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蓝衫过了几天猪一样的生活,与猪不同的是,她除了吃和睡,还会思考一下人生。
她发现有些事情是不能细想的,越想越迷茫,以至于她现在突然就不知道该干点什么了。
从小到大,她也没什么大的志向,一直就是这样随波逐流地过来,别人学习她也学习,别人玩儿她也玩儿,因为资质有限,成绩一直不上不下,又因为智商不够用,所以很少去想理想啊、人生啊、意义啊这类东西。在这之前,她最迷茫的时候是大学刚毕业那会儿,不知道何去何从。身处热闹至喧嚣的大都会,因一无所有而自觉渺小无比,又因为习惯和留恋这里的红尘繁华,不愿回家乡过安稳枯燥的日子。后来她听从内心的选择,留了下来,度过了一段人生的低潮期,也就慢慢找到了状态,不上不下地混着。在她没辞职之前,她的收入应该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水平,以前高中同学里成绩比她好的人,好些个都没她挣得多呢,所以她还算是知足的。
但是现在,按照乔风的理论,剥去金钱这层外衣,她的内心在真正渴求什么?
她突然惶惑了。
蓝衫这些天有点钻牛角尖儿,非要把某些看似虚无又神秘的问题搞清楚不可。她不找工作,整天跑到乔风那里蹭吃蹭喝,不事生产。有时候她也会觉得自己挺无耻的,自我检讨完毕,她通常会更加无耻地想,他是我男朋友,我不蹭他蹭谁呢,哼哼哼哼……
乔风对此乐见其成。把女朋友养得胖胖哒美美哒,已经超越“探索宇宙规律”这一内容,成为他现阶段的主要生活重点。
但是很快,蓝衫从牛角尖里走出来了。她发现乔风的理论根本就不适合她,两人层次不一样,她再执拗就走火入魔了。
所以,她又开始投简历了。
乔风挺着急,一急之下,想了一个十分美好的主意。他在蓝衫不在的时候,给谢风生打了个电话。
乔风:“我要一个4s店。”
谢风生:“……”
真的好想飙粗口啊!有几个钱了不起吗?想要什么要什么?!一个4s店的启动资金少说三四千万,你说买就买啊?当是买玩具呢?
谢风生心中一溜草泥马呼啸而过,最终他逼着自己沉默,没有骂乔风。
乔风有些疑惑:“我们没有钱了吗?”
有,当然有!不过再有钱也不能现给你买个4s店玩儿啊!谢风生忍啊忍,只好哭穷:“我们没有钱买车行,那个太贵了。”
“哦。看来你是一个不称职的理财顾问。”
“你……”谢风生无奈了,“是这样,我的能力你放心,钱呢,有。买什么都够用。关键是我认为投资4s店是一个不明智的选择。这个行业我们不了解,最好不要贸然进入,你说对吧?”
乔风只听到一个关键词:有钱!于是他满意了:“我要一个4s店。”
“4s店占用的流动资金太多,利润率比较低,投了也不划算,不如投别的,我手头有更好的项目。”
“我要一个4s店。”
“乔风,b市的汽车市场你也知道,买车要摇号,市场蛋糕被政策限制死了,潜力一般,没有惊喜,这不是我的风格,你懂的。”
“我要一个4s店。”
“4s店是比较大的项目,我不能因为你心血来潮想买就给你买。况且就算我想买,也未必有人愿意卖。难道你让我从零开始给你选厂装修进货招聘?”
“我要一个4s店。”
谢风生快被他逼疯了:“买买买!”
成功“说服”了谢风生,乔风很满意。
谢风生很好奇,乔风虽然把钱放他这里保管,但从来不插手钱的用法问题,为什么这次如此固执地要买4s店呢?难道汽车行业里隐藏了什么令他感兴趣的黑科技?
想到这里,谢风生觉得心里毛毛的,他问道:“买可以,但你必须告诉我,你为什么一定要一个4s店?”
“买给女朋友玩儿。”
谢风生……卒。
乔风还在试图打动他:“而且,等我们结婚时我还可以用4s店做聘礼,多有诚意。”
谢风生关注的重点已经完全跑偏了:“你有女朋友了?”
“是。”
“不是机器人?”
“不是。”
谢风生脑中闪过一个红艳艳的零蛋,于是问道:“是……蓝衫?”
“是的。”骄傲的语气隔着手机扑面而来。
“恭喜恭喜。”谢风生莫名地竟然有些感慨,不过嘛他还是好奇,“为什么一定是4s店?”
