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张延龄一行抵达京城。
北京城南永定门外,彩旗招展,锣鼓喧天,人山人海。迎接张延龄凯旋归来的阵仗宏大而热烈。规格也是最顶格的。因为大明皇帝朱厚照亲自出城前来迎接,这绝对是顶级的待遇。
虽然一次平叛的成功完全无需朱厚照亲自来迎接,未免显得小题大做。内外廷的官员们也都上奏朱厚照,告诉他不必亲自来迎接。但是,朱厚照执意要亲自出城迎接。
劝阻的人完全不懂朱厚照的心情。
朱厚照登基仅仅半年时间,便发生了藩王作乱的事情。这对朱厚照而言是一种比较令人尴尬和恼火的事情。少年皇帝朱厚照骨子里自视甚高,他可是把自己看成是和大明太祖爷一样武德充沛英明神武的。可是才刚刚即位,便有藩王造反,这无异于是打了他一个耳光,让他颇为难堪。
少年皇帝的自尊心很强,即便没有听到臣下关于此事的议论,他也从内心里认为,别人定在私下里认为自己这个皇帝没本事。否则何以先皇在位十七年也没有发生任何藩王作乱的事情,自己一登基便有人造反。
所以,张延龄能够在极快的时间里一锤定音的平息了叛乱,朱厚照自然是高兴的了不得,这为自己解了围,消除了心病。所以他要亲自前来迎接张延龄,给足张延龄排场和面子。
皇上御驾亲迎,朝廷上下主要官员自然是全员抵达。来自内外廷的主要官员以及勋贵们纷纷到场。
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数百官员都随圣驾前来。不管他们愿意还是不愿意,不管他们的心情是多么的不痛快,他们都得来迎接建昌候。
张延龄领军平叛之前,许多人并不看好。有不少人其实暗地里是准备看张延龄的笑话的。但是此时此刻,他们却不得不来带着笑脸相迎。不管心情如何,他们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那便是,这位张侯爷是有两把刷子的。
在曹雄之败后,朝中是出现过许多杂音的。一些人官员其实是颇为担心的。
有人甚至悲观的认为,叛乱一时半会难以平息了。在商议平叛的行动的时候,许多人提出了固守黄河南岸灵州到青铜峡一带,阻止叛军南下攻击内陆之地的想法。
有的人甚至认为,如能将叛军阻止在黄河以北,便是最好的结果了。大不了让安化王割据于黄河北边,也不过是失去了一下片地盘而已。
更离谱的是,有人还振振有词的说,即便被安化王割据宁夏之地,那也不是什么坏事。反正土地还是大明朝的,因为再怎么说,安化王也是大明的皇族。而且安化王割据于此,反而成为了一片缓冲地带。鞑靼人进攻宁夏的压力,便由安化王去承担了。朝廷反而无需去为此事烦忧了。
这些奇谈怪论在一段时间里颇有些甚嚣尘上的意思,从根本上其实便是因为曹雄兵败之后带来的对叛军的畏惧。
但是张延龄用实际行动打了他们的耳光。率三千骑兵奔袭宁夏城,一锤定音,证明了叛军不堪一击。让这些杂音迷雾被风吹散。
除了朱厚照之外,最开心的便是勋贵集团了。在勋贵没落的如今,张延龄此次平叛成功无疑大大的巩固了勋贵集团的地位。关键时候,还是勋戚们管用,能够为朝廷分忧。
徐光祚父子是最高兴的。张延龄的荣光便是他们的荣光。自己这个女婿一次次的给了他们惊喜。徐光祚不仅要自夸自己的眼光独到,把女儿嫁给张延龄,恐怕是他这辈子做出的最正确的决定了。
天近晌午,天气已经有些炎热。大明朝的君臣都满头大汗。众人等的也很焦急。不久前便通报了张延龄等人已经在数里之外,但是,到现在还没到达。众人都已经有些焦灼了。
“这个张延龄,让皇上等这么久。怎么还没到?皇上要不去阴凉里坐一会,喝些茶水。天气太热了。这么干等着也太辛苦了。”刘瑾站在朱厚照身旁嘀咕着。
“朕不热。”朱厚照干脆利落的予以拒绝。
刘瑾还待劝说,一旁站着的杨廷和笑道:“刘公公觉得辛苦么?建昌候他们战场上厮杀归来,风尘仆仆从千里之外回来,这一路风餐夜宿,日晒风吹,那又怎么说。”
刘瑾心中恼火的怒骂一声,这个杨廷和总是找到机会便跟自己对着干,着实可恶。
“来了,来了。”有人惊喜的叫了起来。
众人精神一振,纷纷抬头朝着前方看去。但见在刺目的烈日之下,官道远处一片黄云升腾,在空中弥漫。在黄云之下,一只骑兵如滚滚洪流飞驰而来。
朱厚照大喜过望,快步往前迎过去。
刘瑾忙道:“皇上小心些,别离得太近。”
朱厚照笑道:“那是朕的兵马,朕怕什么?”
说话间,骑兵们已经飞奔到数百步之外,但他们速度不减,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数千骑兵如潮水一般迅速迫近的压迫感,让所有人从惊愕到惊恐。
“这……张延龄要干什么?”
“怎么还不停下?”
