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念念在酒店里醒来,睁开眼就看见了君羡在旁边。
他双手拄着下巴,眼底泛着血丝,忧心忡忡的样子。看见她醒了,浓重的郁气总算淡了几分。
女孩犹自不安,四处寻找,“琳琳姐呢?”
“她去追踪报道了。”君羡解释。
想起卫生间的一幕,善念念指尖发白,眼睫处也微颤,她到底被影响了。“那个人……”
“她被送进了医院,没有危险,”君羡解释,“许是压力过大,昏倒在了卫生间,不小心撞了头。喵喵不用担心。”
善念念却无法淡然,穿着拖鞋往窗户处看去,莫斯科飘了小雪,“没事了,琳琳姐怎么,还不回来?”
因为担心韦琳琳,加上莫斯科这边饮食不习惯,善念念晚饭只吃了很少。
酒店提供了琴房,可以练琴。同行的小提琴手和另一个男钢琴师都去练习了。
君羡本意希望她去休息,但他了解她,与其在等待中煎熬,还不如练琴让时间过得快一点。
钢琴只一架,需要排队,善念念在男生练完,也开始练习。
随着练习深入,随队的音乐殷教授眉头皱起了山峰,脸色沉地比莫斯科的天气更厉害。
较之今天在舞台上,水平简直堪比过山车。
“虽然你第一轮比赛成绩不错,但戒躁戒躁,不为外物所影响,才能保持稳定的水准。”
“当你坐在琴凳前,钢琴就是你的一切,热爱它,抚慰她,用它弹出最动人的旋律,这就是天职和使命。”
“尤其现在,你代表的不只是你,还有你的……祖国。”
大概,第一个参赛选手发生的事,也影响到了教授。
善念念不理解,她豁然站了起来,“我,不代表我吗?我,不是我吗?”
这,更像一个哲学命题。
“你刚刚弹错了。如果你以这个状态参赛,结局会很惨烈。我们送你来,不是看你低水平发挥的……”教授也不理解,他只是正常做训练指导,为什么这个天赋异禀的少女钢琴师,会表现出抗拒的状态。
从不忍苛责念念的君羡挡在了她身前,“殷教授,解意她只是担心她的小姐妹。她平时会紧张,但相信她,她上了台就会好了。”
“如果平时练不好,还会指望舞台上创造奇迹吗?在第二轮比赛开始前,好好练。”
善念念重新坐下,指尖摁下琴键,仿佛携着山海的呼啸。
*
莫斯科时间晚十一点多,韦琳琳回来了。她的脸冻得通红,还有擦伤的痕迹,嘴唇干裂,头发也很凌乱。她没去看念念,反而来了君羡的房间。
君羡开了门,把她让进来,看到她的状态也是心一惊,在饮水机给她倒了一杯热水。“琳琳,怎么会这样?”
韦琳琳大口喝下了水,“这些媒体,分明是对我们抱有偏见。”
君羡把她让到了沙发处,坐下,“琳琳,你慢慢说,念念这一天都很担心你。”
韦琳琳揉搓着手,温度一点点回到身体,天晓得她今天快要冻僵了。“据我的了解,陈瑛,也就是第一个上场的女钢琴师,她只是连日来压力过大,比赛失利,心情郁结,偏偏又赶上了特殊的日子,这才昏倒在了卫生间。可那些媒体却断定她是轻生,指责我们的教育有问题,缺乏对生命的尊重和对人的基本的保护。我待会回去还要赶稿子,就是和先生你打个招呼。我这个样子,不能让念念看见了。”
说着她已经站起了身。
君羡定定看着韦琳琳,心中升腾起热血和敬畏。
比起那些捕风捉影的舆记,这才是新闻工作者应有的态度。
铁肩担道义,辣手著文章。
虽然她的肩很瘦削,但已担起很多。
不枉念念那样挂怀她。
“嗯,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凡事不妨迂回变通一点。”
韦琳琳笑笑,细长的单眼皮弯弯,“你告诉念念,不用担心我,她的琳琳姐可是大记者,要追逐还原真相呢。”
她开了门往外走,却看着善念念站在了门外,长发垂下显得脸小小的,她还光着脚。
“念念!”韦琳琳唤了一声。
*
当莫斯科时间下午3点时,帝京时间是晚8点。
二环胡同的老房子里,邵玉章守在电视机旁看音乐频道的柴赛直播。他怀里还抱着个小娃娃,胖乎乎圆滚滚的十分惹喜。
“爸,”邵然跟着母亲傅冰,端着果盘进来,放在茶几上,接过孩子,“你这看了一天直播了。仔细眼睛。我们小宝才两岁,可不能这么小就看电视。”
邵玉章咂吧咂吧嘴,“孩子虽小,可见着钢琴眼睛就冒光,可比你强多了。等过了三周岁生日,送过来我亲自教。”
邵然扫了眼屏幕,偌大的双层音乐大厅都沦为陪衬,中间的少女专注地弹着琴。琴声仿佛有直抵人心的力量,她自愧不如。
还没等她说,傅冰已经开口了,“你呀,安心养老不好嘛。再说了,耘宣现在也是钢琴大家,还用得着你教啊?”
邵玉章啧啧,“他是大家吗?商人一个。”
傅冰了解丈夫。
在他的心中,真正认可的学生只有君羡一个。偏偏君羡遭遇了意外,不得不告别琴坛。
他指望着亲上加亲,学生变儿子,偏偏女儿选了另一个。
“商人怎么了?百业皆出领袖,你不要歧视哦。”
邵玉章哼哼唧唧,又去看屏幕。当初君羡曾提议,让他再收个关门弟子,看这天资,做他的学生也够格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错!”
景耘宣进来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一句。“能得到老师如此高的赞誉,真是难得。老师,师母。”他手里依然提着各种昂贵保健品。
“你来了?坐吧,一起看看后起之秀。”
邵玉章眼皮耷拉着,指指身边的座位。
景耘宣瞟了一眼屏幕,敛了眸子,毕恭毕敬,“老师,然然和我说,让我晚上过来接她,我一得空便过来了。”
傅冰舍不得女儿,“耘宣,既然你来了,今天都别回了,住一晚再走。”
邵然努努嘴,晃着怀里的宝宝。“我不回去,我呀,要陪陪妈。”
景耘宣还要说什么,手机响了,他扫一眼,来电显示南乔楚。“老师,师娘,我接个电话。”
他转身去了院子。
十二月的帝京很冷,开口之间都是白色哈气。他有些烦躁,“什么事?”
那边沉默了一会,“老师,我过不去这道坎儿了。”
透着浓浓的丧和无力。
景耘宣捏捏眉心,“有什么过不去?光会弹琴有什么用?要知道,这个世界,是要靠资本和资源说话的。等你回来了,签到澜光传媒下,包装一下出道。”
澜光传媒是景家产业。
“谢谢老师,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挂断了电话,景耘宣折回了客厅。一家人正在看柴赛直播。
“老师,师娘,我还有事要先走了,改天我再来陪老师。”
邵玉章挥了挥手。走吧。
景耘宣上了车,从二环上东三环,来到了帝京最高的大厦。
79层行政酒廊。点了酒后,他忽然向大堂经理问:“39号在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