鞑子的攻击很快发起。号角声中,数百骑兵骑兵冲出绿荫林地,踏着平坦的草地朝着山包冲锋过来。虽然只有七百多骑兵,但是他们冲锋起来的场面依旧极为震撼。
马蹄起落,践踏的地面上草叶飞扬,野花纷折,尘土腾起。
让张延龄没有料到的是,鞑子骑兵并没有兵分三路从三道斜坡上冲上来,而是出了林子之后径自向正对着他们的山包东侧斜坡冲锋而来。
张延龄很快便明白了鞑子这么做是正确的选择。在眼下这种情形下,兵分三路冲锋,骑兵需要分出两队从南北两侧拐弯冲上南北斜坡。在狭窄的山谷之中,这会大大的降低骑兵的冲锋速度。拐弯冲锋,哪有直接冲刺更能发挥骑兵的冲击之力?
况且,南北两侧山坡虽然平缓,但是和山包东侧的斜坡比起来还是角度略陡了些。水流冲击的方向便是从西边的悬崖上冲下来,所以泥砂堆积形成的整个小山包呈现东西狭长的特点。这让东侧的山坡的坡度更加的平缓延长。又是正对山谷林地,自然是最佳的冲锋通道。
况且,鞑子是知道自己的防守兵力是三面布防的,直接从东侧山坡冲锋,可以打乱自己的部署。就算立刻将南北两侧的防守人员调集到东面坡上,也会显得仓促而浪费时间。而在骑兵冲锋的时候,哪怕只浪费对手几息时间,便有可能是决定性的。
巴图蒙克不愧是大漠草原上的主人,对于地形的判断和骑兵冲锋的战术的应用调配,以及冲锋方式的选择都是有着精确的考量的。
山包上竹哨凄厉响起,在看到对方的意图之后,南北两侧的数十名士兵迅速赶往东侧坡顶。确实因为事前没有料到对方会集中从东坡冲锋,兵士们短时间内并没有找到位置,场面有些混乱。张隐陈式一等人大声喝令着让兵士们找到自己的有利位置。
倒是鸟铳手不受影响,两侧赶过来的十八名亲卫迅速找到了位置,组成三段击的交错射击阵型。这也是之前训练的捻熟的射击阵型。可见平时的训练是多么的重要。
在山坡上的明军尚未完全准备好防守阵型的时候,鞑子骑兵已经如一股洪流冲到了坡下五十步外。
鞑子骑兵不愧是精于骑术,所有的骑兵单手持缰,勾着身子半蹲在马镫上,身体像是长在马背上一般,随着战马的颠簸而上下自然律动。人和战马像是连接在一起一般。
骑术越高明的骑手,马儿的负担越少,冲锋起来便越快越自如。骑术精湛的骑手,可以让马儿感觉不到马背上的骑手的存在。
当然,鞑子骑兵们尚且达不到那种让马儿感觉不到他们的最佳效果。但是自小生活在马背上,甚至可以在奔驰的马背上睡觉吃饭的他们,显然骑术甚佳。他们中的一些人甚至只需用牙齿咬着马缰,双手都能空出来,一持盾,一持弯刀冲锋。令人惊叹。
战马奔腾如潮,弯刀举起如林。阳光下,烟尘翻腾如海浪席卷,刺目的弯刀反射着光芒,让人目眩。这便是鞑子骑兵冲锋时的气势。这还仅仅是七百余骑的冲锋,倘若是数千人,数万人的冲锋场面,岂非是另外一种令人难以想象的场景。
看着坡下这场面,山包上方的众人都为之变色。
“鸟铳手,进入射程后自由射击。”张延龄面沉如水,沉声喝道。
他的声音清晰有力,冷冽而平静。众人感觉心中稍微的安稳了一些。有侯爷在,事情便不会太糟糕吧。也不知从何时起,张侯爷已经完全成为他们心中的主心骨了。
鸟铳开始朝着坡下骑兵轰击,虽然距离很远,但是敌人密集,倒也无需担心无法命中。很快有鞑子骑兵翻身落马,有战马悲鸣翻滚着摔倒。但是鞑靼骑兵没有丝毫的停顿,马蹄起落,摔倒在尘埃中的鞑子骑兵和战马被洪流淹没。就算没被击中要害,也是绝对活不成的。
鸟铳轰鸣声中,鞑子骑兵已经冲上了斜坡,已经进入了弓箭的射程之内。张隐大声下令,数十名弓箭手开始放箭。鸟铳和箭支组成猛烈的打击屏障,冲在最前方的数十骑首当其冲,翻滚倒地。
坡道虽缓,但是大量倒下的马匹往下翻滚,倒也给鞑子造成了麻烦。倒下的马匹撞翻了后方的骑兵,顿时山坡上一片滚地葫芦。
鞑子骑兵的骑术的精湛此刻展现了出来。他们抖缰纵跃,巧妙躲避,没有让整个冲锋队形形成连锁反应。毕竟山坡下方的坡度很平缓,对马儿的速度和行动影响不大。摔倒的骑兵也很快止住翻滚之势。
鸟铳继续轰鸣,箭支继续射击。鞑子骑兵死伤不少,摔落不少,但是冲锋之势不减,很快便冲到了距离山包顶端四五十步的距离。
“轰隆!”朱厚照手中的双管火铳发出了轰鸣,张延龄也将鸟铳背在身后抄起了火铳发射。