众人惊慌失措,刘瑾尖着嗓子大喝:“护驾,护驾!”
但是,突然间一声断喝声响起。冲到不足百步之外的振威营骑兵齐齐勒马,战马嘶鸣着人立而起。骑兵队伍往前冲了十几步之后骤然而止。全部骑兵静静的矗立在朱厚照君臣前方数十步外。
所有人都呆呆的发愣,猛听得张懋朗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厉害。动如雷霆,不动如山。难怪张侯爷带着三千骑兵便敢奔袭宁夏城。振威营今非昔比了。建昌候露了这一手着实惊艳啊。”
文官们也许不懂他说的是什么,但是在场的武臣们却都明白了过来。原来这是张延龄故意为之。
骑兵奔驰冲锋不难,难的是极短的时间里减速停止而阵型不乱。振威营骑兵玩的便是这一手。雷霆万钧一般冲锋而来,却在不到二十步的短距离内从冲锋到静止,何等精妙。
这可绝不容易,这需要骑兵精湛的骑术,严明的纪律,以及强大的控制力和信心。这是需要大量的训练才练就出来的。
“哈哈哈,原来如此。建昌候这是露了一手给朕看啊。厉害,厉害。”朱厚照大笑抚掌道。
众官员这才反应过来,却原来这是张延龄故意为之,显摆一番。众人不免大翻白眼,暗暗抹汗。适才还真以为他们要冲上来了。许多人还是第一次体验骑兵冲到百步之内的情形,那种凌厉之极的威势差点让许多人尿了裤子。
刘瑾怒道:“建昌候当真胡闹,皇上面前怎可行如此凶险之事。兵马怎可冲得如此之近?万一控制不住,如何是好?皇上,得训斥他才是。”
“确实有些胡闹。这个建昌候。真是有些胡来。”焦芳皱眉道。他背上全是冷汗,都是刚才吓的。
朱厚照笑道:“朕很喜欢啊。舅舅总是会弄出些花样出来,真是刺激的很。这体现我大明京营兵马的威风。朕可没有被吓到,只是感觉精神振奋。”
刘瑾和焦芳闻言,却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前方,张延龄一声令下,所有骑兵已经滚鞍下马。张延龄身着黑色盔甲,披着黑色披风,领着几名振威营高级将领大踏步而来。
“臣张延龄率振威营将士叩见皇上。臣等平息宁夏之乱归来,不辱使命。天佑大明,天佑吾皇。万岁万万岁!”张延龄跪拜行礼,口中大声喝道。
身后,数千骑兵齐齐跪拜在地,口中齐声高呼:“天佑大明,天佑吾皇,万岁万万岁。”
朱厚照哈哈大笑,上前扶起张延龄,大声道:“舅舅快请起,舅舅辛苦了。”
张延龄谢恩起身。朱厚照对着振威营众将士高声道:“都平身吧,你们也都辛苦了。”
“谢皇上隆恩。”众将士齐声高呼,齐刷刷起身来。
朱厚照看着张延龄笑道:“舅舅看起来气色不错,伤势如何了?”
张延龄笑道:“承蒙皇上挂念,臣的伤已然痊愈了。只是轻伤而已,皇上还派了御医前往,臣实感激不尽。”
朱厚照道:“那就好。不然母后那里,朕可没法交代了。母后得知你受了伤,记挂的很。这回朕可算是安心了,不必听她数落朕了。”
张延龄笑道:“太后爱惜微臣,微臣感激不尽。”
朱厚照笑道:“回头你自己进宫跟母后说感谢吧。适才你们玩的那一手挺刺激的,把各位大人吓了一跳。哈哈哈。舅舅,可真有你的。”
张延龄笑道:“臣只是让众将士在皇上面前演示一下什么叫侵袭如火不动如山。可没想着吓人。看来我得去道个歉了。”
朱厚照哈哈大笑道:“你怕是真得道个歉。今晚谁要是发热头疼,那便是你吓的,怕是要找你负责。”
张延龄也笑了起来。
当下张延龄去跟群臣见礼。众官员自然是一片褒奖赞扬之词。包括刘瑾在内,都是一片赞扬之声。场面倒也其乐融融。
朱厚照做了简短的勉励之言后,这才转身回城。
张延龄骑着马跟徐光祚张懋,张仑朱麟等一干勋贵们走在一起。朱麟等人迫不及待的询问平叛的过程。张延龄自然是简略的告诉了他们。众人听得又是一番唏嘘。
“延龄,此次平叛成功,大功一件。之前我等还很担心,现在看来,老夫担心纯属多余。延龄自有手段。”徐光祚当场做了自我批评。
“老夫早跟你说了。建昌候可不是寻常人物。你徐家女婿可是个宝。可惜我英国公府没有适龄郡主,不然,定将你这女婿早抢过来了。”张懋呵呵笑道。
徐光祚大笑道:“你想抢便抢么?延龄中意的是我家晚意。他和晚意是天生一对。你可抢不走。”
众人又是一番大笑。张懋摸着胡子心想:你这老东西,不久前还抱怨你女婿胡来,净惹麻烦。贬的像泡屎,恨不得扔了。现在又捧成宝贝了。
众人回了城中,朱厚照准张延龄回府和家人团聚一日,明日进宫见他。张延龄谢恩,又和众官员告辞,急火火的回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