下脸,顺带抹了嘴,胡扯说:“没事儿,就是被热水淋的。”
“可是我听你俩动静不像没事儿啊……”顾阳转头往洗手间看,不做声了。
洗手间的门打开,宗城从里面走了出来,身上换了件长袖衫,腿上穿着宽松长裤,一头湿漉漉的短发抄上去,露出来的眼睛又沉又黑。
顾阳识时务地又认一遍错:“哥,我真错了,以后真不瞒你了。”
宗城看一眼他脸:“你脸上没洗干净,再去洗。”
顾阳赶紧摸一下,摸到几个泥点儿,爬起来又跑进洗手间里去了。
他跑走了,眼前就只剩下两个人。
林迁西穿着跟他身上差不多的长袖衫和长裤,宽宽松松的,就显得整个人都瘦一圈儿,坐那儿转头瞄他一眼,手里的毛巾朝他身上一抛,拿手指拨了拨擦得半干的头发。
宗城接了毛巾,在他旁边的垫子上坐下来,擦了下脖子,又擦头发。
谁也没先开口说话,过了一会儿,林迁西瞄了他好几眼,瞄瞄他腿,又瞄他腰,终于歪着头,小声问了句:“刚才你……难受吗?”
宗城擦头发的手一停,盯着他,忽然毛巾往他脖子上一绕,箍住他就往面前一勒,贴他耳边问:“你很关心?”
林迁西被扯得一脑袋磕他胸口,抓着毛巾往外扯:“操,你要勒死我啊!”
宗城看顾阳伸头出来看了,才松开他,低声说:“再问就勒死你。”
林迁西一手摸着脖子笑,挪去旁边点儿:“懂了。”
肯定难受,不难受谁这么大反应。
宗城擦着头发,看着他脸上的笑,淡淡说:“下次让你也试试。”
林迁西眼神动两下,冷不丁就想起在洗手间里看到的他的身材,手指刮了刮带笑的嘴:“你有那机会吗?”
说完感觉不太对,好像有点儿太浪了,跟宗城互相对视两秒,手指又挠一下鼻尖,转开眼,觉得快有点儿收不住了。
顾阳从洗手间里重新洗了脸出来:“西哥,你不在这儿学习吗?”他想着得赶紧找个事儿,好让这俩人缓和一下。
“嗯?”林迁西转头看了看窗户外面黑下来的天,又看宗城,想了一下说:“我还是回去吧,今天就不在这儿多待了,我怕你哥状态不对。”
宗城目光又落他脸上,两只手抓着毛巾,看样子要不是顾阳在,估计又要勒他一把了。
林迁西站起来,其实不是怕他状态不对,可能自己才是不对的那个,恐怕这会儿对着他这人和这脸已经做不进去半道题了,扯了扯身上衣服说:“衣服我就先穿走了啊,我的湿衣服先放你这儿。”
“穿着吧。”宗城站起来,去房间里拿了一件自己的干净外套过来,扔给他:“这个也穿上,降温了,就这么出去冻死你。”
林迁西接住:“那能怪我吗?又不是我自己要淋的水。”
“怪我怪我,还不是因为我才搞这样的。”顾阳生怕他俩再吵,连忙站到俩人中间来当和事佬。
“不怪你,好弟弟。”林迁西揉一下他还没干的头发,书包搭上肩膀:“走了啊。”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的是宗城,去门边开了门出去了。
宗城看他走了,走去墙角,拿了他换下来的那堆湿衣服,送去洗手间里。
顾阳摸了摸被揉乱的头发,跟在后面看着,可算是放松了点儿:“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俩真吵架动手了,还好没有闹僵。”
宗城走出来问:“林迁西因为你打架了没有?”
“没有,”顾阳连忙说:“他说不打架了,真没打。”
宗城点点头,走过来,看他两眼,伸出手,在他头上按一下:“以后有事儿就跟我说,就是没爸没妈也不能有人欺负你,懂吗?”
