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夜,云上峰处处都静了下来,唯有寝房里还亮着灯。
她轻手轻脚的过去,一手刚刚抬起,就听屋里传来容卿麟撒娇般的嘟囔声:“师父我好困啊,我们先休息一会儿好不好?就一小会儿,行不行呀……”
云上衣似是被他逗笑,轻轻柔柔道:“你回自己屋里歇息吧,我再忙一会儿便睡。”
“我不要!师父要不睡,我也不睡。”
“乖,听话,都是归京的皇子了,还这么任性可不好……”
里面安静片刻,又听云上衣温和道:“来都来了,一直站外面做什么?还要哥哥亲自过去接你不成?”
姜绾绾整理了一下情绪,这才推开门,见容卿麟已经起身了,笑盈盈的瞧着她:“绾绾你怎么回来了?三哥那边怎么同意你回来的?”
姜绾绾道:“要闭关了,再不闭关,身子可要熬不住了。”
云上衣收了笔,道:“十二,你先回去休息吧,我与绾绾说几句话。”
容卿麟似不大满意,嘟嘟囔囔了几句,这才离开。
姜绾绾就过去在云上衣对面坐了下来,看了一眼满桌堆放的卷宗,还有许多百姓联名奉上的请愿书,堆的快没过他的人了。
云上衣以前就忙,眼下却是比以前忙了许多,他本就白皙温润的面庞都显出几分憔悴来。
她喉间有些紧,攥了攥双手:“哥哥不要总是迁就他们,你总是什么都应了,才叫他们觉得你好欺负。”
云上衣略显苍白的指越过桌面捏了捏她的小脸:“还说我呢,瞧瞧你,都说那京城的水养人,怎么比婚前更清瘦了些?”
是吗?
她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以前在望雪峰闲来无事会揽镜梳妆一会儿,这去了东池宫,梳头的事交给了婢女,她每每坐在梳妆镜前,明明眼睛是瞧着镜自里的自己的,却不知怎的总是走神,竟没仔仔细细瞧过自己一次。
三伏的事,云上衣一般不假手他人,连容卿麟在旁边,也只是为他添茶倒水,研磨递笔的小事。
但他信任姜绾绾,她虽任性,但在处理三伏的俗世上,比他做的还要出色。
姜绾绾接了他手中的朱笔,一边翻看着卷宗,一边道:“哥哥倦了便歇下吧。”
云上衣终于得闲喝口茶,笑道:“无妨,也习惯了晚些睡。”
厚厚的一叠卷宗慢慢减下去,她看的很快,批的也很快,将几个要紧着解决,又十分棘手的卷宗集中放在一边。
云上衣靠着长椅休息了会儿,恢复了些精神,这才问:“你这次回来,还打算回去么?”
“不回了,他忙着宫里的事,也顾不得我,过些日子便忘了。”
“可这样一来,十二怕是不能照顾于你了,总归你不能再嫁去京城一次,还嫁到那摄政王的眼皮子底下,他脸面上挂不住,便是到时不喜欢你了,也不会放任不管的。”
“无妨,回头再找个便是,实在不行,我一个人也可以过。”
这一方面,她一向随缘,本就没多少想法,也不过是顾念着云上衣,他总觉得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在望雪峰太孤单了,总是想找个贴心的陪着。
云上衣轻轻叹息:“绾绾,哥哥会再给你找个好的的,你且放心。”
姜绾绾没说话,只笑了笑。
等她把所有的卷宗跟请愿书都批完,又都收拾好了,这才起身过去。
云上衣递给她茶:“看你过来似乎就有什么事要与我说,眼下事情都忙完了,你说吧。”
姜绾绾指尖轻搭碗沿,却只是沉默。
云上衣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她出声,便主动道:“我听说,你带了个人回来,似是以前在望雪峰住过一段时间的人,怎么?他伤的很严重?”
姜绾绾苦笑:“断了脊椎,好不容易接上了,但怕还要劳累哥哥一趟,否则……怕是要落下终生残疾的毛病。”
云上衣对那个人印象不深,只见过一次,但依稀记得她那时很看重他,难得有个陪着解闷的,只是后来……
他轻轻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别担心,哥哥帮你。”
姜绾绾觉得很愧疚,他明明都已经那么累了,她好像除了一次次给他添麻烦以外,就再也没做过什么事了。
从云上峰离开时,遇到了云雪,穿着厚厚的袄衣,外披披风,整个人都冻的小脸通红了,也不知在这儿等了她多久。
姜绾绾诧异道:“有什么事可以明天再说,怎么非得熬夜在这儿等我呢?”
云雪眉心拢着:“绾绾,你想办法叫那容卿麟回去吧,他在这儿……不好。”
最后两个字说出来前,她停顿了大半会儿,像是在想用什么形容词好,可最终就只生硬的吐出两个字来。
可见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了,不然也不会半点都不想等的找到她了。
姜绾绾没问为什么。
容卿麟很依赖哥哥,他从来三伏后就一直这样,后来不得已回了京城,云雪这才得出一点空闲来跟哥哥走的近一些,可好景不长,他又回来了。
虽说他是男子,对云雪并不能构成什么威胁,可总是这么缠着哥哥,的确不大好。
“我知道,之前叫他来本意是想帮一帮忙,眼下我回来了,自然就该叫他回去了,毕竟他如今已有家室,还得以家室为重。”
云雪如释重负,罕见的笑了下:“谢谢你,绾绾。”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便各自回了各自的家。
回望雪峰时,姜绾绾没走近路,反倒顺着雪路深一脚浅一脚的绕了一大圈,周遭偶尔有狼嚎声响起,有的耐不住靠的近了,见是她,又怂的躲了起来。
这群狼她收拾了许多次,一开始还不服,越挫越勇,后来队友死的多了,终于老实了,一见她就躲。
绕到崖底时,已是大雪纷飞,香薷差不多把身上能脱的衣服全脱下来裹着庞川乌了,整个人被冻的都快麻木了,庞川乌却只睁着两只眼睛,木然的看着上方的夜空,不动,也不说话。
一见她来,香薷立刻想要起身,可双腿冻的麻木,她动了半晌没成功。
“姜姑娘,长结他知错了,姜姑娘你放我们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