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谁有病?”伏寿气的怒目圆睁。
她自然能听出丁辰话里骂她的意思。
这些年对她不敬的大有人在,但是当面骂她有病的,丁辰却是头一个。
丁辰云淡风轻的摆了摆衣袖道:“曹贵人与臣虽属君臣,但她却是臣之妻妹。
臣听人言道,一入宫门深似海,有人在宫中对她不好,臣自然感同身受。
请问皇后娘娘,您身为六宫之主,可曾善待陛下每一位妃嫔?”
此时隐藏各处的羽林军又显露了出来,目不转睛的看着丁辰这位曹魏第一权臣。
只等着对方一句话,便立即将帝后乱刃分尸。
在汉室兴盛的时候,作为羽林军乃是极其荣幸的事,如非贵胄子弟长相英俊者还不能入选。
可是现在做羽林军,就跟做牢头差不多,不止没有任何油水,而且升迁无望。
他们巴不得丁辰赶紧下令把皇帝皇后给杀了,他们好脱离苦海。
“罢了,”这时候天子刘协长叹一口气,对伏寿道:“既然丁卿为曹氏捎来家信,我等就不便在此了。
你陪朕去那边走走吧。”
刘协城府还是比伏寿深一些,他固然清楚曹操把女儿送进宫来不安好意,而且他对曹操恨之入骨,但是他依然对曹华颇有礼遇,至少跟普通妃嫔一样。
但是伏寿却没有那么好的涵养了,她同样对曹操恨得牙根子痒痒,既然曹操主动把女儿送进宫来,正好成了她泄愤的出气筒。
曹华岁数小,没有那些斗争手腕,在宫中孤苦无依,竟然被伏寿欺压的抬不起头来。
待皇帝皇后走远之后,丁辰轻声问曹华道:“是不是受了许多委屈?”
曹华见左右无人,当即大哭了起来,哽咽道:“子文哥哥,他们都欺负我,还骂我是奸臣的女儿,说我就应该自杀,为汉室朝廷赔罪。
他们还说,父亲之所以把我送进宫来,就是为了给汉室赎罪的。”
“这是谁在说这些混账话?”丁辰怒道:“其心可诛!”
曹华抽泣道:“一开始是皇后在说,后来宫中所有妃嫔都在说。”
刘协毕竟是皇帝,身边还是有不少妃嫔的。
当时衣带诏事件,曹操只是诛杀了涉事的董承之女董贵人,其他的妃嫔无关痛痒,所以依然保留了。
此时这些妃嫔与伏寿同仇敌忾,自然也成了伏寿的帮凶。
丁辰怒气暗生,对着一个羽林军统领招了招手厉声道:“你给我过来!”
那统领见势不妙,连忙屁颠颠的跑过来,单膝跪地怯生生的道:“小人参见国相!”
“小娘在此受欺负,你们看不见?”丁辰指着那羽林军都尉鼻子,怒骂道:“简直一帮废物,是谁派你们来的?”
在封建王朝,一个臣子指着羽林军统领鼻子臭骂,也算是难得一见。
“是……是夏侯将军派小的来的,”那统领小声道:“夏侯将军只是交代小的负责宫廷警戒,没见小娘开口,故而小的也不敢插手宫中之事。”
丁辰不解的看向曹华,作为曹操的女儿,竟然在宫斗中会失败,简直是匪夷所思。
曹华抿了抿嘴唇,解释道:“其实那些人也只是言语里说说,我又没有少块肉,倒也没什么。
我唯恐万一把事情闹大了,到时反而妨碍了父亲的大计,就得不偿失了。”
“你就是太仁善,”丁辰叹口气,挥手让那羽林军统领退下,又道:“不过你以后再也不用忍辱负重,在后宫很快就没人能奈何得了你。”
“子文哥哥,”曹华看了看四周,殷切的看着丁辰道:“你方便透漏一下,你前来许都到底所为何事?
如今这后宫之中什么传言都有,大家都人心惶惶的。”
“都有什么传言?”丁辰反问道。
曹华想了想道:“有传你来,是为了废皇后的,有传你来,是连皇帝一起废的,更有甚者,传说你是直接来杀皇帝的。
父亲……不会真的把我嫁给了皇帝,又这么快杀了皇帝吧?”
