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者行驶在高速上。
善念念一手抱着小斑马玩偶,一手抱着dk书,望向车窗外。
书籍很大很重,君羡想帮她,她却不肯松手。
大抵,挚爱的东西,不愿意假手于人。
君羡住在中央别墅区的公寓里,名为棕榈泉。这里因为临近帝京机场,成为涉外人士的聚集地。走进社区时,还可以看到三三两两的外国人。
善念念跟在君羡后面,来到十二楼。
这是一个二居室,入户玄关的地方,摆着纯棉家居拖鞋。君羡给念念准备的是一个小猫造型卡通的。
“念念,欢迎回家。”
念念踩着小猫,轻手轻脚地往里走。
第一眼,看见了客厅里的施坦威钢琴,第二眼,挂在墙上的电视机。电视机上方,挂着一台石英钟。此刻,时间转至下午4:36。
高冷少女终于露出了微笑。
“星期五,3小时23分38秒。”念念念念有词,又像是自言自语。
君羡没听清,追问:“念念,你说什么?”
少女莞尔一笑,“先练琴。”
对于发自内心的热爱,君羡由衷欢喜,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选择。不过他还是说:“先休息一下,看看你的房间。需要什么,我们再……”
“添置”还没说出口,念念已经将书本和斑马玩具都放在了茶几上,坐到了琴凳上。
在君羡的注视里,完整弹了一首他教过的肖邦练习曲。她弹琴的样子无比专注,整个人都在发光。
君羡脑海里蹦出了一个词,“解语花”。
音乐的最高境界,通向人类的情感。君羡在曲目中,听出了饱满的、丰富的、有层次的情感。这是怎样的天赋?
曲毕,念念转身,看身后的君羡。
君羡读懂了她的意思,继续教新的。
君羡俯下身,柔和地说:“念念,舞台上的钢琴师,会有自己的艺名。比如,君羡其实是我的老师给我取的艺名,你也需要一个。”
念念不懂什么叫艺名,问道:“你叫什么?”
问的,自然是原名。
咳咳咳,君羡尴尬地咳嗽一声,脸都涨红了。“我的本名叫……乐乐乐。姓音乐的乐,名快乐的乐”。
如果一般人听了,大概都要被大钢琴师逗比的名字逗乐了,谁家父母会给孩子取这么搞笑的名字。念念没有,她着实没什么共情能力。“我叫什么?”
君羡略微沉吟一下,对上她那双灵猫之眼,“叫善……解意好不好,以后比赛、演出都用这个名字。生活里,就叫喵喵?”
“善,解,意?我喜欢。”说不出为什么,就是喜欢。她摁下一个黑键,那意思不打算纠结名字,要继续学琴。
君羡又教了几首,六点半的时候,君羡下厨房,煮了些面条,还不忘加一个鸡蛋。
“喵喵,吃饭了。吃完了再练。”
善念念不闻,还在练。君羡喊了几声都没效果。他只好自己捧着碗吃了,不然就要坨成面饼了。
墙上的时钟再次敲响,善念念“腾”地从琴凳上跳下来,欢欣雀跃,“我要看少年说。”
每周五黄金时段,央视八套播出少儿益智节目,《科学少年说》。
君羡终于明白了,少女开始说的数字的含义,那是距离节目的倒计时。她之所以要练琴,是因为练琴的过程,时间过得比较快,她在等她的少年说。
电视已开,念念在君羡的瞠目结舌中,抱着她的斑马美滋滋看电视。全程只对君羡说了一句话,“我饿了”。
重新煮了一碗面的君羡,返回客厅,又发现了一件事。主持人每次提出问题,念念都会提前小声回答,只有一次答错了。她立刻放下面碗,去翻dk百科全书。
君羡再次被天才刷新了认知,那是在地上碾压的感觉。
*
看完了节目,善念念洗漱了一番,也就睡去了。
君羡睡不着,11点时接到了一通电话,来自邵然。他穿好了衣服,下了楼。
夜色下,橘色灯光里,女子妆容依然精致。斩男色的口红,让她平添了几分御姐的气场和威势。
开口第一句,兴师问罪。“你将一个大活人领养回家,只发信息和我说一下就完了吗?君羡,在你心里,把我当成了什么人?”
君羡立定不动,打量着眼前变得陌生的面孔。“然然,我必须这么做。这是我欠她的。”
理由,他在信息里也说了。
念念是那场车祸的受害者。他对她母亲的死,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交警都判定了,那不是你的错。”邵然完全不能理解,他的做法。“你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把她领回家?
君羡无声冷笑,是啊,刹车怎么突然坏了呢?他又怎么食物中毒,以至于神志不清呢?那天聚会上,师兄、然然和几个同学都吃了饭菜酒水,为何别人都没事只有他神志不清呢?
警方没有调查出来。
他不想沉湎过去,只是坚定地说:“然然,我做的决定不会更改。我会抚养她长大。”
邵然几乎要尖叫出来,美丽的脸上肌肉都在抽搐。“长大?她现在才几岁,你要养到什么时候?十年够不够?人一辈子,有几个十年?”
时间,最是无情的东西。
有多少感情、经得起时间的捶打?
君羡幽幽看天,眼神是放空的状态。“她今年八岁,十年后,成年了。”
邵然被他这种云淡风轻的神色彻底激怒了。说的何其轻巧,那是一分一秒的日子,是无数个瞬间。想想就很累啊。“君羡,你有没有想过我怎么办呢,和你一起养孩子、过家家吗?”
王府井的那一幕,犹在眼前。
心如刀割。
很想质问一句,当初你们耳鬓厮磨时,可曾想到我。
君羡平息了一下心态,咬着字说道:“然然,你有你的选择,和你的人生。无论怎样,我总感念相识一场。”
邵然“蹬蹬蹬”后退了几步,不可置信,这还是那个爱她入骨的少年吗?“这么说,在我和那个孤女之间,你选择了孤女?好啊,很好,多年同门的情谊,海誓山盟的爱情,不敌一个无亲无故的孤女。你是准备养大了,再娶回家,一树梨花压海棠吗?”
君羡目光如电,射出凌厉的光。
深爱的人,怎么会说出这样恶毒的话,这样揣测他?“然然!”
“别叫我的名字,君羡,是你负了我,也负了那个教你多年的老师。”
邵然转身,踉跄着离开。
心里还在剧烈地挣扎,只要他追上来,只要他把小孤儿送回去,她愿意捐弃前嫌,重新开始。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君羡成了夜色下的雕塑。
一刻钟后,君羡的手机再次响动,这一次是他的父母。“君羡,邵先生于我们有大恩啊,你怎么能辜负了然然呢?快去和然然赔个不是,把小孤女送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