顾阳耷拉了眼,吸吸鼻子,一直忍到现在,直到听见这句话才忍不住了,脑袋靠到他手臂上,轻轻“嗯”一声:“懂了。”
宗城没忍心推他,但嘴里还是说:“就给你靠一分钟。”
“唉,绝情……”顾阳吸着鼻子,又往他胳膊上靠了靠。
晚上的天越来越凉,起了风,林迁西身上穿着宗城的外套,还是感觉有点儿冷,头发都吹干了,身上从洗手间里带出来的燥热也全吹没了,摸了摸脸,深吸口气,两手往兜里一插,嘴里故意哼了首歌。
走了好几站路,看见了便利店,他嘴里不哼了,隔着条马路朝店里看,他妈在里面理着货,今天也是夜班。
林迁西是故意过来这儿的。上回那个喝醉的男人来闹过一回事儿,虽然他妈说过没再找过她了,他还是有点不放心,担心还会有第二回,还是转悠过来看看。
就不去店里了,他不想过去,去了又要被店里的李阿姨之流讨论。
他就隔着条马路,在对面找了个路边的小吃摊,捡了张空桌坐下,随便点了份面,又拿了书包里的英语书出来,打算背一会儿单词,等到吃完了这碗面就走。
吃的时候,顺带时不时看一眼便利店。
一碗面吃了半碗,摊子上又来了一拨人,坐在后面的桌子那儿。
林迁西本来没在意,看了眼马路对面的便利店,低头又看书上的单词,忽然听见篮球砸地有一下没一下的声音,跟有预感似的,扭头看了一眼,看见了那个板寸头邹伟,和他篮球队的队友们一起,五六个人在后面围了一桌。
邹伟一副早就盯着林迁西的模样,手里的球在脚边一下一下地砸着玩儿:“差点儿没认出来,八中老大今天居然落单了啊。”
林迁西压根就不搭理他,回头吃自己的面,继续看自己的英语书。
“上回我们没堵到你,今天真是赶巧了。”邹伟把球递给身边的人,站起来:“我来看看你忙什么这么拽,连他妈人都不理……”
说话时他已经走了过来,站到桌前,正好看到林迁西一只手在翻英语书,顿时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
什么鬼?八中老大林迁西在路边小摊上吃个饭居然还在看英语???
林迁西看他都站到跟前来了,就不能当没看见了,看了他一眼,刚才听见他说上回堵自己的事儿,心里就有数:“什么意思啊,上回没堵到,今天想堵我?”
邹伟这才又打量到他身上,怀疑他是不是吃错药了,一只脚踩在旁边的塑料凳子上:“怕了?老子早想堵你了,要不是秦一冬一回回拦着,还真以为五中的怕八中的了是吧!”
林迁西懒洋洋地笑一下,事儿逼,找上门来的,当场把书一合,面也不吃了,放下筷子,又朝对面的便利店看一眼,店里没什么事儿,他放了心,站起来说:“来啊,我跟你私下聊几句。”
说着就把凳子一踢,朝路那头黑黢黢的角落里走。
走几步,人没跟上,他回头说:“干嘛,不敢来?只敢跟你的队友抱团?”
邹伟被激了一下,跟着走了过来:“谁他妈不敢!”
林迁西走到暗处,插着口袋等着。
邹伟到了跟前:“你他妈聊啊,我看你能说什么,一回回欺负秦一冬爽吧?”
半昏半暗的,谁也看不清谁的脸,林迁西说:“别他妈废话了,你不是想动手吗?我这人现在不打架了,你也不值得我坏规矩,让你揍三下,你要能摸到我就算我输。”
“操,林迁西,你他妈拽个腿,这么看不起人!”邹伟最看不惯的就是他这拽样。
“对啊,我就拽,让你三下,揍得到我算我输,揍不到,算你输,以后就别再来烦老子,听清楚了?”