“她希望拥有一个4s店,她曾经把这个愿望写在许愿符上,所以我想帮她达成。”
谢风生有些不屑:“她想要4s店你就给她呀?那她如果想要月亮了,你也给她摘?”
“月亮只是一颗普通的绕地卫星,她不会喜欢的。”
“真是够了……这样吧,为了你女朋友的愿望,4s店呢我先帮你看着,有就盘下来,不过我也不保证什么时候能买到合适的,行不行?”
“好。实在找不到就自己开一个也可以,我不会逼你的。”
自己开一个!
谢风生都快哭了:“这还不算逼我吗……”
谢风生本来也不是很抱希望,但是由于惧怕乔风真的要“自己开一个4s店”,所以他还是尽职尽责地满世界找了。也不知道是他走狗屎运还是乔风走狗屎运,总之很快,他还真的找到一个准备转让的4s店。
谢风生自己考察了一下,又找专业团队一起估算市值,还认真研究了这家4s店的管理团队。
总经理是个职业经理人,不过听说由于身体问题正打算辞职养病。可能是由于这个原因,这家店最新的业绩报告出现了下滑的趋势。另外,他们的销售部领导也算是个人物。
可能会出现在谈判桌上的另一个人是这家4s店的幕后老板:宋子诚。
混在商圈,谢风生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不过,让他意想不到的是,那边谈判桌上只有宋子诚一个人。
宋子诚最后也留下了谢风生一个,让其他人在外面等。
他静静地抽着烟,淡青色的烟气在他周身缭绕,使他的面目看起来不是很清晰。
谢风生捏着文件夹,默默地想,这哪里是谈判,这根本是黑道老大划地盘吧……
抽完一根烟,宋子诚淡定地把烟蒂按灭,对谢风生说道:“不用跟我废话,直接说你的报价。”
这家4s店的优势很明显,地理位置好,品牌好,经营稳定。让人比比较棘手的地方在于,它地理位置太好了,相对于一般的车行,它更接近市区,土地金贵得很,直接抬高了它的市值。
谢风生怎么可能一开口就是底线价格,这是谈判桌,大家又不傻。他说了一个一压再压的价格,当然了,其中商量的余地还很大。
哪知宋子诚点了一下头,干干脆脆:“成交。”
谢风生简直不敢相信:“你……”你傻吗……
宋子诚看也不看谢风生。他又点了根烟,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淡淡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知道你为什么买我这个店。说实话,这样一个店,你的价格要至少再加三成才有希望拿到。”
你明明不傻啊,到底有什么企图麻烦你说清楚……谢风生目光幽幽地看着他,等着他的解答。
宋子诚微微叹了口气,手指夹着烟,发呆。呆了几秒钟,他说道:“我希望留点东西给她,就算她看不到,那也是我的一点心意,让我觉得,我一直在她身边。”
卧槽为什么宋子诚要用这样一种怨夫的口吻说留东西给他?给谁?难道是乔风?这是什么离奇的关系!谢风生发现自己的想象力明显不够用了。
宋子诚最后说道:“我只有一个条件,希望你能说服他。”
“一定,一定!”谢风生心想,这么大的便宜如果乔风胆敢不占,那么他一定要吊死在他家门口。
然而谢风生万万没想到,自己此生最占便宜的一次投资,刚一说出口就遭遇了史无前例的拒绝。乔风刚一听到这个名字,就断然否定了他的提议。
谢风生急了:“为什么拒绝?给个理由!”
“我讨厌他。”
谢风生有些气:“你为什么那么讨厌他?难道你被他非礼过?!”
“谢风生,我生气了。”
“我还生气呢!气死我了!”
“那你先生气吧,气完了记得再给我找一家。”
“……”
蓝衫本来坐在地毯上晒太阳看书,听到乔风竟然生气了,她好奇得要死,抬头看他。乔风这个人,脾气温吞得要死,想让他生气,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蓝衫很好奇谢风生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像是能感觉到她的视线,乔风扭脸回望她。
两人视线相碰,蓝衫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
乔风起身走过去,坐在她身边。他看到她手里捧着的书,黑色封皮,三四公分厚,大开本,看着像是什么严肃的巨著,其实就是一本关于量子力学的科普读物,专门写给那些没什么理科基础的小白看的入门书籍。蓝衫想了解乔风的事业,因此买了一本来看,现在才看了一点。
“能看懂吗?”他问道。
“能,”蓝衫点点头,“我看到牛顿和胡克打架了,科学家的世界还挺精彩。”
她所谓的能看懂就是能看懂科学家打架?乔风有些好笑,揉了一下她的脑袋,神色缓和。
蓝衫捧着书,歪着脑袋看他,问道:“你刚才为什么生气?”
