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长林回去以后，就在财经日报社又发表了一篇报道，题目是，一招鲜，吃遍天，东林县肉联厂发展记实。

在这篇小文章里就介绍了东林县肉联厂自打实行承包经营责任制以后发生的变化，也提到了他们生产的这个火腿肠，间接为了肉联厂打了一个小广告。

这广告确实太小，因为报纸没有电视的受众广，看报纸订报纸的大多数是机关单位的人，老百姓可没有报纸看，农村的孩子要包书皮，还需要到二叔家借报纸去包，村里头也订报纸。

小归小，还是会让别人看到，这不，东阳肉联厂的厂长任来风就看到了，一看到这则报道，他给吓了一跳，此时信息太闭塞了，他哪里知道在远隔千里之外还有一个小厂生产火腿肠呢，他把陈志城当初去他厂子的事早就忘了。

他跟陈志城一样，也是闷头在发展省里市场，还没有走出省外，也在做打广告的事情，招数跟陈志城差不多，但他没有陈志城干的那么利索，因为他是摸着石头过河，而陈志城则走的是高速公路，不然，不会发展这么快，要知道东阳肉联厂比东林县肉联厂早生产火腿肠近一年啊。

任来风还是比较敏感的，他看完报道之后，有点睡不着觉了，想不到有跟他想到一块的人，这人是谁呢？他把陈志城的事完全忘了，想了想，就把办公室主任找来，向他吩咐了半天。

这天，老张正在门市部忙着卖火腿肠，突然走进来一人，说着普通话问：“你们这里生产火腿肠吗？”

老张抬头看他一眼说：“是啊，您要买？”

来人道：“我想进厂子里看看可以吗？”

老张听了，说：“不用进厂子里看，我们这火腿肠畅销的很，你要是不买，就买不到了。”

来人听了这话大吃一惊，便问：“你们这里的火腿肠这么畅销？”

老张说：“是啊，没看到门口那么多车辆都过来买火腿肠吗？”

来人回头看了一眼，果然如此，回过头来又说：“我想去你们厂里参观一下，如果火腿肠生产的确实好，我再买。”

老张听了这话，说：“你这人真是的，为什么非要到厂里参观才相信我的话？难道我是那说谎的人吗？”

来人忙笑着说：“不是那意思，我就是想参观一下，我买的量大，不参观心里不踏实。”

老张问：“你准备买多少？”

来人道：“我买一车行吧？买一车。”

老张道：“你买一车不多啊，到这里来进货的，哪个不买一车？”

来人一听这话急了，道：“我买十车，买十车可以了吧？”

老张怀疑地看了看他，但是十车的生意确实不少，他想了想就说：“十车的量我满足不了你，要不这样，你跟我去见我们的销售科长。”

老张就带他去见了朱佃石，朱佃石听说他要买十车的火腿肠，也很重视，听说他在买之前，要先要去参观一下生产车间，他也感到很奇怪，但是客户就是上帝，上帝有要求，就不能不答应，只是现在生产车间管的严格，不准外人随便进，一是怕不卫生，二是怕影响到车间生产，想进到车间里参观，需要厂领导审批。

因此，朱佃石想了想就去向陈志城报告了这个事情，陈志城一得知有这事，就出来看一看，一见到来人，心里头就起了疑，这人的目光怎么那么游移呢？如果是来买火腿肠的，没有必要闪躲别人的目光啊，难道此人平时就这样？

他就问了问来人的情况，来人还和刚才说的差不多，陈志城问他是哪里人，他说是外省的，从报纸上得知他们这边生产火腿肠，就过来看一看，又问他是哪个省的，他说是东北那边的。

他这一说，就露馅了，此人还是见识浅了，不知道东北人的口音很特别，东北人的口音此时还没有随着东北笑星的流行而流行全国，如果没在东北呆过，可不知道东北人怎么说话，而陈志城知道啊。

此人虽然说着普通话，可根本不是东北口音，仔细听了听，有点像中原省的口音，这人居然冒充东北人来买火腿肠，这里面必然有缘故。

但他一时没有揭穿，而是问他想干什么，他就说想参观生产车间，陈志城二话没说，道：“走，我带你瞧瞧去。”

陈志城就带着他去了，到了车间之后，就向他介绍着车间的生产情况，此人听的入迷，在无意间说出了一些比较专业的生产术语，他一听就更加怀疑了，如果只是过来进货的人，对生产的事绝对不会这么专业。

参观完之后，来人笑着感谢说：“谢谢陈厂长带我参观，回头我一定过来买你们的火腿肠。”

朱佃石听了不高兴了，说：“原来你不是现在想买啊？”

“我这不是没带钱吗，回头带钱来买。”来人笑着说。

朱佃石一听，有些生气，这人是不是故意来耍他们的。

陈志城此时把他请到办公室，来人不愿意去，但此时由不得他，只好来到办公室。

陈志城给他倒了一杯水，说：“说吧，过来参观我们生产车间是什么用意，你要是不说，我就把你交到派出所。”

来人给吓了一跳，忙道：“你为什么要把我交到派出所？”

陈志城道：“因为你没有说实话嘛。”

“我怎么没说实话了？”来人忙说。

陈志城笑道：“你不是东北人，也不是来买火腿肠的客商，你来我们厂别有用意，我说的对不对？”

来人一下子紧张冒汗了，否认道：“我没有，我就是想看看你们的生产车间，看你们生产的火腿肠好不好。”

陈志城道：“别再演戏了，你是中原省人，对不对？你过来既然不是买火腿肠的，一定是想偷学技术的，我想中原省除了东阳肉联厂跟我们一样生产火腿肠外，就没有别的厂子生产了吧？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当是东阳肉联厂的人，我说的对不对？”