邹伟二话不说就动了,被他话激得冒了火,一胳膊就抡上去。
林迁西站的位置在暗,看他在明,早瞄着呢,一侧身就闪开了,没挨到。
他这人怕痛地很,可是打架一直都厉害,就是因为反应快,基本上别人碰不到他,他却能抽别人。
除了宗城,单打独斗的,还真没哪个让他吃过亏的。
邹伟一下没得逞,反手照着他身影就抬了腿踹。
林迁西撑着旁边的矮墙一跳,到了他身后,那一脚刮到他身上宽松的外套衣角,还是没挨着他。
“就剩一下了啊。”
“你他妈的,属猴儿的吧你!”邹伟气地直接扑过来。
林迁西踹了旁边一个破石头墩子挡了他一下,退两步,稳稳当当避开。
“嚯,你输了。”他笑一声:“我就问你,有意思吗?当老子以前的名号是白叫的吗?”
邹伟踉跄好几步,可能是被石头墩子磕地绊了一下,嘴里“呸”了一声,吐了口灰似的,没说出话来,刚站直,衣领被一把扯住了,又一个趔趄:“你他妈想干嘛!”
林迁西一手扯着他,口气忽然冷了:“我说了不打架,放心好了,这话我就跟你说一回,你他妈要真为秦一冬好,就把你这暴脾气给老子收敛点儿,别以为谁都是你一根筋就能解决的,今天要换了以前的我你试试。我不管你怎么样,但你最好永远都别混,要是你给秦一冬惹了麻烦,害他怎么样,老子就灭了你。”
“……”邹伟领口被他猛地一松,往后退了好几步,看着他站那儿半明半暗的身影,都被这话给搞懵了。
“邹伟!”小吃摊那儿一个人在叫:“秦一冬来了!”
林迁西听到了自行车响,拍两下手,转头回他吃饭的桌子那儿去。
刚走到路灯下面,秦一冬已经匆匆地走过来了,俩人顶头撞上。
林迁西拨了拨头发,没事儿一样从他旁边过去了。
秦一冬追着他背影看两眼,转头看到拍着灰出来的邹伟:“干什么啊,不是告诉过你堵不住他吗,当我骗你的?”
邹伟嘴里低低骂了句脏话,“妈的是有两把刷子,小看他了……”紧跟着忽然问:“你不是说他是你仇人吗?他真是你仇人吗?”那几句话说得哪儿像是仇人了,跟恐吓威慑似的。
“你不懂。”秦一冬懒得多说,扭头回小吃摊去了。
林迁西以前觉得这个邹伟打球挺会恶心人的,还好没那么阴险,刚才三下都没揍到他,也没叫他的队友来一起围他,多少还算有点儿品。
他不待了,看一眼对面的便利店,收拾了书包,搭到肩上就走。
后面那桌的几个人就看着,可能是觉得他把邹伟给撂翻了,都没动静。
等林迁西从马路上走出去,后面有脚步声跟了上来。
他回头看一眼,转身停下:“干嘛,刚来又走?”
不是秦一冬是谁,正打量他身上:“帅逼的衣服?”
“操,你狗仔队的?”
秦一冬在路灯下面皱着眉,目光在他身上来回转,“你不是学好了吗?学好了你跟个男的……”他左右看看,小声说:“你他妈想以后被人指指戳戳的过日子啊?”
“……”林迁西沉默了几秒,盯着他看。
他还没说什么,秦一冬自己先沉不住气了,昏黄的灯光下面,脸好像都涨红了,压着声儿:“行,我多管闲事儿了是吧!不用你提醒,咱俩绝交了,老子记着呢!”
林迁西刚才确实感觉很古怪,谁能过来说这种话,除了当兄弟的,谁还能?可他俩已经不是兄弟了。
“是啊,秦一冬。”他扯一下身上衣服,干巴巴地勾了勾嘴角:“这就是帅逼的衣服,你别管了,我的事儿你都别管了,至少现在别管,我跟你说的话你怎么老不信呢!”
秦一冬愣一下,至少现在别管?
怎么信啊,他还说在梦里把自己害死了呢,这能信?
林迁西在他眼前背着书包走了,身影一下就融到黑暗里去了。
“滚你妹的林迁西……”秦一冬越想越气,低低骂:“鬼才管你,随你去浪!陪男人睡去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