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见的,宿尘音犹豫了一下。
神树是三界之源,修复之时他受了点伤,不想叫自己的徒儿知晓。
可陵澜却误会了,他们将要结契,相当于有婚约,他觉得,或许是类似家长谈恋爱,不能叫孩子知道。
心情更差。他越不说,陵澜就越要知道,他转而问了谢轻随。
谢轻随听过月神叮嘱,没有说他受伤的事,却说,“我送你师尊回来,有什么不对吗?以后,我还会常常来。”
小家伙,对自己师尊的占有欲还挺强。他悠悠地想。
送未来道侣的回住所,自然没有什么不对。
可正是因为没什么不对,陵澜才觉得更生气。谢轻随眼里戏谑的意味太明显,几乎就像是当着他的面耀武扬威,以示他们的关系。
他故意的。
谢轻随确实是故意的,他觉得这个新来的小师侄真是可爱极了,生气的时候尤其可爱。他承认,他有一点卑劣,就喜欢看他生气,不过他也坦然得很,谁让他叫他“贱人”。
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
陵澜越发觉得他面目可憎。可他现在只是宿尘音的弟子,实在不该再表露更多敌意。
宿尘音脸上已经微有疑惑,陵澜忍着气,很快收敛了满身敌意。他看似自然地站到他们之间,彻底隔绝了他们的距离,露出了一点腼腆又礼貌的微笑,下逐客令,“那既然送到了,师叔就请回吧。”
如果不是前一刻的排斥那么明显的话,谢轻随真要觉得这个小师侄好生礼貌了。
今天已经逗得够了,再逗下去,恐怕日后不好叙旧。于是,他举手投降,“好吧好吧,小师侄不欢迎我,我这就回去了。”回去,改走窗户。
他一副自己是被赶走的模样,说完还看了宿尘音一眼,笑笑行了个礼。
宿尘音越过陵澜肩膀,点了点头。
其实他行礼的姿态很好看,一个平日不太正经的人,正经起来,也格外迷人。
巫族之中,听闻月神将与大祭司结契,不少巫族女郎都偷偷哭了。自他成为最年轻的大祭司,每次祭祀,围观的女孩都多了不少。在祭台下拼命想要离得更近一点。
可陵澜丝毫没有欣赏的心思,只觉得这个人真是面目可憎。讨嫌异常。
行礼完毕起身之时,陵澜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青草香。
谢轻随刚走,陵澜就一把抱住宿尘音的腰。
宿尘音压下涌上来的伤气,摸摸胸前这颗小脑袋,轻声道,“又怎么了?”
从他回来开始,他就感觉到,陵澜的心情像是不太好。
陵澜道,“你不许和他来往了。”
宿尘音没听出他的另一层意思,好笑道,“他是巫族大祭司,如何能不来往。”
他的语气,像是他是个孩子,说的都是不懂事的话。
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不知道他对他做的,并不是徒弟与师尊会做的事;也不知道,他的目的,根本不是做他的徒弟。
他抬头看他,那双浅灰色的眼睛依旧好看。比起从前,多了几分淡淡的柔和,可依旧像远不可及的苍穹之上,无法触及的云霭。
不像梦里,是带着微微青涩,却满满当当的温柔与放纵。
陵澜说,“你是我的——”攻略对象。在他完成任务之前,他都不可以和别人在一起,他就是这么霸道。
但这是不能说的,他只能叫他,“师尊。”
“我自然是你的师尊了,无论未来如何,都不会改变。”
未来?他知道,未来,他是要与那个讨厌的人结契的。神之契,世间最独一无二的道侣之契。而他拥有的,只是他徒弟的名分,甚至还不是唯一的。
宿尘音见陵澜突然低下头去,沉默不说话。他今日一直有点异常,他以为他是到了新环境,并不适应,询问几句,可陵澜却说没有。
他还要再问,突然,伤处隐隐要发作,不能再不调息。他不欲让自己的小徒弟知道这件事,于是出口让他回去歇息。
陵澜愣了愣,有点不能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他明明“看上去”失望又落寞,可这一次,他没有安慰他。
因为回来了,因为见到了真正的“道侣”,所以,他这个“徒弟”就越发不重要了吗?
宿尘音送他回了住处,他特意留着的,没有要玉明准备的铃铛而空荡荡的床脚,这一次,他也没注意到,像完成一个任务,送到了就很快离开。
没有他预想中的关心,没有他计划好的一起布置房间的温馨,他预想的,全都没有。
他没看到,匆匆转过拐角,宿尘音就忍不住地咳嗽出声。这一次的神树异动,尤为剧烈,连他也受了反噬,他看着屋檐下飘落的雪,不知这是否是某种征兆。
一丝巫族灵力飘过,宿尘音皱了皱眉,又想,澜儿不太喜欢他,让他们多些相处,也不是坏事。
陵澜坐在床边,看了空空如也的床脚几秒,拿出自己准备的铃铛准备系上去,可像是承受不住月神殿的灵气,怎么摇,也发不出声了。
这是花灯节时,宿尘音给他买的。
绵绵谴责:“质量真差!”
陵澜把铃铛丢在床上,开了窗透气。
谢轻随终于找到陵澜住处,刚走到窗下,就看到一抹红衣趴在窗台,随手抓着雪玩。全然没有了赶他走时的排斥敌视,枕着胳膊的面颊,像比雪还白。长长的睫毛盖下,看不清那双漂亮的眼睛,有些无精打采。
赶跑了他,不该高兴?怎么还这么落寞呢?谢轻随自我感觉良好地想,莫不是口是心非,在想我?
他想到陵澜身上的莲花香,两手结起,用灵力折了只小蜻蜓出来,他让蜻蜓附带了句,“小师侄,赶走了师叔,怎么一个人默默伤心?”
手掌放开,蓝莹莹的小蜻蜓就颤颤巍巍朝轩窗二楼的少年飞去。
陵澜正处于看什么都不顺眼的时候,突感觉余光里有什么向他飞来,警惕心起,条件反射一巴掌挥过去,“啪”的一声,那只灵力做成的小蜻蜓,出师未捷,就在他手底下化为一缕轻烟。
那句话,自然也就没来得及传递。
因为寄了一丝魂意在灵物上,那一巴掌,谢轻随感同身受。他靠着假山,双手环胸,突然,感觉脸疼,并且牙痒。
打完了,陵澜也没看清那东西是什么,也没放在心上,但觉得有点冷了,就关了窗。
一丝风也在他关门的刹那,由着缝隙穿进房中,在床榻外的阴影处,慢慢显露出修长的身形。
关了窗,陵澜又觉得有点热,似是业火作祟,但又不是像以往发作那样。他抬手解开了衣襟。
谢轻随还来不及出声,就听陵澜说了声“热”,紧跟着,就背对着他,脱下了那层红衣。
昏暗近乎无光的室内,恰如那日船舱中一般。
忽然,谢轻随也觉得有点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