乔风摇摇头:“小事情,不提也罢……你明天真的要去面试?”
“对啊,我也是要有事业的好不好。”
既然已经在汽车行业待了这么多年,这也就是一份优势,蓝衫决定不如继续在这个行业混下去。当然,做一线销售员工太累太忙,所以她把目光放在了管理层,比如销售部经理这类。她有行业经验,手头也有客户资源,在这方面还是具备竞争力的。明天那家4s店是一个合资品牌,店址在北五环,不算太远,而且地铁很方便,缺点就是品牌档次不够高,经营情况不太好,不过正是由于这样,才让她有这个面试空降管理层的机会。
乔风很不希望蓝衫上班——不管上什么班。当然了,他也知道,无论两人多亲密,他也不能代替蓝衫去决定她自己的人生。所以他只好默默地在心中幽怨着。
等着吧,等你成了我老婆,有个自己的车行,到时候想当经理当经理,想当总裁当总裁。不过呢,一定要约束你的上班时间,不可以让你的工作占用太多本属于我的你的时间。还有,我可以经常去你的办公室玩儿,给你送爱心午餐,我们还可以在你的办公室谈情说爱……乔风的思绪飘得有些远。
正胡思乱想着,他的手机又响了。他接了个电话,说了几句就挂了。然后他看着蓝衫,问道:“我爸妈邀请你周末到家里吃顿饭,可以吗?”
当然可以。蓝衫点了点头,嗯,终于还是要见家长了啊。说起来她觉得他们的进展有点快,但乔风不这么认为。他孤独了这么久,突然坠入爱河,恨不得把两个人捆在一起。
蓝衫有一点小紧张,在子女的终身大事上,总是妈妈们的话语权比较重,也不知道乔风的妈妈对她是什么样的看法,会不会嫌弃她啊……
想到这里,禁不住皱起了眉头。
乔风伸手指去按她的眉心,问道:“怎么了?你不想去吗?”
“不是啊……乔风,你说你妈妈会喜欢我吗?”
乔风奇怪地看她:“她没有理由不喜欢你。”
蓝衫叹了口气,心想,你怎么懂呢?她爱这个男人,当然愿意永远和他在一起,可是当两人真的走到这一步时,总要面对一些现实问题。比如……年龄差。
蓝衫也知道,跟乔风这样的人,不适合兜圈子,于是她直接问道:“你有没有想过,我比你大啊,大三岁呢。”
乔风愣了愣:“然后呢?”
“然后,等你四十一枝花的时候,我已经人老珠黄了。到时候好多年轻的小姑娘围着你转,你就不要我了。”蓝衫越说越觉得难过,禁不住瘪着嘴。
乔风笑了笑:“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蓝衫,你不要这样想,我觉得我们两个现在的年龄差很合适的。”
“为什么?”她转转眼珠,想听听他怎么安慰她。
乔风的手放在她肩头,一本正经地答:“我比你年轻一些,这样等你到了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的年纪,我还可以满足你呀。”
“你!”蓝衫哭笑不得,举着手中的书拍他胸口,“你这流氓!我说正经事呢!”
“我也很正经,”乔风按住她的手,笑看她,“真的。”
蓝衫撇过头不理他,她扔开书要起身,刚起来一半,却被他一把拖住,直接拽进怀里。乔风紧紧搂着她,说道:“你听我解释。”
蓝衫便不动了,听他要怎么解释。
“我上学比较早,还跳过级,青春期以后接触的同班女同学都比我大三四岁,虽然我并没有对谁动过心,但我对女人的审美很可能就是停留在这个年龄段,你明白吗?”
“这……审美是会变的,这又说明不了什么。”
“好,我们来举一个科学的论据。前一段时间,社科院做过一项关于中国人婚姻幸福感的调查,在以年龄差为变量的统计中,妻子比丈夫大三四岁这个区间内的夫妻双方,其婚姻的幸福感是最高的,其次才是丈夫比妻子大三四岁的区间。从平均寿命来说,中国男性的平均寿命是七十一岁,女性的平均寿命是七十四岁,这意味着,从总体上看,当妻子比丈夫大三岁时,他们在婚后的寿命比较平衡,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一起慢慢变老’,这不是最浪漫的事吗?”
