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友?”
模糊而轻柔的声音在背后喊她。
“道友你醒了吗?”
白梨于梦中被吵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几丝星光稀稀疏疏地漏进来,鬼火狐鸣若隐若现。
这个屈腿跪坐的姿势已经保持了很久,浑身酸麻,想抬手揉一揉眼睛,才发现两只手都被绑住了。
“别动。”察觉到她的动作,背后那个声音又道:“这绳索越动只会收得越紧,届时你我二人的手都会被绞断。”
白梨被他的话吓得一个激灵,残存的睡意飞到了九霄云外。
背后传来相触的暖意,那人和自己绑在了一块。
四周罩得严严实实,勉强可以辨别出两侧有窗框的形状,夜风细细吹拂,将帘栊掀开一角,犹抱琵琶半遮面,滑进一小块橘色的暖光。
“请问……”初来乍到的白梨仍有些迷茫,迟疑地问:“……这里是哪?”
衣料发出窸窸窣窣地摩擦声,那人稍稍坐直了些。
“我比道友先来,路上留意了一下,看那些弟子的法衣,好像是笼州闻氏族人。我们被绑在了马车里,走的是官道,应该通往掩月坊方向。”
青涩的嗓音听上去还未及弱冠,被刻意压低了几度,有条不紊地娓娓道来,没有任何无所适从的紧迫感。
白梨因紧张而水花四溅的心湖,也慢慢地平静下来。
笼州闻氏、掩月坊……
这几个名词听着好耳熟,好似在白梨睡前看过的一本小说里出现过。
这本叫做《仙途漫漫》的修仙小说,风靡各大书友圈,故事线很简单,男女主姜别寒和绫烟烟在去往琅环秘境的途中相识相知,经历桩桩光怪陆离的奇闻轶事,行侠仗义,名噪江湖,忽略修真界的背景,还有点神雕侠侣那味儿。全书没有多少狗血的感情戏,走的是清新不做作的甜宠风,读上去轻松惬意,各地风俗人情描写细致,文笔剧情也都在线,是近年来难得名副其实的热门作品。
至于这个笼州闻氏,在书里还算个有头有脸的龙套,它是掩月坊的一大股东,表面上做的是丹药秘籍的生意,暗地里却多行不义,从各地搜罗资质上乘但未得师承的少年少女,作为炉鼎在坊中一处花市拍卖。
好巧不巧,他们把名门出身的绫烟烟当普通少女给误抓了,一番有惊无险的动乱之后,自然是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浪漫戏码,整座坊市也被背景强大的姜别寒一锅端掉。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女主绫烟烟有男主姜别寒相救,而炮灰白梨……她什么都没有。
白梨被系统投放到了一个十八线龙套身上。
前一刻还在柔软的大床上酣然入梦,下一刻莫名其妙被五花大绑扔进了马车。
她至今还没缓过劲来。
原主是药宗子弟,自认为学有所成,想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乔装打扮之后便一个人下山了。在书里也是个龙套,只结尾沾着师门的光露了个脸,连句台词都没有。
唯一让白梨觉得庆幸的是,她苟到了最后,说明自己不会出师未捷身先死。
火光爬在厚实的帘布上,描摹出朦朦的边廓,夜风断断续续吹来谈笑声,押解他们的闻氏弟子正在外面稍作休整,饮酒作乐。
她尝试着呼唤系统ai,没有结果。
“道、道友,我们要在这坐以待毙吗?要不要考虑出逃?”
问完便意识到自己说了句废话。
原主是精通岐黄的医修,所以白梨很明白如今自己的身体状况。
修为半废,跟普通凡人无异,应当是被迫服下了能够涸竭灵力的解元丹这一类丹药;装着全部身家的芥子袋也被搜走了,无法挪用装备。
至于手上这个缠丝索,原著有很详细的交代。原料是蛰萤山天蚕遗蜕,薄如丝光,细如轻风,甚至有修士会一掷千金,请炼器师用春雷罡风打磨,用来作法器的护套,足以见其坚不可摧。
原著中,女主绫烟烟不知从哪找了把玄精小刀,废了好大一番力气才解开桎梏,所以白梨是不可能徒手挣脱的。
“我是说,如果有刀的话,我们可以试着把绳索割开。”她换上一副更实在的语气,跟难友商讨对策:“如果没有的话……”
“哦,这个啊,我身上有。”身后很快传来回应,少年轻描淡写地接过话:“只不过手被绑住了,够不着。”
他听上去一点都不着急,慢条斯理、甚至有点惫懒散漫的语调,让白梨这火烧眉毛的语气显得这般苍白而多余。
但他这句话无疑是水中浮木,救命稻草,一下子让形势扭转过来,白梨暂且没管他哪来的刀,转忧为喜:“你早说啊,我可以帮你拿啊。”
“因为道友你一直在睡觉啊,”他轻轻笑了一声,有种隔岸观火的闲适,像月下潺潺流淌的溪流,清澈而明快:“无论我怎么喊,都喊不醒你。”
白梨:“……”
好丢脸,她平时不会睡的那么死的,这一定是梦中穿越的锅。
“现在我醒了,我可以帮你拿。”她也压着声音,装出一副很可靠的模样,绝对不能让队友以为自己只会拖后腿。
少年收起笑意:“那你把我袖子撩开一点,我手臂里藏着柄剑。”
“哦哦。”白梨晕头晕脑地应声,应了一半怛然失色:“等会儿,你说在哪?”
