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围的队伍冲出城门之后便一路往南杀去。四周鞑靼兵马见状纷纷围拢堵截。火器轰鸣声中,前方鞑子纷纷倒地,明军突围队伍一路往南,势如破竹。
鞑子士兵摄于火器之威,不敢在前方拦阻,只在后方和侧面一边放箭一边呐喊追赶。
大部分鞑子兵马在城头放弃防守之后便攻上了城墙,所以城外的鞑子兵力反而并不多。又不敢正面拦阻,所以他们只能起到拖延骚扰的作用,并不能阻挡突围明军的前进。但他们从两侧射出的箭支还是对明军突围兵马造成了困扰。
若无弓箭袭扰,突围兵马可以加速往南突破,但是有大量弓箭从侧后方射击而来,便只得保持队形,以盾牌庇护突围众人的安全。侧后方的众人也不得不随时和冲上前来的鞑子战斗,这大大的延缓了行动的速度。
在冲入鞑子南城营地之中的时候,鞑子营地之中留守的三百多名鞑子后勤士兵不明就里的迎头堵了上来。众人不得不与之搏杀。待火器轰杀了数十人,张隐带着百余人将前方鞑子冲散的时候,后方已经火把晃动,大批的鞑子兵马已经追赶而来。
“加快速度,往坡下冲。”张延龄大声喝道。
众人赶紧往南冲,不久后抵达向下通往独石河边的坡道冲向河边。后方的追兵越来越近,已经在数十步之外了。
“侯爷,要不然咱们钻林子吧。或许可以逃脱。”刘瑾叫道。
张延龄喝道:“绝对不可。进了林子便是找死。不但兵力无法集中,反而是自己困住了自己。鞑子一旦封锁上下河岸,我们便插翅难逃了。唯一的办法便是渡河。但愿河水已经退了,可以涉水而过。”
刘瑾闭了嘴,他知道张延龄的话是对的。此刻钻林子或许一时可以得喘息之机,但那等于是自己钻入了口袋,等着别人来瓮中捉鳖了。渡河恐怕是唯一的选择。
“张隐陈式一,率两百人留下堵截鞑子,元成大哥,所有鸟铳队全部留下阻敌。你们必须堵住敌人,掩护皇上渡河。”张延龄沉声下令。
张隐和陈式一赵元成大声应诺,迅速组织人手阻敌。
“我也留下。”赵永胜大喝道。。
“赵守备受伤了,不必留下了。”张延龄喝道。
赵永胜守城的时候胳膊中了一箭,伤口较深,流了不少血。张延龄用急救散给他敷了,包扎了伤口。
“不打紧,侯爷的药很灵验,我不碍事。必须得给皇上渡河争取时间。必须堵住鞑子。”赵永胜大声道。
张延龄想了想点头道:“好,你也留下。”
赵永胜大喜道:“多谢侯爷。”
张延龄点点头,转身喝道:“其余人等,立刻往河边冲。”
剩下百余人护着朱厚照往独石河边飞奔而去,只奔出数十步,后方的喊杀声和鸟铳的轰鸣声密集响起,留下的张隐等人已经和鞑子追赶的兵马交上了手。
前方转过一个弯道,百步外便是独石河了。水流的轰鸣声也变得越来越大。
张延龄听着这水流之声,心中有些发冷。听这流水的轰鸣之声,独石河的水流似乎并没有消退。暴雨之后已经两天时间了,张延龄本以为山洪已经退了下去,可以涉水渡河的。但是看样子自己是失算了。
张延龄还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希望虽然水声大,但是河水已经退了下去。但当抵达河岸边的时候,在黯淡的星光照耀之下,肉眼便可见独石河水流湍急,水位没有退下多少。河水一直漫到堤下的乱石滩上。
“探探水深,能否渡河?”张延龄兀自不死心。
有人迅速下河试探,只走出五六丈,水深便达一人多高。众人七手八脚的拉着绳子将人扯了回来。
“完了,过不去了。这是绝路了。”刘瑾哭丧着脸道。
“若是桥不拆便好了,自己断了自己的后路了。”谷大用咂嘴道。
“住口,桥不拆,当日如何拒敌?”朱厚照斥道。
谷大用忙连声称是。
张延龄无暇去跟着帮阴阳怪气的家伙去理论,沉声道:“皇上,看来只能立刻做木筏过河了。但需要阻击敌人,才有充足的时间。皇上,臣去后面阻击敌人,给皇上创造伐木造筏的机会。”
朱厚照道:“舅舅,朕跟你一起去杀敌。”
张延龄忙摆手道:“皇上,万万不可。现在鞑子的目标便是皇上。只要皇上得脱身,臣等便安心了。”
朱厚照摇头道:“朕不能一个人走。这样吧,刘瑾留下来带人造木筏,朕和建昌候带些人手去后面阻敌。刘瑾,多造些木筏,朕要所有人都能跟着朕一起渡河离开。朕已经舍了城中的百姓和伤兵,不能再舍了眼前的诸位了。”
刘瑾叫道:“皇上,不可啊。”
朱厚照道:“朕决定了。吴前,带三十人跟朕和建昌候一起去增援。其余人即刻伐木造筏。”
张延龄本想劝两句,但见朱厚照态度坚决,于是点头道:“也罢。皇上仁义,臣自不可劝阻。那便听皇上的便是。”