“可是……”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蓝衫。你担心有哪一天你不美了,我就不爱你了。但我要和你说的是,我爱的并不只是你的美貌,在你之前,我遇到过许多漂亮女孩子,但偏偏只对你动心,这本身就不能用那种简单的思维去解释,对吗?每一个年龄都有每一个年龄的魅力,谁说你四十岁就不美了呢?再说,我和你只差三岁,等你老的时候,我也就老了,我老的时候,是不会去找那些年轻的小姑娘寻求刺激的。人,无论男人女人,只有在不甘愿老去的时候,才会希望从年轻新鲜的肉体中寻求激情,以此来回味年轻的感觉。我们好好享受生活,不要辜负年轻的光阴,就不会为老去而感到遗憾,自然也不可能去做那种低级的事情。蓝衫,我们一起好好生活,互相陪伴,平淡和充实地过好每一天,每一天都相爱着。然后,我们就这样一起活很多天,一起老去,一起笑着离开这个世界。真的,我想不到比这更美好的事情了,你怎么还会担心呢!”
蓝衫被他说得十分触动。她只觉鼻头发酸,温顺地靠在他怀里,答道:“我也觉得很美好。”
乔风轻抚她的头发,亲吻她的发顶。初秋的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掠过她披在肩头的发梢,柔软又妩媚。他摩挲着她的肩,扳过她的脸亲吻她,他亲得十分温柔,像是包裹在她身上的阳光,耀眼,温暖,不留痕迹。
乔风的呼吸热起来,他把她放倒在地毯上,压上来继续亲吻,勾着她的香舌嬉戏,动作越来越大,鼻端的喘息渐渐凌乱。感觉到他有进一步的动作,蓝衫连忙推开他:“别闹!”
乔风的额头贴着她的额头,看着她的眼睛说道:“这是你最喜欢的地毯。”
蓝衫的脸陡然烧起来,大白天的,在地毯上这样那样,太羞耻了!她挣扎得更加剧烈,乔风突然站起身,她以为他终于也知道羞耻了,松了一口气,然而他起身只是把窗帘拉上,之后又马上回来扑倒她。
她没料到他的真实目的,再想逃走,为时已晚。
但她还是不愿意在这个时间这个地方做这种事情,所以不住地喊停。
乔风眼尾一扫,看到一旁榻上的东西。他眼睛一亮,探过身体伸手钩过来,往脑袋上一按。
然后蓝衫就看到乔风戴着个猫耳朵半跪她身旁,一脸“求疼爱”地看着她。
蓝衫:“……”这种时候卖萌真的好吗?!
蓝衫很无语,捂着心口直咬牙:“你你你你快摘下来……”我会把持不住的啊!
乔风晃了一下脑袋,黑色的猫耳朵就抖啊抖。
不要……蓝衫还想反抗一下,于是想伸手盖住自己的眼睛。可惜乔风已经先她一步按住了她的手。
乔风倾身,在蓝衫的脸和脖子间逡巡,轻嗅,鼻尖每每要碰到她的肌肤,却又总是能轻巧地远离。她被他逼得浑身轻颤,只好告饶:“别玩儿了……”
乔风突然开了窍,脑子里蹦出一句话,于是他压低声音说道:“主人,想不想上我?”
嘤嘤嘤嘤……想!
乔风的爸妈住在a大的校内,从外面看,房子有些老,不过房间内的装修很精致和温馨,色调明快,有种小清新的感觉。夫妻俩在这个房子里住了有三十多个年头,儿子们几次要求给他们换个更大的房子,都被拒绝了。
乔妈妈和吴爸爸一样,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一些,她保养得很好,皮肤很白,皱纹不明显,只是在笑的时候,眼角会出现鱼尾纹。她又挺喜欢笑,并不在乎鱼尾纹的困扰。
乔妈妈来开门时,蓝衫笑得灿烂,甜甜地叫她“阿姨”,乔妈妈笑着答应,把两个孩子领进了屋。
今天吴家人很齐全,老吴和吴文都在,除了他们,客厅中的沙发上还坐着一个老人家。老人头发几乎全白,精神矍铄,戴一副老花镜,穿一身干净熨帖的中山装,看到蓝衫和乔风走进客厅时,他微微侧了一下头,打量他们。
当然,重点是打量蓝衫。
老人家面色红润,脸上被岁月刻上了深纹,打量蓝衫时,脸部线条没有任何细微的变化,雕塑一样,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不用介绍,蓝衫也知道这位是谁——这不就是乔风的村长爷爷嘛。这位老人家自产的香米是她的最爱,蓝衫看到他时备觉亲切。不过老人家还挺有气场,不愧是村长。
乔风没想到爷爷会出现在这里,真是的,爸妈也不提前告诉他一声。他怕蓝衫紧张,拉了一下她的手。
蓝衫一点也不紧张,大大方方地跟吴家人问候,还对吴爷爷说:“爷爷,我要谢谢您种出来那么好吃的香米,我一天不吃都惦记!”
