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休息了一会,双方继续商谈。
和上午的态度相比,刘宠等人的态度缓和了一些,不再坚持什么娶郡主,封国公这样的离谱的要求。转而对官职和封地以及保留私兵的事情上进行讨价还价。
这让马中锡看到了一丝希望。虽然对方的要求依旧距离朝廷愿意给的条件差了不少,但是既然有让步的迹象,那便说明有成功的可能。时间多的是,将这帮人耗在这里,只要他们不到处攻城掠地,给己方调兵遣将的时间,自然是件好事。
倘若当真能达成招安协议的话,对自己而言,那也是平叛大功。
总之,左右皆可逢源,不妨跟他们耗下去。
一番唇枪舌剑,一会吹胡子拍桌子,一会又诚恳相劝,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双方下午的商谈又达成了一条。那便是同意授予四人四品知府级别的官员,封伯爵。
天色渐晚,双方商谈停止,就地扎营歇息,一致同意明日继续商谈。看起来双方都诚意满满。
晚间,马中锡甚至携酒去往刘宠等人驻地饮酒以示好。双方围着篝火还喝了起来。猪龙河畔一度欢声笑语,气氛和谐。这马中锡其实也是个性情中人,本来对这帮反贼是没有什么好感的,也蔑视这群匪徒。但是听赵燧刘宠等人的言语谈吐,倒也有了几分敬佩之意。
说到底,他们也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朝廷在河北推行的那些政策简直就是逼人造反,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怪不得他们。
次日上午,双方继续扯皮。你来我往,争执不下。一天下来,又在一些小的方面取得了一些进展。于是约定继续商谈。
到了第三天午后。当双方在保留私兵的数量上进行扯皮的时候。突然间,猪龙河西岸远处,数骑飞驰而来。马中锡忙命人拦住,因为不可破坏谈判的规矩,无关人等不得入场。
派了一名主事前往问询之后,那主事不久后脸色煞白的飞奔而来,神情极为惊惶。
“出了什么事?”马中锡大声问道。
“紧急军情禀报,大人借一步说话。”那主事看着刘宠等人一眼,低声说道。
马中锡皱了皱眉头,向刘宠等人拱手道:“抱歉,本官失陪片刻。”
刘宠翘着二郎腿对着马中锡笑道:“马大人,不必避着我们了。那位大人,我来猜一猜是什么紧急军情好不好?是不是河间府被围困了?河间府的守军派人出来告急求援?”
那主事脸色大变,呆呆发愣。
马中锡惊愕道:“刘首领,你说什么?张主事,他猜对了?”
那名主事见此情形也不必避着刘宠等人了,哭丧着脸道:“千真万确。留守河间府的孙指挥使派人前来求援。昨夜河间府被大批贼兵围困,攻势凶猛。城池告急,请马大人回兵救援。”
马中锡如焦雷轰顶,张着嘴巴,一时说不出话来。半晌才转头盯着刘宠等人厉声喝骂起来。
“是不是你们捣的鬼?你们这群下三滥,居然背后耍阴谋。利用招安洽谈作为幌子,背地里偷偷攻我侧后河间府。卑鄙啊,卑鄙无耻之辈!你们怎可这么做?那还是人么?人而无信,和畜生何异?”
马中锡气的胡子抖动着,吐沫星子喷出老远,再也不管什么为官的风度了。恨不得将所有恶毒的咒骂都向刘宠等人倾泻出来。
刘宠哈哈大笑道:“马大人,彼此彼此。本人不久前才接到禀报,霸州兵马攻下文安,正往雄县逼近。你也不是什么好鸟。许你们耍花样,便不许我们如此么?你不仁,我不义,咱们扯平了。”
马中锡怒道:“胡说八道,朝廷有旨意,招安不成才会动兵,怎会进攻文安?”