她说后面一句话时,语气慢慢低沉了下去。
要真是那样,说明她在父亲心中的地位恐怕连条狗都不如。
可是想想这些年,父亲对待自己不也正是如此么?
“放心,岳父就算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不会杀皇帝,”丁辰正色道:“为了让你安心,我便跟你说实情,不过你暂时不要透漏出去。
我此次前来,是为了废掉伏氏,把你扶上皇后之位。”
“这……这是真的?”曹华颤声喃喃道:“原来父亲还念着我。”
父亲心中有她,比让她当上皇后重要的多。
过了一会儿,曹华又道:“我听她私下里议论,她们最害怕的就是你给皇帝罗织罪名,乱泼脏水。
要不然的话,你没有任何理由废皇帝。
对于皇后依然如此,那伏氏又没有什么失德之处,子文哥哥,你要怎么做?”
“放心吧,我这次就让她死的心服口服,”丁辰微笑这对曹华道:“再忍耐几天,以后在这后宫便没人再能欺负你了。”
曹华嫣然笑道:“那些妃嫔们传言,子文哥哥是带着千军万马来许都的,谁还敢把我怎么样?”
……
那刺客邱逢,直到被扔进许县地牢都是蒙的。
他作为一个死士,行刺曹魏国相那等位高权重之人,被俘之后本来应该一死了之,奈何心中有所牵挂,还不舍得死,当时犹豫了一下,没想到竟然失去了寻死的机会。
既然死不成,他当时就做好了被刑讯逼供的准备,他是宁死不说的,要不然他所守护的人都得死。
可令他没有预料到的是,从白马到许都一路上再也没有人搭理他,也没人再问他一句话,让他所做的准备全白费了。
到了许都之后,他便被扔进这昏暗潮湿的地牢里,也没人提审他,一时间就像所有人都已经忘了这么个人一样。
地牢之中不见日月,也不知时间长短,他也不晓得在这里待了多久。
不过很快他便跟同牢房的几个囚犯相识了。
这些囚犯所犯的事五花八门,要么是杀人越货,要么是重伤致死,总之都是一帮重刑犯,一辈子都别想再出去的那种。
按规矩这么多重刑犯是不能关在一起的,可是许都监狱太少,囚犯太多,衙役人手又不够,只能这么凑合。
把些十恶不赦之徒聚在一起,打架打死了也算是为民除害,官府也能很快结案,可谓一举两得。
不过整个监牢里都是一帮狠茬子,谁都敢玩命,倒是没有人敢欺负人了,所以邱逢进来也没吃多少苦头。
刚开始是一个叫崔六的人率先跟邱逢说话。
据崔六讲,他是一个有名的飞贼,有一次潜入一个大户人家扒东西,正巧碰上人家的小娘子在洗澡。
他见那小娘子生的俊俏,于是劫财的同时,顺便劫了个色。
没想到一夜风流之后,那小娘子竟然看上他了,约他第二天晚上接着来。
一连十几天,他夜夜春宵,从此飞贼变成了软脚虾,再也不能高来高去,严重影响了业务。
再这样下去他就要被吸干了,于是不再天天去,只是隔三差五的才去一次。
如此那小娘子自然非常不爽,戏言要告发他。
他当时还没当回事,可是后来一次去的时候,却落入了那大户人家设计的陷阱之中,被活捉了。
他料到定是那女人把他给出卖了,于是主动供出与那女人的奸情。
既然要玩完,大家就一起死。
谁想到那家人却说,这府邸里本来是有个小娘子,只可惜五年前在洗澡的时候,不明不白被勒死了,至今还没有破案。
崔六当即吓得魂飞天外,那跟他夜夜私会的女人是谁?
紧接着,他被那户人家打了个半死,捆着连夜扔到了许县县衙门口。
他在县衙是挂了号的,海捕公文里就有他,此番自投罗网,衙役自然喜不自胜,开始审讯。
他还没等动刑,便竹筒倒豆子般的把传奇经历说了一遍。
当他说出被那户人家狂揍一顿,然后扔到了县衙门口的时候,一众衙役们也都惊呆了。
据衙役们说,那栋宅子五年前一场大火,把家里的人全都烧死了,一个生还者都没有。
从此之后那栋宅子便成了凶宅,这些年来那宅子根本就没人住过。
崔六彻底崩溃了。
后来崔六被关进地牢,每进来一个人,他便讲一次这段经历,只可惜没有人相信他所说的话。
“老邱,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信么?”