吴爷爷的面部表情有了一丝松动,他看了一眼乔风,敏锐地捕捉到重点:“你们已经在一个锅里吃饭啦?”
“咳。”蓝衫掩嘴轻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乔妈妈招呼她坐下来,吴文给蓝衫倒了杯茶。然后乔妈妈又转身去厨房,临走时抓了吴文的壮丁。
蓝衫连忙站起身:“阿姨,我帮您做饭吧?”
“不用不用,你快坐下!”
乔风拉住蓝衫的手,笑道:“你能帮什么忙,菜都择不好。”
一句话把她试图制造的贤惠假象给粉碎了。
老吴有些好笑,自己这儿子真是够笨的。
幸好蓝衫也不是扭捏的小姑娘,被揭穿之后没有太多不自在,笑一笑就过去了。老吴发现乔风的这个女朋友还真是找对了,不说别的,就说性格,两人挺般配。乔风太腼腆了,就该找个性格大方的,才能互补。
蓝衫坐回到沙发上,和两位长辈聊天。她对吴爷爷真是太好奇了,于是问道:“爷爷,您是哪里人呀?”
大概是由于刚才听到对方说喜欢他亲手种的米,现在吴爷爷的表情不那么严肃了,他答道:“我是湖南人。”
“湖南好呀,和毛主席是老乡。”
吴爷爷笑了笑。不管过去经历了什么,在老一辈人的心目中,“毛主席”这三个字总是沉甸甸的。蓝衫又问道,“爷爷,你们村有多少人呢?”
“有四千多口人。”
“啊,那是一个不小的村子了。那有多少亩地呢?”
“六千多亩呢,是一个大村。”
听着一老一小的攀谈,老吴总觉得怪怪的,蓝衫的关注点是不是跑偏了?为什么对他们老家的人口和土地那么感兴趣呢……那可是一个每年只回去扫一下墓的地啊……
但不管怎么说,老爷子跟蓝衫聊得挺欢,看样子很喜欢她。乔风几次欲言又止,像是要解释什么,最后都没插上口。
厨房里的吴文突然喊了一句:“乔风,过来帮忙!”
乔风于是起身去了厨房。
乔妈妈和吴爸爸其实都不太会做饭,吴文更不会。兄弟俩小时候是吃着a大的食堂饭菜长大的。后来乔风对厨艺感兴趣,博览群书,自学成才,慢慢地成为这个“不会做饭之家”的异类。
今天,乔妈妈很高兴,本来打算亲自上阵做一桌子菜的,不过她高估了自己的水平,现在有点扛不住了。
吴文正站在垃圾桶旁边择菜,他把一棵水灵的小油菜捏在手里一层一层地剥,剥到最后只剩下一根菜心,于是把菜心扔在盘子里,接着拿起另外一个剥。
垃圾桶里已经积累了许多惨遭荼毒的菜叶子。
乔风很奇怪:“你为什么要把小油菜剥光呢?”
吴文奓毛了:“什么话,你这人怎么这么淫荡啊?”
乔风闭了嘴,无辜地看着他。
乔妈妈正在切菜,一转头看到吴文这样择菜,登时怒道:“我们剩下的能用的食材已经不多了!你还这样浪费!”
乔风摇了摇头,卷袖子洗手,亲自上阵。他对妈妈和哥哥只有一个要求:“麻烦你们站远一点,不要妨碍到我。”
两人很听话,退开一些,偏头听客厅里传来的笑声。乔妈妈惊讶道:“蓝衫怎么不怕你爷爷呢?”
吴文也很奇怪:“不光不怕,还把老爷子哄得那么开心,捡钱一样。”
乔风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迟疑道:“她好像……有点误会。”
“什么误会?”
“她以为爷爷是村长。”
“……”
“……”
厨房里响起了爆笑声,吴文一边笑一边挠墙:“真是个人才!”
“人才”蓝衫终于还是暴露了。其实吴爷爷从气质上看并不像一个农民,不过蓝衫先入为主地一直认为他是,见面时也就忽略了这一点,只当是这年头的农民生活越来越好,越来越有格调。她听到吴爷爷说自己的战友怎样怎样时,就觉得奇怪:“爷爷您还当过兵哪?”
吴爷爷一愣:“是啊,我十几岁就参加革命了。”
老吴也奇怪:“蓝衫,乔风没跟你说过啊?”
