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健脸色阴沉,哼了一声负手退下。
张延龄冷笑一声,大声道:“皇上,微臣也有一些疑问要问问李主事。请皇上恩准。”
朱厚照道:“准!”
张延龄谢恩,转头看向李梦阳道:“李主事,我的问题你可以回答,也可以不回答。我不会逼你的。”
李梦阳脸色铁青,皱眉不答。
张延龄沉声道:“李主事的奏折我拜读了,真可谓文采飞扬,言辞精炼,不愧有我大明才子之誉。拜读之后,我是自愧不如的。”
李梦阳冷声道:“张侯爷,你到底要说什么?”
张延龄道:“李主事,你那奏折上罗列了我大明朝有二病三害六渐,真可谓是触目惊心。我本以为我大明朝是中兴盛世,谁料想拜读之后才知道,原来我大明弊政如山,有百姓倒悬,民不聊生之感。李主事,我想问问,我大明朝的弊政是怎么来的?是一日便有的么?还是三五个月才发生的?”
李梦阳冷声道:“弊政怎是一日或三五个月才有,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积弊至此而已。”
张延龄点头道:“有见地,所以是长年累月积弊所以造成了你奏折中所说的‘二病三害六渐’的弊政。然则,李主事,既然非短时间内形成的,为何李主事之前不上折言弊政之事呢?”
李梦阳皱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没有听明白。”
张延龄呵呵一笑道:“那我问的更直白些。李主事入仕十余载,这十余年也没见你上折子建议朝廷治理弊政?皇上登基才数月,你便上了这份折子?可以跟我说说你的心理历程么?”
李梦阳皱眉瞪着张延龄不说话,他一时半会儿没有理解张延龄话中之意。但是第六感告诉他,张延龄的话中有陷阱,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殿上却有聪慧之人,他们隐约听出了张延龄的言外之意,不觉身上开始冒冷汗。
“张侯爷,你到底要说什么?缠七杂八,没有重点。这么多人在这里听你问这些事么?你若对朝廷事务感兴趣,老夫可以专门找个机会来跟你对谈几日,教一教你也自不妨。”李东阳沉声道。
张延龄呵呵笑道:“李大人,我对朝廷政务没兴趣,倒是对其他的事感兴趣。比如说,为何皇上刚刚登基不久,便有人上了这份折子,将我大明说的如此不堪。这是何居心?”
“张延龄,你莫要信口胡言。为人臣者,当为皇上分忧,为社稷献策。上奏言事,颂功针弊都是臣子的本分。有何居心只有?”谢迁憋不住了,大声喝道。
“谢大人,这些我都明白。可我问的是,为何是现在?之前怎么李主事不上折子?偏偏在皇上登基不久便上奏这样的折子?”张延龄问道。
“张延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在影射什么?”刘健厉声斥道。
“我可没影射什么,我只是在想,李主事这么做是不是故意给皇上出难题?皇上刚刚即位不久,李主事便上折子把我大明朝说的如此不堪,又是积弊如山,又是民如倒悬。看他的折子,给我的感觉是,我大明朝的江山社稷要完了,马上就要大厦将倾了,马上天就要塌下来了。我大明朝如此不堪么?已经民不聊生了么?那是否是说,这是皇上之过?皇上一登基,李主事便来这么一手,是什么意思?”张延龄大声道。
“……”
殿上群臣今日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张大嘴巴发愣了。就算再愚钝之人也听明白了。张延龄硬生生的将李梦阳上折子的事情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这是个令人惊恐的刁钻的角度。可以说他有过度解读强行攀诬之嫌,但是一旦代入这个视角来看,却又觉得未必没有这个可能。
“皇上,臣有奏议!”张延龄突然大声向朱厚照行礼道。
朱厚照冷声道:“说。”
张延龄道:“臣认为,户部主事李梦阳居心叵测,妄议朝纲,攻击我大明社稷,诋毁我大明朝廷,以此达到让人以为这一切弊政都是皇上即位所造成的假象,其心阴险之极。但臣认为,这件事非李梦阳一名小小的主事所能为之,背后必有人指使。臣怀疑朝廷之中有人结党专权,欲控制朝政,监视皇上言行,并以议朝政之名,行污损皇上声誉,诋毁皇上之实。有人冠冕堂皇以奏议弊政之名,实为剪除异己,党同伐异,达到掌控朝廷,最终控制皇上的目的。此事极为严重,必须一挖到底,查个水落石出。皇上乃我大明之主,皇上的威严不可侵犯。任何人妄图控制朝廷,胁迫皇上,都是大逆不道之举,皇上都绝不能对此姑息。臣今日说出这些话,自知以后必是寸步难行,被处处攻讦。但为了皇上,臣就算粉身碎骨也绝不会皱眉头。臣誓要跟朝中这帮奸佞之臣死拼到底!”
大殿上一片死寂,文武百官的呼吸声清晰可闻,所有人都僵在原地,像是泥塑木雕的一般。
谁也没想到,今日这朝会居然如此劲爆。本来以为是一边倒的对张家兄弟的清算和刘瑾等几人的惩罚。外庭众志成城,早已做好了穷追猛打的准备,这一次要肃清内廷不和谐因素,打击张家兄弟这个外庭眼中的毒瘤,震慑勋贵集团中的那些不肯放弃幻想的死硬分子。本来是一石数鸟,可达到极大成果的一次朝会。然而,现在,却演变成了现在的局面。当真教人匪夷所思,难以置信。
外庭几名重臣怕是做梦也没想到,张延龄会直接把事情搞大,不计后果。本来之前的评估之中都认为,张延龄绝不敢闹得太凶,最终还是会妥协了事。因为勋戚们都是如此,为了保住他们的荣华富贵,他们没有胆气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可这张延龄显然超出了他们的预料。这厮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亡命之徒,完全不考虑任何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