蓬头垢面的崔六手中拿着一张道符,真诚的看着邱逢。
“信你个屁,”邱逢没好气的道。
旁边有人嘲笑道:“老弟,你听一个疯子说话,也能听这么久,真有你的。”
“他是疯子?”邱逢不解的问道。
“废话,不是疯子谁能讲出那些故事出来?关键你还听得津津有味,看来你也不怎么正常。”
那人虽然又一次嘲笑了邱逢,但是却随口问道:“兄弟,犯啥事儿进来的?说出来让大家伙乐呵一下。”
“刺杀!”邱逢知道,所犯的罪越重,越没人敢得罪。
“杀死了没?”旁边有人问。
“没有!”邱逢摇了摇头。
“竟是没杀死,看来你还能出去啊,”旁边那人嗤之以鼻。
在这种环境是以作恶程度论英雄的,越是没有活路了,越能横行霸道,反正左右是个死。
而稍微还有活路的,自然多出许多顾虑,不免要被人欺负。
“过来让大爷试试,还是不是个雏儿?”黑暗里有人不怀好意的笑道。
邱逢冷冷的道:“老子刺杀的是丁辰,你还试试不?”
“刺杀丁辰?”陡然听到这黑暗里,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突然有人小声问道:“丁辰是谁?你们为什么都这反应?”
“笨蛋,魏王手下第一重臣,骠骑大将军,你都没听说过?”
“嘶……刺杀这种人物,恐怕是活不了吧。”
“岂止活不了,夷三族都有可能。”
牢房里所有囚犯瞬间都对邱逢肃然起敬。
若说其他人万一碰上大赦天下,或许还有一丝活路,可是这人,就算大赦十次也轮不着他。
黑暗里那人讪讪的道:“兄弟,自己人,误会啊。”
旁边又有人挑起大拇指道:“大哥,厉害,还是你死的快。”
邱逢不免苦笑不已,感到一种无言的讽刺,刺杀过大人物未遂,连带刺客的身份也水涨船高了。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邱逢赫然成了这牢房里谁也不敢惹的角色,即使送上来吃的,也先紧着他挑。
但是这样的日子只能算苟延残喘。
随时随地都会有人被带出去,然后就再也不回来了。
所有人都知道,带出去之人大概已经被砍了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轮到自己,这样的煎熬简直能把人逼疯。
这一日,突然听到远处嘎吱吱声响,地牢的门被打开,紧接着哗啦啦铁链摩擦石板的声音传了过来。
只见衙役拖着一个带有镣铐的中年汉子走了进来,那汉子光头没有眉毛,身上被打的鲜血淋漓,已经奄奄一息,被扔进了邱逢所在的牢房。
邱逢明显的听到身边所有人都吸了一口气,耳边尽是窃窃私语之声。
“这是谁?”邱逢忍不住问旁边人。
“这都不认识?”旁边有人小声答道:“这是咱们许县监牢的传奇人物,绰号飞天鼠,他本是个盗墓贼,犯的事也不过是挖坟掘墓,没有什么稀奇。
可他传奇就传奇在,曾经两次从这座监狱里逃出去,而且连狱卒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出去的。”
“他到底是怎么出去的?”邱逢大感兴趣。
“我要是知道,还至于在这里跟你磨牙?”那人笑道:“老子早出去左拥右抱,风流快活去了。”
“我却不信,”邱逢看了看四周道:“看这许县地牢如此坚固,他就算会飞,也逃不出去。”
“狱卒恐怕也不信,可事实就是,人家两次都好端端的离开了这座监牢,”那人道:“所以你看,狱卒虽然把他打个半死,但是却不敢真正打死他。
至于他所犯的事已经不重要了,狱卒就是要留他一命,问出他是怎么跑的,好把这监牢的漏洞堵上。
要不然,哪一天被其他犯人偶然发现,一夜之间全跑光了,恐怕没人担得起这责任。”
“原来如此,”邱逢点了点头。
正在这时,陡然见那飞天鼠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