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绾绾微笑:“那夜我的确是伤了,不过却是东池宫里来了刺客,我替殿下挡了一下,险些丢了命,殿下心有怜惜,便照顾了几日,此事过去了也就过去了,不想外面竟传成这个模样,倒是叫我无地自容了。”
“事情究竟怎样,仅凭你一张嘴便是了,来啊,去把明珠接出来,咱们回家!”庞老夫人怒喝一声,起身便走。
容卿卿立刻起身:“嫂嫂,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这般接回去,怕是被人笑话了。”
庞老夫人却只是冷笑:“你只顾着自己的弟弟过得好,我管不着,但你可千万记着,你是嫁入咱们庞府的人,这胳膊肘儿往外拐的事情,以后还是少干为妙。”
话落,甩开她的手便径直去找女儿去了。
一行人连忙跟上去。
容卿卿在原地站了一站,转头,目光严苛的看了姜绾绾一眼:“你若懂事,便自己过去跟她赔个不是,难不成日后还要叫薄珩亲自登门去向庞氏的人低头认错?”
姜绾绾笑:“夫妻本是一体,绾绾认错跟殿下认错,也没什么区别,这事还是叫殿下来吧,他讨人喜欢,认起错来也叫人看着高兴。”
狡猾。
容卿卿不再理会她,转身追了出去。
……
容卿薄回来的时候已经接近日落,也不知是一直待在宫里,还是听说这边闹了事,直接马不停蹄的赶去庞府领了媳妇才回来的。
姜绾绾正在用晚膳,她味觉还没怎么恢复,这会儿吃什么都味同嚼蜡,不想吃,可又饿得慌,吃起来便显得有些没精神。
容卿薄在宣德殿沐浴后换了身衣服才过来,接过月骨递来的湿帕子擦了擦手,拿眼神打量她:“瞧得清自己吃的什么么?”
她夹菜夹的费尽,要几次三番才能夹上,也不管是什么就往嘴里塞。
“今天外边都在传呢,说摄政王府的王妃好大的醋劲儿,刚因为王爷纳妾闹了一通自杀,隔几天又按着侧王妃一顿毒打,连庞老夫人的追责都三两句话糊弄了过去,真是可怜了我这摄政王,娶了个悍妇。”
姜绾绾没说话。
容卿薄瞧着她面无表情的模样:“怎么?生气了?气我没紧赶着回来护着你?”
她摇头,顿了顿,才道:“我也想家了,想回三伏,我哥哥还在那里。”
男人脸上那点若有似无的笑就淡了:“这里就是你的家,绾绾,你夫君我在这里呢。”
她没说话,只扯了扯唇角。
那自嘲一般的表情看的他眉心一沉,也沉默了下来。
她又吃了几口,像是实在吃不下去了,就放了碗筷。
眼下局势紧张,父皇身体弱的厉害,怕是撑不了多久。
这个节骨眼上,他不能随她去三伏住上几日,就是以后登基,也是没有时间陪她去的,她必须习惯把他当做家。
容卿薄于是低声哄她:“绾绾,后街的桃花开了,这会儿正是热闹的时候,我陪你出去散散心?”
她声音听起来的确有些疲惫:“我累了,殿下今夜去趟月华楼吧,素染妹妹似是有东西要交给你。”
容卿薄就不再说话。
来时便猜到了她定会心情不好,只是没料到这心情不好却不是因为庞氏刁难,而是因为看到庞明珠被庞氏接回家,羡慕了。
她想回家,想回三伏去。
他甚至丝毫不怀疑若是刚刚点了头,她怕是要马不停蹄的收拾了东西连夜赶回三伏去。
思绪有些乱。
他近来思绪总是乱的厉害。
有什么东西似乎像层雾气一般笼在周身,他拨开一层还有一层,总是瞧不清。
等回过神来,就听她靠着座椅,呼吸均匀,竟睡着了。
轻轻叹口气,将她打横抱起送回了挽香殿,细心的盖好被子,这才离开。
在门外停住片刻,到底还是移步去了月华楼。
素染入住月华楼已有七八天的日子了,几次三番来请,都被他有意无意的拒了。
青梅竹马是真,险些定亲也是真。
除了父皇跟长姐,容卿薄唯一敬重的,便是自小将他照顾大的奶娘。
奶娘膝下唯有素染一人,便一直贴身带着,她长了自己六岁,算是半个姐姐,自小便温柔体贴,会做菜,会刺绣,琴棋书画是跟着他一起学出来的,除了出身不高以外,她比任何一个名门闺秀都好。
容卿薄那时很喜欢跟她玩在一起,情窦初开时,对女子最为好奇时,也是有意无意的撩拨了几次。
素染胆子小,也害羞,总是红着脸要他不要闹。
她在本该出嫁的年纪,推了许多提上门的亲事,等到他长大,等到自己23岁,成了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哪怕美貌依旧,却总是遭人背后奚落。
容卿薄便着手叫人准备聘礼。
恰巧边陲闹出战事,他承了皇命去平定乱军,不想一回来,她已嫁做人妇,且听说新婚夜夫君便暴毙身亡,落下了个克夫的名声,总是遭婆家羞辱打骂。
对于素染,容卿薄或多或少,心中总是存了些愧疚的。
月华楼掌着灯,他推门进去,就见素染坐在靠窗的位子上,正借着灯光绣着一方帕子,听到声响便看过来,见是他,一时激动,扎的指尖冒了血珠。
她攥紧手指,紧张的站起来看着他:“殿下,你来了。”
昏黄光线中,一双美目秋水般波光潋滟。
容卿薄关了门,过去从怀中拿出帕子递了过去:“都见血了。”
她一怔,接过尚带着他体温跟体香的帕子,缓缓攥在手心里,一低头,眼泪便滚滚落了下来。
容卿薄问:“哭什么?”
很轻的一句话,却惹的她一颤,立刻噤声。
这是挨了多少次打后的下意识的反应,那柔弱又瑟缩的肩头看着着实可怜,容卿薄便寻了个话题:“在绣什么呢?”
素染赶忙擦干了泪,柔声道:“是竹子,以前殿下穿的用的都是我亲手缝的,这么多年了,不成想我竟还有这样的机会再给殿下绣一方帕子……”
那一整晚,月华楼的灯都亮着。
姜绾绾寝殿里的灯却是关着的,她甚至连窗子都只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看着那月光如华,看着那树影婆娑,看着那落在窗子上时而交错的一双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