刘宠叹道:“你这位马大人,傻乎乎的。也不知你是怎么当上这么大的官的。是真是假,你回去一问不就知道了么?马大人,事到如今,我看,咱们也不必在这里演戏了。三天了,比打仗还累些。我们也不为难你,你马大人人还不错,起码送了些好酒好菜给我们吃,陪咱们兄弟在这里呆了三日,也算是熟人了。我等是讲情义之人,哪怕你我是敌对,也不会这时候为难你。咱们一拍两散,各自回去干事吧。哈哈哈。”
马中锡气的简直要疯了,但事到如今,这招安之事必是泡汤了。到此时他才明白,无论是朝廷还是对方这帮人,对招安之事都是毫无兴趣的。他们都拿此事当幌子迷惑对方,暗地里组织行动。
上上下下乃至对手都知道这件事干不成,只有自己傻乎乎的被人耍弄,还在这里费口舌,一度以为事情要成了。现在想来,那不过是刘宠等人故意松口,好拖住自己,让他的兵马能够有时间抵达河间府攻城罢了。
算算时间,到昨晚是两天两夜的时间,足够叛军从南边迂回抵达河间府了。或许从一开始,他们便已经屯兵于某处,准备发动进攻了。
刘宠等人笑着站起身来,拱手离开。
赵燧离开草棚的时候,转头来特意叮嘱了一句:“马大人,我家大元帅仁义,今日不为难你。但是下次可就没那么好了。战场上相见,可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劝你马大人远离这里,千万别趟这趟浑水。对了,你可别昏了头去救河间府。河间府我们攻定了。我们已经得了消息,那里有大批粮草物资,咱们正需要。你可莫要搅局。你那两卫兵马是救不了河间府的。没得白送了性命。”
杨虎在前方回头笑道:“疯子兄弟,你可真是好心,还提醒他。”
赵燧笑道:“没办法,我一向心软。”
马中锡无暇去跟这帮人计较这些言语上的讽刺,他要赶紧回去救援河间府。既然消息送出来了,那说明河间府留守的孙指挥使还在拼死抵抗。
河间府有两千人马加上团练衙役捕快狱卒等等起码有三千人。城池又很坚固。贼兵出动了一万兵马,那可未必能攻的下来。
眼下有两个选择。
一是不管河间府的事情,既然霸州兵马攻下了文安县,自己便可以和朝廷兵马形成夹击雄县之势。可和霸州领军之将商议攻雄县向保定府进攻。收复失地。
二是立刻回兵河间府救援。击退贼兵,以保河间府安全。河间府有二十余万军民百姓,还有大量的物资粮草囤积,一旦被贼兵攻克,损失巨大。
另外河间府倘若丢了,那便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丢的,朝廷必将怪罪自己。
两相权衡之下,事情似乎没有什么可犹豫的。救河间府比攻雄县要重要的多。不但是对自己,也是对大局。所以马中锡很快做出了决定。
他带着人迅速离开猪龙河,赶回任丘县。在半路上,他又接到了一次孙指挥使派来求救的信息。这更坚定了他救援的决心。
午后申时,马中锡回到任丘县城,当即整军一万,急火火的往河间府救援而去。任丘距离河间府距离并不远,申时出发,凌晨便会到达。
然而,心急火燎的马中锡低估了贼兵的胃口。初更时分,他的兵马在半路上遭到了大股义军的袭击。在去往河间府的路上,一处官道经过一处无名山岗之时,发现官道被大量树木乱石阻绝。
马中锡意识到中了对方围城打援之计的时候,一切已经太晚了。
官兵拥堵在山道的时候,两侧喊杀之声大作。约莫三万多贼兵埋伏在旷野之中的山岗上。乱箭射出数轮之后,贼兵发起了进攻。
马中锡只得仓促应战。黑天瞎地,贼兵数倍于己,又是在崎岖的旷野之地遭遇的突袭。结果可想而知。
战斗到黎明时分,河间二卫大败。一万多人逃散三千余人,其余尽数被歼灭。马中锡肩膀中了一箭,被亲卫死命保着冲出重围,逃回任丘。
在任丘也不敢久待,带着残兵数千人逃往文安县和霸州兵马回合。
至此,义军再一次完成了不可思议的大胜。原河北驻军,尽数被他们歼灭。整个河北霸州文安一带往南的地方,再无可与之抗衡的官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