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肉体的伤痛,魔法留下的伤痕是更加难以痊愈的。”
格林德沃耐心地摆正了水晶球的位置,他侧过头,用那只同样酝酿着天空般的蓝色眼睛望向着纳尔逊,“这也是魔法崇高的表征之一,身体的创伤可以通过舔舐伤口自愈,但魔法的伤势却只能用更强大的力量去化解它。”
“难道不是更证明了它的僵化吗?”纳尔逊反问道, “那么如果这个世界上有最强大的人,那么他就说一不二了,不是么?”
“这和魔法有什么关系呢?”格林德沃转回头,端详着四面八方散发着莹莹光彩的水晶球,轻声说道,“难道麻瓜中的最强者就不能说一不二吗?你的反驳没什么论据呢。”
纳尔逊的蓝眼睛在暗室中明亮极了, 水晶球的倒影如同星河般在他的眸子中闪烁着。
……
柔和的波光在碧蓝无垠的海面上荡漾,在万里无云的蓝天之下,难以分辨海水的碧蓝究竟是它本来的颜色,还是映照出的天空,从岸上向大海望去,天高云淡,丝毫感受不出那因远观而美丽的海浪究竟有多么骇人。
一段铁轨漂浮在海面之上,随着海浪的翻涌而起伏着,伴随着汽笛的轰鸣声,一列鲜红色的列车从远方缓缓驶来。
路德维格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碧蓝的大海,揉了揉眼睛,距离上一次看到颜色已经过了不知道多久,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却在颠簸的海浪中又坐了回去。
再次望向窗外时,路德维格看到的,只有一片和之前的旅途没有分别的纯白色的大海。
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变得苍白的手掌和袖口, 哪怕身处这辆列车中, 他的色彩也在一日日地流逝着,他早已没了最初的难以接受,对于列车的终点,也隐隐有了自己的猜测。
“唉……”
他没有多说什么,情绪的波动已经愈发平静了,只有感叹一声,看着窗外的扑来的浪花吞没疾驰的列车。
……
“想知道我预言的内容吗?他对你正在做的事情很有帮助,有不小的参考价值,”格林德沃冲纳尔逊歪了歪头,“你可以拿起来听听,或者以后再来听听,也可以。”
“不用了,格林德沃先生,”纳尔逊摇了摇头,“我不信这些东西。”
“哦?是吗?”
格林德沃缓缓地转过身,和纳尔逊牢牢地对视着,一白一蓝两只迥异的眼睛在昏暗的预言厅中异常眨眼,让纳尔逊有种宛若同时被一个冷酷残暴的魔头与闲静聪慧的智者注视的错觉,而格林德沃本人,则更像是正好身处在两人中央。
“它也许可以帮助你找回丢失的东西, 你如果以后想要一个人来听,我是不会阻拦的。”格林德沃再次说明,“如果是因为不好意思,我可以回避。”
“不用了,格林德沃先生,”纳尔逊摇了摇头,格林德沃的话语仿佛有魔力似的,引诱着纳尔逊在心中不断酝酿起对那枚预言球的好奇,他再次重复道,“我不信这些东西。”
格林德沃的话语尽管简短,却透露出了不少重要的内容——首先,纳尔逊可以直接听取预言的内容,这说明在预言球中,纳尔逊拥有一席之地;其次,他知道纳尔逊正在做什么,而预言中的内容至少有一部分和纳尔逊的所作所为息息相关;最后,他知道纳尔逊丢失了什么东西,而那件东西,也许就在他的手中。
“时间转换器好玩吗?”
