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在病房里静养了多日的于思奇终于算是完全康复了。已经习惯了有人每天替他喂饭和穿衣洗漱的生活之后,突然要他自己动手,甚至有些生疏。
施易哲看着他笨手笨脚地给自己套上厚厚的外套时,笑得快合不拢嘴了。
“很好笑吗?”于思奇有点儿恼火。
“要我说,再让他躺个十天半个月,我估计他得重新学会怎么走路才行。”施易哲一点都不退让。
“好啦,别取笑他了。“在一旁端着早餐盘子的谢宝珍将托盘放到桌子上说:“好歹今天是他康复的日子,就给他一点时间嘛。”
或许是阿珍的劝阻起到了效果,又或许只是阿哲觉得有些无趣。他仅仅只是耸了耸肩,离开了房间。
于思奇笨拙地拿起了筷子,他感觉自己的右手有些迟钝,完全不像是自己的手臂一样。
看到这个情况,阿珍好心地说:“有的时候是这样的,多适应就好转了,你现在只是缺乏练习。”
在阿珍热心地“监督”下,于思奇用他那许久不用的手将所有饭菜塞进了自己的嘴里,然后就走出了病房。
和以往不一样,原本干净的走廊两旁堆放着一些煤炭。当他来到客厅时,安神父正坐在沙发阅读着一份宣传手册。
似乎察觉到于思奇的到来,安神父抬起头说:“大病初愈的感觉如何,是不是有些特别的领悟?”
“完全没有,”于思奇一屁股坐到他的边上说:“我现在恨死那张床了。”
“这不正就是新的人生感悟嘛!”安神父用一种比较夸张的口吻说:“在你静养恢复身体的这段时间里,我和阿哲去了一下你曾经住的地方。”
“然后呢?”于思奇问:“有没有发现什么?”
“很多,但是显然不是我们需要的答案。”安神父恢复正常的语调说:“首先23号公寓已经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那可是一场大规模的事故,不是吗?官方的消息说是瓦斯爆炸,并且将那个地方整体围住了,毕竟是死了那么多人。”
“瓦斯?”于思奇一脸茫然地问:“有什么证据吗?”
“证据是可以伪造的,”安神父语重心长地说:“另外我要和你谈一谈一个一直不想对你说的事情。”
“什么事?”于思奇问。
“根据官方的说法,23号公寓的地下管道发生了瓦斯爆炸。据统计,遇难者共计19人。”安神父平淡地说:“很抱歉,你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死人,我不理解...你们不是把我救活了吗?”于思奇追问道。
“对,我们确实把你从死神那里拉了回来。但是官方的记录是你已经是一位‘死人’了,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我的意思?”安神父说。
“他的意思就是说你已经是个‘三无’人士了,被官方销毁了一切的档案,恭喜你小于...从今天,你也和我们一样成为了不应该存在于这世上的‘亡灵’了。”施易哲穿戴整齐地走到客厅里说:“欢迎加入。”
“等等...你们的意思?”于思奇头脑有点发胀,一些不太好的情绪在刺激着他的泪腺。
“我这么说吧,你失去了一切,除了你还活着。”安神父说。
“可是,我的家人还在啊,我现在回去不是能证明我还没死吗?”于思奇刚打算站起身就被施易哲那双熟悉又强力地手给摁了回去。
“你打算怎么做?跑到已经给你办好后事的双亲面前跟他们解释这一切吗?你觉得这可能吗?你觉得这是三言两语能解释得清楚的吗?”施易哲训斥道。
“那我能怎么办?我没有死啊,为什么?”于思奇的嗓音有些嘶哑。
“曾经的你已经死去了,现在新的你已经出现。”安神父意味深长地说:“我不清楚你是否能够理解我的话,但是我想...你现在的情况很微妙,显然你是不太可能回到曾经的生活了,但是和我们一起住在这里不也是你自己的选择吗?”
“噢...这就是你们给出的条件吗?”于思奇有点儿生气:“让我放弃一切?”
“这不是我们给你开出的价码,当然你也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安神父冷冷地说:“或许是我太在意你的感受了,我总是忽略凡人的思想是多么的脆弱,这点我必须向诸位道歉。但是你如果觉得是我们将你害得一无所有的话,你大可以从这个屋子走出去,我本人是不介意一个已经被正式宣布死亡的人走在大街上会引起什么样的骚动的。”
“那我能怎么办呢,我有选择吗?”于思奇双手捂着脸,修长的手指触及到了头上的寸寸短发。
“这正是我们想要和你谈一谈的原因,”安神父挥舞着手中的宣传手册说:“这两天我一直在琢磨着这件事情。如果你介意换个长相的话,我觉得这上面应该有你需要的。”
“等等...你的意思是要我改头换面?”于思奇重新抬起头问。
“是的,如果可以的话,我甚至还希望你把名字也替换掉,那样我们会更容易一些。”安神父轻描淡写地说。
“我拒绝,换张脸就已经很是恐怖了,连父母赐予的名字都舍弃,我不如直接就这么死掉算了。”于思奇断然否定道。
“考虑一下嘛,”安神父突然画风一转,哀求道。
“神父,我不是跟你说了不要做这种无聊的事情嘛,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喜好强加到别人身上呢?”提着挎包的谢宝珍从卧室里走出来说:“我跟你讲过多少次了,你那个癖好有点令人恶心。”
“谁说的,”安神父一本正经地说:“我替我的儿子取个名字有什么不对吗?古语有云: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更何况我还救过他的命呢,我作为他的再生父母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吗?”
“可别乱认亲戚啊,小安,他还没有承认你这个当爹的呢!”施易哲偷着笑道。
“这...你想给我取啥名?”于思奇有点点脸红,略微害羞地问。
“雅各布怎么样,我最近在某个研究所里听到那里的人给我讲了一个关于雅各布的天梯的故事,我觉得很有启发性,就叫雅各布吧!”安神父眼巴巴地说。
“能不能当我没问过那个问题?”于思奇摸着有些发烫的耳根说:“感觉这个名字叫出去就有些丢人。”
“噢,是嘛...那算了,改名换脸的计划暂且搁置。”安神父将手册扔到了垃圾桶里说:“既然小于不同意,我们也不好勉强,毕竟我们大家都是文明人。”
“等等,那我以后出门该怎么办?”于思奇问。
“那个不劳你费心,”安神父指着整装待发的阿哲和阿珍说:“他们不是已经准备好了吗?记得多买一袋面粉回来,这家里添了个人就是比较容易吃啊!”
“噢...我怎么觉得是神父半夜起床上厕所的时候偷摸把厨房里刚蒸好的馒头给吃光了。”谢宝珍扬起了眉毛说。
“瞎说,那么多馒头,我怎么可能一个人吃的完。”安神父义正辞严地辩解道。
“我们出发吧,”意识到即将暴露的施易哲忙拉着阿珍的手走掉了,留下一脸委屈的安神父和坐在沙发上偷着乐的于思奇。
“不许笑,有什么可笑的。”安神父转过脸说:“馒头做的那么好吃,还不让人吃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