“没有。”蓝衫摇头,看着吴爷爷,“我就知道爷爷您当过村长。”
老吴被茶呛到了,捂着嘴巴剧烈地咳嗽。
吴爷爷扫了儿子一眼,忍着笑摇头:“乔风逗你玩儿呢,那小子蔫儿坏,你不要听他的……我这辈子当过很多长,就是没当过村长。”
蓝衫好不尴尬:“啊?对不起,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我一直以为……”
吴爷爷笑着摆手:“没事,当村长挺好的。”
蓝衫出了洋相,脸涨得通红,紧张地捏着自己的手指,像个犯错误的小学生。
这时,乔妈妈从厨房撤退出来,回到客厅打圆场,留两个儿子在厨房做饭。
说是两个儿子,其实就是乔风自己在动手。他一边做饭,一边和吴文说话。
吴文:“谢风生给我打电话了。”
“嗯。”
“你想买个4s店?”
“嗯。”
“那谢风生找到一个之后你怎么又不要了?”
“转让人是宋子诚。”
吴文自然听说过宋子诚的名头,他疑惑不解:“然后呢?宋子诚怎么了?他非礼过你?”
“不是。他追求过蓝衫。”
原来是这样……吴文挠了挠下巴,终于想明白了。吴文是商人思维,一个4s店,买了之后哪怕不经营,倒一下手就能赚不少,这么大一个馅饼,他一开始还以为是陷阱呢,可是谢风生那种人精,又不像是会犯低级错误的人。所以他想不通。怪只怪谢风生没把话给说明白了。
吴文心想,那个宋子诚真是个纯傻逼啊!做生意是一回事,追姑娘是另外一回事,怎么能搅在一起呢?就为一个姑娘,砸进去这么多,还是在完全没希望把姑娘追上的前提下,这人脑子进水了吗?
宋子诚是商圈里著名的富二代,家大业大,已经到了“不用和我比钱,反正没人比我有钱”的地步了,这种人不把钱放在眼里并不奇怪,奇怪的是此人烧钱的方式真是别具一格……
吴文和宋子诚接触过,虽然不喜欢他,但当时也觉得那是个人物,现在看来,呵呵。
有便宜不占那不是吴文的作风。他走近一些,问乔风:“所以呢,就因为宋子诚以前是你情敌,所以你就不买他的公司?”
乔风点头:“对。”
“乔风,你这个思路不对,我觉得吧,如果是情敌,你更应该买。”
乔风转身看他:“为什么?”
“你看,动物世界里的雄狮子在进入一个地方时会先做什么?撒尿,占地盘,然后泡这块地盘上的母狮子。两个雄狮子打架,打赢的那一个,母狮子归它,地盘也归它。同理,那个4s店就是宋子诚的地盘,你为什么不占呢?光赢了蓝衫不行,你还得赢地盘,这才是爷们儿。”
乔风竟然觉得哥哥说得有道理,他点点头:“继续。”
“再有,蓝衫不是一直想做这行吗?你忍心看她跑到别人家干活儿?做小伏低赔笑脸不说,万一被哪个男顾客或者男上司盯上,那多委屈呀!”
“我说过,她不听。”
“她那性格像听话的人吗?你现在要做的是赶紧把车行买下来,到时候她当老板娘,谁敢给她脸色?而且她在那里待好几年了,也混熟了,同事关系都不错吧?何必要换地方呢?再有,宋子诚跟那个4s店的关系只是一个所有权,他没插手过管理吧?刨去钱这个因素,他在那家店里留下什么了?什么都没有。倒一下手,谁还记得前老板是谁?多简单的事儿,你说你跟那儿矫情个什么劲?”
乔风被说服了。
当蓝衫接到面试通过的电话时,乔风正在工商局和宋子诚办理转让手续。两人很默契地谁都没搭理谁。办完手续之后,宋子诚跟那家一时性起开的车行就再无瓜葛了。他像卸下一个包袱一样,长嘘一口气,感觉自己终于可以把某些事情深埋起来了。
谢风生正在给乔风讲接下来需要的一些变更程序,乔风听得不耐烦,答道:“不如你帮我办了。”
谢风生冷哼:“休想!乔风我警告你,我忍你很久了。”
宋子诚张口了,说了他今天见到乔风之后的第一句话:“乔风,我们谈谈。”
乔风莫名其妙地看他:“我和你有什么好谈的?”
“是该谈谈。”谢风生点点头,心想,人家好歹大出血了。基于自己占便宜的决心以及对乔风的不放心,谢风生和吴文都没有跟乔风提占便宜的事情。他们不提,他就很难去注意。
于是谢风生去了洗手间。
宋子诚也不想跟乔风说话。但是他有一个问题,必须问一问才甘心:“我一直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征服她的?凭的是什么?”