双管火铳的威力确实惊人,后坐力震的朱厚照手臂酸麻,引药的灼热也让朱厚照脸上火辣辣的疼,但是看着十几骑敌人在自己的轰击下惨叫落马的情景,还是咬着牙露出笑意。
“皇上,轰的漂亮。装弹。”张延龄大声叫道。
朱厚照一言不发,修长的手指迅速将两枚纸包弹塞入枪管之中,动作麻利的用通条捣实,快速倒上引药。
“轰隆!”在数息之内,朱厚照完成了第二次轰击。这一次敌人距离更近,只在十几步外。朱厚照清晰地看见一名鞑子骑兵的脸上被轰出了七八个血洞,满脸血糊糊的从马背上摔下。他周围七八名骑兵也同时摔落马下。这场景虽然恐怖,但是朱厚照心中无比的畅快。
朱厚照还想装药的时候,张延龄却一把拉住了他,大声喝道:“后撤,他们上来了。谷大用,护着皇上撤后。”
谷大用大声答应着,一把拉着朱厚照便往后撤去。与此同时,弓箭手和火铳手也同时队形后撤,因为已经再无射击的空间,鞑子骑兵已经冲到了面前。
巴图蒙克的计划极大成功,在付出了近三百骑兵的伤亡之后,鞑子骑兵冲上了山头。下方的巴图蒙克也终于催动马匹,在数十名亲卫骑兵的簇拥下疾驰而上。
山坡上,鞑子骑兵已经越上了山坡和坡顶的分界线。十几名骑兵已经轰然冲入了明军阵型之中。
“杀!”张隐厉声大喝。而起,手中长刀化为一刀弧形闪电,一名鞑子骑兵的头颅飞上了半空,血雨飘洒。
“杀!”明军士兵齐声大吼。三十余名长枪手抵前,长枪攒刺而出,冲上山顶的五六骑连人带马被刺穿倒地。
“砍!”一个声音在蜂拥而至的鞑子骑兵的马蹄下响起。一瞬间,山坡斜坡处的工事里,十几柄长刀伸出,鲜血飞溅之中,十几匹战马嘶鸣翻倒。胸腹处鲜血奔涌。
“下边有人。”鞑子骑兵大声叫道。
鞑子骑兵们百忙之中低头看去,只见工事壕沟里,十几名明军躺在尘土之中,手中长刀探出,刀刃上鲜血殷红。原来是明军十几名士兵躲在工事壕沟之中,身上覆盖着泥土,待鞑子骑兵纵马跨越壕沟之时,用兵刃割开了战马的肚子。
嘶鸣声中,十几匹战马的肚子被切开了长长的口子,肠子鲜血呼啦啦的流了出来,战马也轰然倒地。后方鞑子骑兵躲闪不及,再次冲上来十几骑。再一次被长刀割开数匹战马的肚子。
“宰了他们。”一名鞑子将领厉声大喝。身子从马上滑下,手中弯刀借着战马腾跃之际在壕沟中的一名明军士兵的身体上拖过。战马倒下的那一刻,壕沟中的那名明军士兵也被弯刀开膛破肚。
那名鞑子将领马儿倒下,他身子纵出,双脚落地的那一刻,一柄长枪将他刺了个透心凉。
躲在壕沟中的十几名明军士兵的偷袭行动让鞑子骑兵在冲上山顶的那一刻受到了短暂的阻碍。被他们连续割开了三十多匹战马的肚子,随后他们也被鞑子骑兵纷纷击杀。
然而,数十匹战马的瘫在坡道上方,形成了一道血肉的屏障,暂时挡住了鞑子骑兵凶猛的冲击之势。大量的鞑子骑兵被拥堵在坡口,有七八骑还被马尸绊倒,连人带马摔上了山顶,很快便被明军的长枪攒刺解决。
这短暂的阻碍给了撤后的鸟铳手再一次发射的机会。轰鸣声中,数十名鞑子栽落马下。
但随即,鞑子骑兵们已经纵马踏着人马的尸体冲进上了山坡。
坡口的明军拼死守住入口处,因为他们知道,只有尽全力将鞑子堵在上坡的入口这里,才是最有利的做法。不能给大量鞑子骑兵冲上来的空间。
但是,鞑子如潮水一般的源源不断的涌入。虽然死伤的人数直线飙升,但是他们没有半点迟疑。十几骑鞑子骑兵终于冲散了长枪阵,弯刀起落,砍翻了七八名明军士兵之后。明军不得不阵型再次后撤数丈,坡口失去了控制。更多的鞑子骑兵纵马冲了上来。
山顶上,鞑子骑兵如一股浊流冲入,立刻形成了全面混战的局面。
骑兵和步兵的作战,居高临下,本就占有优势。即便是装备精良的明军也无法改变这种劣势。山顶上惨叫连声,明军校尉很快便有二十多人倒在鞑子骑兵的马蹄之下。十几名长枪手是在最前方迎敌的,很快他们便被鞑子全部斩杀。
更多的鞑子骑兵冲上山顶,山顶上的人数早已逆转。明军阵型不得不再次后撤,被压迫往后。虽有张隐陈式一等人骁勇无比,虽然兵士们奋不顾身,但是完全抵挡不住鞑子潮水般的不要命的纵马进攻。
局势迅速恶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