张延龄和朱厚照等三十余人又折返回来,抵达张隐等人阻敌之处。那里的战况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紧紧追赶的达哈尔虽然手下只有三百多人,但是在追赶途中,之前袭扰张延龄等人的鞑子散兵们纷纷聚拢起来,人数也达到了五六百人。
达哈尔立功心切,紧追到坡下林道上,双方在林道上展开了战斗。
达哈尔当然明白明军的意图,明军在林道上阻击的目的必然是要掩护明朝小皇帝渡河的,所以不能跟他们耗时间。反正己方兵马多,所以无需小心翼翼。于是达哈尔直接下令猛冲上去,和明军肉搏。
鸟铳的轰鸣声中,冲上来的鞑子成排的倒下。但是,毕竟只有三十支鸟铳。弩箭早已消耗殆尽,所以敌人冲来的时候只能靠着鸟铳轰杀。鞑子士兵在达哈尔的威逼下不顾一切的冲上来,在被轰杀百余人之后,终于抵达近前。
虽然双方的人数规模不大,明军这方只有两百余人,对面冲上来的也只有达哈尔率领的五百余人。但是这种情形下的肉搏反而更为凶残。光线昏暗的林道上瞬间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鞑子人多,又几乎都是生力军,达哈尔又下了死命令,故而一个个如恶狼一般凶狠进攻。明军一方人数劣势,且又是疲惫之兵,但是优势在于盔甲武器精良,单兵战斗力强于对手。双方半斤八两,势均力敌。
但正是因为势均力敌,所以才格外的惨烈。双方兵士不断的倒下,兵刃都毫不留情的对着对方的要害招呼。倒下的士兵只要不死都还要继续抱着对方的大腿用牙咬,用头撞的拼命。所以对方也不会留情,往往对方中刀倒下还要顺手补上几刀,不给他们活命的机会。
短短不到一顿饭的功夫,明军这方死伤过半,鞑子那方死伤两百多人。只这短短的功夫,便造成了如此多的死伤,可见这场战斗的惨烈程度。地面上全是尸体和残肢断臂,空气中弥漫着恶臭和血腥味。地面上血流成溪,汩汩而流。
张延龄和朱厚照带着三十余名人手赶到的时候,双方的战斗正处于白热化阶段。张隐等人已经被迫且战且退,因为死伤过半之后兵力已经绝对劣势。张隐希望能够拉开距离让鸟铳手能有射杀对手的空间。但是达哈尔绝不肯给这个机会,步步紧逼。反而因为撤退,造成了战斗中的劣势。鞑子以人数优势穿插在明军之中,形成了以多打少的分割包围的态势。
“鸳鸯阵!结阵!”张延龄的声音在后方大声响起。
张隐等一百多名士兵听到命令声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立刻动作起来。鸳鸯阵正是张延龄平日教给校尉们的一种作战阵型。不光张隐陈式一他们熟悉,就连朱厚照也熟悉的很。曾经一段时间,他便痴迷于此阵,操练了许久。
在极快的时间里,百余名校尉迅速结成了十一人为基数的九个鸳鸯阵。当然,缺少竹狼芜和耥耙在阵中,阵型并不完整。但是有长枪和鸟铳在,却能形成一种全新变阵。最关键的是,阵型结成便将敌我分开,化解了被对方分割围杀的危险。十一人形成一个战斗阵型,前进后退左冲右突,形成了一股合力,鞑子士兵无从下手。
九个鸳鸯阵结成之后,随着战斗口令的不断发出,战局立刻扭转。人数多的鞑子兵反而成了散兵游勇,在阵型的发动之下迅速被击杀。
随着张延龄和朱厚照等人结成的三十余人的鸳鸯阵的冲入,朱厚照手中的双管火铳的轰鸣声中,鞑子兵马迅速被击杀近百,只剩下了不到两百人。
这种情形下,鞑子还有什么优势可言,再战下去便一个也活不了。有人大喊一声,两百名鞑子转身便逃。后方达哈尔带着七八十名鞑子举着弯刀吼叫不许撤退。明军的鸟铳在后方又开始轰杀。鞑子残兵索性直接往路边的林子里一扎,消失的无影无踪。
达哈尔简直要气疯了,他不是生气前方战斗的溃败,他是愤怒于身后吉达率领的八百多兵马的无动于衷。他们就在后方百余步外,但就是不肯上前参战。达哈尔朝着他们叫嚷了半天,吉达一点反应也没有。
达哈尔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在大汗面前将今日的情形禀报给大汗知晓。阿思巴思不见人影,他的儿子又按兵不动。之前攻城的时候这父子两人便一副出工不出力的样子,这一切足够大汗对他们动手了。
“吉达,你个狗崽子,明朝小皇帝就在前面,你却视若不见,按兵不动,眼睁睁看着。你是什么意思?”
达哈尔带着七八十名手下转身朝着吉达和他的兵马的方向退回去,口中大声喝骂质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