乔风摇摇头:“你错了。蓝衫需要的不是征服,而是呵护。”
宋子诚怔住。
乔风真是一眼也不想看到他,于是转过身站窗口旁边,开始研究接下来要走的流程。
宋子诚沉默地离开。
晚上乔风回到家时,蓝衫高兴地告诉他,她本周五就可以去那家4s店上班了,当销售部经理,她可是要大展拳脚了,哦也!
乔风笑眯眯地告诉她:“你不要去了,我给你买了一个。”
蓝衫直接吓尿。
乔风笑抚她的狗头,继续说:“这是我的聘礼,等我们结婚时再过到你名下。”
“别,”蓝衫的心在哆嗦,“这得好几千万吧?你拿多少聘礼我就得凑差不多的嫁妆呀,我砸锅卖铁也没有几千万的嫁妆好嘛!哪怕对半,哪怕再抹零,我也没有啊,而且我们现在就谈论聘礼和嫁妆,这是不是太快了点啊……”
乔风自动无视掉后一个问题,只是解释道:“不是的,嫁妆和聘礼都是夫妻两人一起过日子用的,能拿多少拿多少。你人能过来,才是最重要的。”
蓝衫都快哭了:“就算是那样,我还是觉得烫手啊……总感觉像是在占你便宜。”
乔风听到这话,有些失望:“你一定要和我分得这样清楚?我们以后是夫妻。”
“你还玻璃心了。”蓝衫哭笑不得,“好了好了,这事儿以后再说。”
“那你去咱们的车行上班吧?”
蓝衫有点为难:“我去做什么呢?我想当销售经理,总不能把老王挤走吧?他一直挺照顾我的。”
“去当总经理。原来那个总经理生病,就要辞职了。”
蓝衫有些激动,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我我我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你有经验,有才干,就该有自信。”乔风像模像样地鼓励她。
“要是赔钱怎么办呀?”
“没关系,咱们赔得起!”
“……”蓝衫“囧囧有神”地看着他,“你放心,我一定不让它赔钱!”
乔风现在是老板,可以直接任命蓝衫,不过呢,在正式下聘书之前,他要先跟她约法三章,制成明文规定。
《总经理行为准则》:
1.总经理要善于分权,只要总揽公司的大方向即可,不得事无巨细。
2.总经理每周的工作时间不得超过三十六个小时。每周必须保证至少两天的休息日。
3.总经理要提高警惕,严密提防来自任何男员工、男客户的献殷勤。
4.总经理必须按照老板规定的时间吃饭。早、午、晚饭都不许不吃,不许乱吃。
5.鼓励迟到早退,鼓励旷工行为。
6.……
蓝衫看完了所有的准则,最后在右下角签好了自己的姓名。
过了两天,蓝衫去上班了。
公司里都是熟面孔,为了防止大家猜疑她和宋子诚的关系,蓝衫带着老板来上班了。乔风一出现便靠着脸蛋收获了一群女粉丝,蓝衫有些不满,故意拉着他的手,乔风很上道地回应,当着所有人的面叫她“亲爱的”。
两人公然秀恩爱,当场闪瞎一群狗眼。
入职的前两天,蓝衫一直在看资料,以此来了解各个部门的情况。看到销售部的资料时,她发现了自己四月接的那个单子。吴文在这里给乔风定了辆r8,当时蓝衫没高兴疯,结果乔风死活不要,订金就这么一直压着。蓝衫上次离职时给吴文打过一次电话,但吴文撒手不管,让她直接找乔风。蓝衫知道乔风不想买车,当时也没问他,而且她把乔风当自己人之后,就舍不得忽悠他砸大钱买豪车了。
于是她把这个订单转给了同事郝敏,订单到期时直接给吴文退款。
现在看看时间,离到期也不远了。蓝衫更没必要打电话,只要等到期时找吴文退款就好,省得他再推。
蓝衫刚熟悉了公司环境,他们就迎来了十一黄金周。这是汽车销售的关键时期,蓝衫不像一线员工那么忙了,但也连着一周没歇班。
乔风很不满,指责她违反规定,必须接受处罚。
处罚的尺度有点大,第二天,蓝衫一整天都赖在床上。一个原因是累的,另一个原因……也是累的……
国庆之后有一个车展,市场部和销售部都准备得很充分,身为总经理,蓝衫很负责任地亲自到场。不仅如此,她还把乔风也带上了。
这回,乔风的作用是:托儿。
他站在一辆车旁,假模假式地咨询销售人员关于某些型号车的性能啊价格啊之类。负责为她解答的是销售员郝敏,两个人本来都串好了词,但是郝敏看到帅得惊天动地的老板,一时间紧张得语无伦次,她又害怕总经理怀疑她暗恋老板进而追杀她,于是更加紧张,结果是更加语无伦次……
蓝衫恨铁不成钢地摇头,扒拉开郝敏,亲自上阵。
乔风微笑看着她,指指不远处一辆车:“麻烦你帮我介绍一下那一辆。”
那一辆是一台白色的r8。作为一台豪车,它周围吸引了不少人在拍照,蓝衫领着乔风走过去,很专业地为他解释着。周围不少人认真听着,一边听一边跟着点头。
乔风笑着听完,打了个响指:“就这台,我要了。”
蓝衫心想,臭小子演技还挺棒。她笑着伸手做“请”的姿势:“好的,先生请随我来登记。”
两人走开之后,蓝衫偷偷对乔风说道:“其实我们不能在r8旁边演戏,反正这个车买的人不多,咱们应该在价格稍微平民一点的车旁边,尽情地赞美。”
乔风笑着点头,接着又问:“在哪里付钱?”