纳尔逊抬起头,忽然问道。
“嗯?时间转换器?”格林德沃挑了挑眉毛,大方地承认了,“它是叫这个名字吗?我以为它至少应该叫一个有气势的名字,比如时间掌握者,历史穿梭者之类的……其实我本来是想找你要一枚的,但时间紧迫,只好出此下策,我会好好补偿你的。”
“就当是我对老魔杖的谢礼吧。”纳尔逊抿着嘴唇,没有多说什么,显然,力量已经积蓄到足以摧枯拉朽的格林德沃绝对不会允许他的大业在成功的前夕出现不稳定的因素,而纳尔逊曾经有所表现的时间转换器就是其中变数最大的一环,“也感谢您三年来对我的教导。”
“那你还是赚了,纳尔逊,”格林德沃的嘴角扯出了一丝笑容,“我用一个给你以后如虎添翼的东西换来了一件我怎么研究都研究不明白的东西。”
“你伤到我的魔法,是变形术吗?”格林德沃用手轻轻拍了拍在巴黎受伤的腹部,好奇地问道,“我监测出了变形术的痕迹,你似乎把什么东西永远地留在了我这里,只要我想着清楚病根,它很快就会变形成我难以察觉甚至难以伤害到的物质,似乎能做到魔力和物质之间的来回转化,并且看起来没什么损耗。”
格林德沃三言两语,就道出了纳尔逊长剑上附着的魔法,只是相比他所说的,纳尔逊要更加精细一些——那柄指针状的宝剑由无数细密到极致的蜉蝣组成,他将其中一部分注入了格林德沃的伤口,而这些被设定永远无法停止变形的蜉蝣依靠的不只是纳尔逊掌握的魔法绝技,还有其本事变化不停的结构,这柄宝剑或许才能称得上他将麻瓜的机械与巫师的魔法结合而出的最高成就。
纳尔逊从来没有奢求过用这一招打败格林德沃这样的巫师,他只是寄希望于让这个看起来无懈可击的男人拥有弱点,不同于慈悲的邓布利多,格林德沃的理智足以让他成为一个不可战胜的敌人——和格林德沃学习了三年的纳尔逊比任何人都清楚那种感觉。
三年来,格林德沃除了教授纳尔逊一些魔法与技巧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与他决斗,而正是在那段时间,纳尔逊这个自觉正大光明的人养成了喜爱偷袭喜爱陷阱的习惯,为了胜利,他可以在战术上尽可能地不择手段,包括但不限于无差别爆破油漆桶、甚至往别人身上丢蛤蟆这种招式,这并非是因为他有多么渴望胜利,而是格林德沃总是那样深不见底。
三年中,在和这位站在顶点的巫师不间歇的决斗中,纳尔逊的魔法技艺日臻完美,他可以保证自己的魔咒永远在自己想要的时间命中想要的位置,可以轻易预判出在当前的环境下敌人会使用怎样的进攻手段,而魔咒的威力也愈发强劲,尤其在变形术方面,他甚至已经可以做到在战斗时同时对数以百计的物品进行一秒内的变形,可哪怕他的进步如此之大,在每一次面对格林德沃时,自己和他的差距都和第一次决斗时没有任何区别。
仿佛他总能把自己的本领压缩到刚好比纳尔逊强一点点的水平,让纳尔逊在每次决斗中都可以压榨出潜能与想象力,最后艰难地赢下胜利——他已经忘了和格林德沃比试过多少次,但结果却非常好记——格林德沃的胜场是零。
这样的胜利,却往往比一次次的失败还要令人难以接受,他甚至无法判断出自己和格林德沃的差距,格林德沃如同雕刻一件心仪的艺术品一般,将他打磨得日臻完美,毫不藏私,甚至执着于让纳尔逊克服他对厉火本能的厌恶,他似乎丝毫不担心会亲手培养出一位能够战胜他的敌人,也丝毫不在乎他和纳尔逊难以克服的宿怨,对纳尔逊的日益成长透露出浓浓的欣慰。
这种欣慰在那三年里总是压得纳尔逊喘不过气来,直到今天,他终于感受到那片催促着自己不断向前奔跑的阴云破损了一角,看着眼前总是习惯性捂着腹部的格林德沃,纳尔逊知道,他的目的达成了,尽管自己的最强技艺无法重创对手让他有些气馁,但这至少打破了自己心中格林德沃那无敌的惯性,他更加坚定自己走的路是正确的,这道伤痕的诞生是魔法与机械缺一不可的杰作,是他的心血浇灌出最美的魔法之花——亚历山大夜以继日演算出的最佳结构,还有他从乔昆达那里学到的……
“是那位塞克斯博士的创造吧,”还没等纳尔逊在心中总结完毕,格林德沃就感叹地说出了实情,“你应该见到那几个人了吧,一群疯子的结社,我已经很久没有那样火热的探求欲了,那时候有人解析魔力,有人研究人性,有人占卜命运,有人钻牛角尖钻到疯魔,有人尝试医治好大多数人的病……”
“你见过它吗?”纳尔逊问道。
“我没见过,我只听说过,事实上,除了他本人,其他人可能都只是听说过,”格林德沃的眼中流露出怀念的神色,“说起来,他老婆最后被他救活了吗?”