“手臂里啊。”
他语气平平淡淡,很是理所当然,反倒显得白梨大惊小怪,孤陋寡闻。
她感觉自己的脑袋被雷劈了一下,将整个人都劈得焦黑焦黑的,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手手手手臂?是我想的那样?”
“嗯,是你想的那样。”少年更疑惑:“有什么不对吗?”
不是,哪都不对啊!哪有人把利器藏在手臂里的!
你是人形改造机器吗?变身的时候手臂可以变成蓝火加特林的那种!
白梨脸色刷地一白:“道道道道友,这样是不是太血腥了?我家乡那边,体内取异物是要消毒的,不然会感染得破伤风,这样就更危险了,而而而且我总不能徒手把你手臂割开,我指甲也没那么长……”
“噗。”
他突然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啊?”白梨抖着嗓子弱弱地问:“我说真的。”
她看不到身后人的表情,但很明显地感觉到他肩膀笑得一颤一颤,笑声压抑得很辛苦。她语气加重几分:“道友!”
这什么人啊!生死攸关的场合,能不能严肃一点啊!
“耍你的,瞧把你吓的。我说的手臂里,是指我裹在手臂上的束袖里啦。”
少年终于严肃起来,微微侧了侧头。他头发高高束起,发尾有一缕落进白梨脖子里,蜻蜓点水一般,柔柔得像溪流,没有半点攻击性。
“搜身的时候,他们没有发现,但是藏得太严实,我现在够不到了,麻烦道友你帮我拿一下。”
白梨照着他指示,双手绕在身后,在他手臂上摸摸索索片刻,摸到箍紧的束袖,里面有不寻常的突起,是一柄小剑的形状,约莫手掌大小。尾端又是一寸来长的剑柄,刻着半圆形的纹路,袖珍玲珑,的确很适合藏在袖子里。
半圆……
白梨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很快如流星般又滑入黑暗。她找不到头绪,只好摒弃杂念,先把那柄剑抽出来。
不过,他为什么会把剑藏这种地方?
正想委婉地询问出口,安静得有些反常的少年,突然一把抓住她手腕,声音也低了几度:“有人来了。”
他浑身气势一变,由方才漫不经心的懒散,变作剑拔弩张的机警。
确实有明目张胆的脚步声在靠近,大步流星,估计已经近在咫尺了。
白梨正在割绳子,这下错不及防,捏着剑呆若木鸡。
怎么办?
对、对了,她应该先把剑藏起来。
她手忙脚乱地将剑往自己袖子里戳,不小心戳到自己手腕,一个不稳剑脱了手,将要砸到地面之际,少年很有先见之明地稳稳接住,手指灵活一转,将剑顺到了自己袖子里。
“别慌,我帮你藏好了。”
“谢、谢谢。”
白梨眼睛睁得大大的,等脚步声步步逼近。
帘栊“哗”地掀开,大片大片的月光争先恐后涌进来,倾泻在一片辽阔荒原,草木扶疏,枯叶萧瑟,在夜风中打着卷儿,簌簌作响。不远处一株枯树下坐了个人,垂着脑袋在打瞌睡,和眼前这个闻氏弟子如出一辙的打扮。
乌沉沉的法衣,没有任何饰品法器,只腰际别着柄低阶长剑,是个跑腿的低阶弟子。
运送两个和凡人无异的修士,低阶弟子已经足够了。
“你们两个,别啰里啰嗦的,安静点。”他喝了酒,醉醺醺地踹了一脚,朝同伴道:“别睡了,快过来赶路。”然后潦草地检查了一下两人手上的绳索,确定并无异状,又刷地放下了帘栊。
车厢内又陷入黑暗,地板一阵震颤,那两人一左一右坐上了马车,一声尖利的鞭响,马车疾驰起来,萧萧夜风带来森然冷意,道路狭长又崎岖不平,这辆马车便像滔天巨浪中的小船摇晃不止,将人五脏六腑都要颠散。
黑暗里白梨长长地吐出口气。
最后一根绳索终于一切两断,被束缚了大半日而酸胀僵硬的手腕得到了解脱,她如法炮制,将脚上捆着的绳索也割开,少年动作同样迅捷,全程没有一丁点声响,将绳索轻放在一边,屈身半跪。
然后呢?
他们现在在疾驰的马车中,不出半个时辰就要到掩月坊了。
前面还坐着两个佩剑的修士,想跳车肯定会被发现,等到了城中又是四面楚歌的境地,更难逃脱。
白梨不由自主地回过头,想去找难友讨论接下来的对策,耳畔冷不防掠过一道声音,和少年的身影一同掠出马车,甚至来不及看清他的面容。
“你在这等着,接下来交给我就行。”
素白的衣角擦过脸颊,染着点点猩红,如雪里红梅,红妆素裹,抹开一道艳丽的残痕。
作者有话要说:开新文了~希望观众姥爷们喜欢
起名无能,翻来覆去就这几个,咸鱼躺平,所以这大概是最后一本病娇系男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