“啊?”
乔风摸了摸她的脑袋,又重复了一遍:“在哪里付钱?”
“不是,演到这儿就行了,你……你入戏太深了吧?”
“我要买车。”
蓝衫踮脚摸了摸他的额头:“乔风,你怎么了?”
“我的车牌号要到期了,我不是还有一个订单在你这里吗?正好今天结算提车。”
蓝衫却是不信:“你以前不是一直不愿意买车吗?”
“现在不同了。我要接送你上下班的,不想你挤地铁。”
蓝衫捂着嘴巴,感动地看着他。
乔风抿着嘴角笑了笑。
但蓝衫还是觉得买r8太贵了。不过呢,乔风刚才被她的解说给说服了,坚定地认为这款车很棒很棒,这么棒的车不买回家才是遗憾。
于是,嗯,他爽快地补完了余款。
现场的车不能开走,蓝衫他们的库存里还有另外一台白色的r8,于是两人回了4s店提车,然后开着豪华跑车在市区兜了一圈。
晚上回家时,乔风给蓝衫做了她爱吃的龙虾。他关掉屋中的电灯,点了蜡烛,两人一起在桌前吃烛光晚餐。
蓝衫今天特别特别感动,再被烛光晚餐的浪漫气氛影响,她脑子一热,主动亲了乔风。她搂着他的脖子,身体贴着他,轻轻地蹭。
乔风吃力地推开她,极力忍着:“蓝衫,你先回去。”
蓝衫没想到自己的第一次主动竟然被他拒绝了。她有些挫败,垂头丧气地走了。
然而她刚回到家,乔风又给她打电话。蓝衫没好气地接了:“你又干吗?是你让我回家的!”
乔风笑:“蓝衫,去阳台。”
蓝衫家也是有阳台的,和乔风家的挨着,不过很小,对她来说作用就是晾衣服。她开了阳台灯,走过去,发现她的衣服都被收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地的红玫瑰花。这些玫瑰挨着阳台的护栏摆着,水灵灵的,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蓝衫笑了笑,自言自语道:“笨蛋,总是在阳台摆花。”
这时,隔壁阳台突然响起一个温润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隔壁那个饭桶。”
蓝衫侧头看过去,发现乔风也站在了阳台上,正和她隔着窄窄的一道空隙相望。薄如蛋壳的白瓷吊灯下,他眉目如画,笑容温柔,笑盈盈看着她。
蓝衫还在赌气,于是只发了一个音节:“啊。”
乔风问道:“你吃了我这么多饭,打算拿什么偿还?”
终于想起讨债了吗……蓝衫气哼哼的,想也不想地问:“你要多少钱?”
他又笑:“钱?我不要钱,我只要人。”
这话说得,蓝衫终于有点回过味来了,看着满地的红玫瑰,她突然心跳加速了:“所以你这是?”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乔风笑而不答,他弯腰从地上抱起一只胖猫,放在护栏前。
自从它的主人莫名消失然后又莫名回来之后,薛定谔就对他意见很大。相反,它倒是看蓝衫越来越顺眼。此刻隔着一条窄缝隙,它毫不犹豫地后脚一蹬,一蹿,便落在了蓝衫脚下。
蓝衫弯腰把小家伙抱起来。她发现它今天戴了项圈,不过,脖子下本该挂小铃铛的地方,此刻挂了一枚钻戒。蓝衫心口一阵热烫,她摘下钻戒,偷偷瞥乔风。
乔风笑如漾开的春水:“蓝衫,嫁给我,好吗?”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