此言一出，来人吓的瘫倒在沙发上了。

陈志城猜的没错，来人真是东阳肉联厂的人，任来风从报纸上得知这边也生产火腿肠后，便派人过来看看，打探一下情况。

这人也算是不辱使命，到生产车间看了看，对东林县肉联厂的经营情况有了切身的感受，这便是商业间谍啊。

当然了，此时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什么商业间谍，就是想了解一下情况，而陈志城倒不怕他过来当间谍，只是想知道他是谁，为什么而来。

面对陈志城的质问，来人只好作了承认，陈志城听了笑了起来：“原来是任厂长派你来的，真想不到，任厂长现在对我开始重视起来了。”

来人吃了一惊问：“你认识任厂长？”

陈志城道：“去年，我到你们省去参加食品机械博览会，恰巧碰到你们的任厂长，当时我也去你们厂子参观了一下，现在你过来，我也让你参观，这下我们就扯平了，不然，你不说实话，到我们厂子窥探虚实，我把你送到派出所，肯定要把你给抓起来，但现在两清了，我不会扣留你，你回去吧，回去告诉任厂长，从此之后，我们公平竞争，看谁先在全国市场打开局面，但我之前就跟任厂长说过，市场热了，不代表一切万事大吉，产权问题不解决，早晚会出大问题，加强管理，确定长期的经营方针才能开百年老店，我与任厂长算是英雄相惜，希望你能把我的话带到，说给他听。”

来人不明白他话的意思，但是听说可以让他走了，他连忙表示感谢，这要是被扣留在这边，那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谁来救他？

此人回去后，就把情况向任来风作了汇报，一说起往事，这才猛然惊醒，想起当初陈志城与他见面的事。

又听完陈志城所说的话，他沉默半天，不知说什么好，看来是遇到对手了，只是这个对手有些远，井水不犯河水，那就没有必要再紧张，至于陈志城说什么产权问题，他没有在意。

任来风没紧张起来，但是陈志城感到紧张了，任来风果然不是一般人，都知道派商业间谍过来查探情况，他是不是也要派出一个到中原省那边看看？

但派谁去呢？

一时想不出合适的人选，而且不去也可以，反正他现在想办法壮大自己，与任来风公平竞争，也可以战胜他。

这样一想，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此时肉联厂不但成了县里的明星企业，在市里头也有了名气，于相国几次到市里参加经济工作会议，都带着他了，名誉也接踵而来，什么企业改革先进个人，全市明星企业家，承包经营先进个人等等称号。

这些都是无所谓的事情，做企业的目标是赚钱，而不是获得什么荣誉，如果这种荣誉可以转化为企业的无形资产倒是可以，然而这个时候不太好转换，传播渠道太少了，顶多是厂里人知道他获得了这些荣誉，没太多用处。

随着厂子的壮大，肉联厂也成了县里效益最好，工资最高，职工幸福指数最佳的全民所有制企业，吸引不少外人想调到厂里工作。

每当有人看见厂里的办事处主任开着吉普车回来的时候，无论是厂里厂外都是羡慕不已，这待遇不亚于当乡长局长，此时乡长局长也就是坐吉普车，而陈志城坐桑塔纳轿车，那相当于是县长待遇了。

陈志城在开会时又说了，到年底的时候，所有的中层干部都给配吉普车，不仅仅是办事处主任了，这些中层听了，心里头都高兴坏了，干劲就更足了。

这么一来，晚上的时候，就有一些人为了拉近与他之间的关系，跑到他家里来，给他送点土特产什么的，比如酒了，烟了，糖块了等等，顺便向他汇报一下自己的思想。

风气开始转了，走后门成为时尚，有的人还糊里糊涂，在厂里进步就慢，虽然陈志城跟马卫民完全不一样，但是加深与厂长之间的感情，肯定对自己有益，只要陈志城不生气，他们来了，就有用处。

厂子大了，有钱了，干部的身价就值钱，谁不想坐吉普车？谁不想拿高薪，可你的职务得上去啊，如果一直当普通职工，工资比别的厂子高不错，但是还想更高啊，更高就要当科长当中层，最好是去外地当办事处主任。

当初他们没有反应过来，要知道出去干销售，最后能当上办事处主任，吃香的喝辣的，他们也要去干，但现在晚了，这种发展的红利吃不上了，只能排队去吃了，还要看陈志城愿不愿意用他们。

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马春燕一开始很不适应，而且也很局促，见到他们不知说什么，有时陈志城不在家，他们来了，这可怎么办呢？

但几次有经验之后，她就应付自如了，如果陈志城不在家，就请他们坐一会，给他们端茶倒水，给他们烟抽，这些人当然不会在他家里抽烟，就客气了几下，跟她闲聊说笑几句，带着谄媚的微笑起身告辞。

她急忙让他们把东西带走，这些人忙倒退着离开，说没带什么过来，给孩子吃的用的，然后急步转身离去，最后又转头跟她告别。

马春燕也知道这就是客气客气，也不再坚持让他们把东西拿走，等他们走了，就把门关起来，然后再去看一看，来人到底送了什么东西过来，等陈志城回来，向他报告。

陈志城听说了，在心里过了一遍，这个人来是什么用意，那个人来想干什么，送的东西值钱不值钱，这人能不能用，那个人是不是要把东西退给他，都需要考虑一番。

他并不排斥职工给自己送东西，有时他也需要拉近职工跟他之间的关系，但他不会要这些人送给他的贵重东西，那就变了味了，说明他们的目的性太强，搞不好是在坑他，他不缺钱，也看不上他们送上的贵重东西。

马卫民住在他隔壁，他家里晚上人来人往，老马家也是，因为老马是物资局长，求着他的人多着呢，此时，谁想买紧销的物资，不得过来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