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游客”剧组,大部分工作人员都跟随着陆潜一路合作下来,他们都是跟随着陆潜从籍籍无名打拼过来的,显得能够得到陆潜的照顾继续合作,自然是喜不胜收;另外还有小部分工作人员是全新加入的。
不过,即使是老成员们也不曾真正见识过陆潜在演技调教方面的能力,毕竟前两部作品对演技的要求都非常有限;但现在能够看到曾远文在陆潜手中绽放出如此光芒,这着实新奇,就忍不住议论起来。
窸窸窣窣的声响,在紧绷神经放松下来之后,持续涌动着。
纪叙并没有喝止,陆潜也没有马上进入下一场戏的拍摄,因为他们都知道,剧组需要一点点放松喘息的空间,只有这样才能够确保下一场戏拍摄的专注和投入。
但曾远文却放松不下来。
从陆潜刚刚回应陈慕的话语来看,似乎是一个“无奈”的选择,而不是真正喜欢这场戏,这让曾远文有些紧张。
导演是因为相信他的能力,这才将马文这个角色交给他,让他能够首次挑战男主角,但他的表现却让导演失望了,而且还连累整个剧组一直在反反复复地原地打转,他不喜欢这样的状况、也不满意自己的表演。
他希望自己能够胜任这个角色,真正达到导演的期待,并且肩负起电影的重担。
远远地,曾远文就可以看到陆潜正在和林汉洲低声交流着,他也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上前打扰导演的工作,但如果此时不说的话,是不是就没有机会了?
陆潜的确正在和林汉洲交流。
陆潜并不是正统学院出身的剪辑师,他不知道应该怎么“教学”林汉洲,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以导演的身份和剪辑师展开交流。
“怎么样?能够理解吗?”剪辑师需要了解导演的情感脉络流向,这才能够寻找到正确的剪辑和衔接点。
但林汉洲却是摇了摇头,“我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要这样。”
成年人的感情世界,对林汉洲来说还是太过复杂。
“但是我知道情绪节点,镜头和光线都已经给出线索了。”林汉洲理所当然地说道,仿佛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一般。
然而,站在旁边的工作人员都是一头雾水:情绪节点,那是什么?
即使是陆潜也很难解释清楚如此抽象的概念,不过他明白林汉洲的意思:
即使林汉洲无法理解情感本身,但他能够如同解决数学题一般看出整个事情的脉络,然后以客观的姿态将画面拼接剪辑起来,就好像“游客”开机以来,电影画面在林汉洲的眼中都呈现出不同的模样。
“之前你也是这样做的吗?”陆潜有些好奇,也许世界在林汉洲眼中确实和他们这些凡人不同。
林汉洲瞪大眼睛看着陆潜,“难道还有其他方法吗?”
陆潜哑然失笑,摇了摇头,“没有,就按照你的方法做就好。”
此时,曾远文终究还是没有能够克制住自己的想法,来到陆潜的身后徘徊着,然后却不敢开口呼唤陆潜,欲言又止地看了陆潜两次,一直到林汉洲注意到他的存在,陆潜顺着林汉洲的视线转头望过来,曾远文才小心翼翼地说道。
“导演,你确定这场戏没问题吗?”
“没问题,怎么了?”陆潜没有在意,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
结果却发现,曾远文依旧站在原地没有移动脚步,满腹心事、欲言又止,眉宇之间甚至还能够感受到一些沮丧,全然没有刚刚马文咄咄逼人的模样,解除表演状态之后又回到了现实。
不远处,黎文贞也在徘徊,焦虑的神情在眉宇之间涌动。
陆潜才意识到两位演员似乎有些不安,他轻笑了起来,“怎么了?难道是担心我为了避免剧组继续劳累而敷衍了事?”
陆潜在开玩笑,但曾远文全然不认为这是玩笑,抬起头来紧张地看向陆潜。
陆潜欢快地笑了起来,然后非常认真地说道,“即使别人不知道,你和我合作过也应该知道我的习惯才对。”
“如果不满意,那么就是不满意,我会一直拍摄到我满意为止,哪怕你们被我折磨到有心理阴影我也不在乎。”
“我知道你们私底下称呼我为‘恶魔’,但我还蛮喜欢这个外号的。”
呵呵。
陆潜笑了,轻笑出声。
曾远文却是打了一个寒颤,后背爬上一片鸡皮疙瘩,张了张嘴想要辩解一下他从来都没有在背后称呼陆潜为“恶魔”,但看着陆潜的笑容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是狼狈不堪地转移话题。
“所以,导演,这场戏,真的没有问题吗?”
咕嘟。
曾远文吞咽了一口唾沫,神情之中就能够清晰感受到他的紧张,甚至能够听到肥硕的心脏狠狠撞击着胸口的声响,视线余光能够察觉到林汉洲清澈的眼神正在打量自己,他试图向林汉洲露出一个笑容表示友好,但失败了。
“呼吸,远文,呼吸。”陆潜轻笑地说道——
很多时候,曾远文都会忘记,其实自己比陆潜年长,而陆潜就是一个初出社会的稚嫩新人,但实际相处的时候却根本察觉不到这一点。
陆潜注意到曾远文几乎是屏住呼吸的状态,轻轻拍了拍曾远文的肩膀,强迫他重新呼吸,然后才收敛笑容,以非常认真的神情说道:
“我喜欢你们刚刚的表演,虽然ng了很多次,但终于找到了最佳状态,你们证明我当初冒险的选择是正确的,我很庆幸电影由你们担任主演。”
你们,陆潜不止是对着曾远文说的,另外还有不远处的黎文贞。
曾远文能够感受到汹涌的情绪在胸腔里横冲直撞着,千言万语一股脑涌上来,却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只是激动万分地注视着陆潜。
陆潜却没有再继续多说什么,又拍了拍曾远文的肩膀,“回去准备吧,接下来一场戏需要保持情绪的平稳。”
曾远文无言地重重点头,眼神里流露出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雀跃,然后默默转身,却发现膝盖正在打颤,几乎就要站不稳——
其实,刚刚这场戏,曾远文确确实实进入一个全新状态,在陆潜的疏导和指引下,对方法派演技又有了全新的感悟,仿佛能够触碰到马文的真实灵魂一般,不知不觉就沉浸其中,那种无法自拔的沉浸感,在脑海里引发山呼海啸。
脱离表演状态的时候,曾远文就有一种溺水的感觉,他才第一次感受到,原来表演是可以如此酣畅淋漓又如此精疲力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