纳尔逊摇了摇头。
“后来我才明白,哪怕他真的让他妻子的身体死而复生,那么他又去哪里找到一个早已消逝的灵魂呢?”格林德沃回忆道,“后来他疯了,每天说自己找到了将魔力还原成最纯粹形态的方法,并且准备对他小得可怜的女儿下手,我们认为那是疯子的呓语,实在难以接受,就放弃了他,没想到他真的成功了,你是从他的女儿那里得到的这个魔法吧?能告诉我叫什么名字吗?”
“塞克斯还原。”
“我突然觉得时间转换器这个名字有些好听了,”格林德沃把手放在胸口,露出了尊敬的表情,他对塞克斯博士的态度并不像纳尔逊一样带有道德标准的倾向,而是单纯地为他的智慧喝彩,“真是伟大的创造,纳尔逊,你继承了一道或许是百年来最伟大的魔法,在它的帮助下,你可以成为最强大的巫师。”
“那个……结社,”纳尔逊的眼前浮现起这些年来他经历过的凶险绝境,有不少都和格林德沃口中的这些人脱不开干系,在幸福之家的地堡中,他也曾经感受过一位逝者留在世上的最后余响,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闯进了他们的谈话,并且带来了一条吸引所有人目光的预言,他没有问这个预言的内容,只是沉默了片刻,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我记得除了麦格女士的药,那里还有一个擅长玩弄生命的人吧,药留了下来,那么他擅长的魔法自然也没有断绝吧。”
“没错,你的好朋友里德尔先生了结了他,迪佩特和伊莎贝尔死在你的魔杖下,塞克斯在被我们抛弃后很快死在了走漏的消息下,”格林德沃不假思索地承认了,尽管在追忆往昔,言语中却没什么唏嘘,“现在看来,当初那群壮志勃勃的人居然只剩下了我一个,真是令人唏嘘。”
“我记得他很擅长阴尸这种歪门邪道。”纳尔逊轻声说道,“纽蒙伽德不会连这个都继承了吧。”
“这种低劣的魔咒倒是没什么继承的必要,”格林德沃把玩着手边的预言球说道,“我明白你在说什么,我承认,我的确让一位擅长制造阴尸的巫师在前天夺走了你的时间转换器,对于那位路德维格·康德先生的经历,我感到很遗憾。”
“他算得上我为数不多的朋友。”纳尔逊轻声说道。
“你要替他报仇吗?”格林德沃摇了摇头,“我本人也很中意这位年轻人,特意让西格蒙德想办法把他调到一处难以受到德国魔法部影响庇护的区域,只可惜,他没能撑住最难熬的时间。”
纳尔逊没有说话,抿着嘴唇,左手背在背后,右手将魔杖举到了胸口。
“我很久没有挑战你了。”
“这次你可没有帮手,我也没有拖累。”格林德沃笑了笑,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抽出魔杖,背对着纳尔逊板正地走到两座木架间过道的另一边,站定后,他转过身,做出了和纳尔逊一样的姿势,“请。”
一道黑光闪过,将水晶球的光芒遮蔽了,周围的环境陷入了绝对的黑暗之中。
……
“那是什么?!”
路德维格的视线被深邃的黑色填满,他揉了揉眼睛,再睁开时黑色竟然还在,只是愈发深邃了,“不是白色?!这里是终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