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红河村,已经乱成一锅粥,所有的村民都在追捕赵川。天空变得灰蒙蒙一片,越压越低,而那股阴寒湿冷的气息,也越来越浓。
在村民们奔走的另一个方向,贺楼、沈娜、安星宇、王晶四人正不断奔跑着。
安星宇的记忆还没有恢复,他不断嚷嚷着要回去,嘴里还在质问贺楼为什么要逃跑,要不是村庄给予他几年虚拟的记忆中让他对贺楼格外信服,贺楼这会儿都无法拉走他。
饶是如此,贺楼也有些不耐烦,见安星宇还吵吵着要回去,干脆松开手,自己和沈娜等人往前跑。
在他们刚来时,红河村俨然一副欣欣向荣模样,道路宽阔,房屋、庄稼整整齐齐。但现在,整个红河村哪里还有一点白天时的繁荣景象。四处破败不堪,道路也肉眼可见变得狭窄,路上到处都是嶙峋怪石和枯黄的、盘踞在乱石上的野草细藤。
越往前跑,越荒凉,空气愈发阴冷,就连呼吸也湿漉漉的,满鼻腔全是水腥味,凄冷荒凉的景象,加上迅速变暗的天空,令人心中胆寒。
“楼,楼哥,我们真的是在往村子外跑吗?”沈娜跟在后面,时刻小心着不被绊倒。她的记忆刚刚恢复,大脑还有些混乱,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现在就往村子外跑,但既然贺楼自己都在逃,她也没什么好怀疑的。
就算贺楼想拿自己当替死鬼,她也有信心能够解决对方。
“可是,一个月还没有到。”王晶跟着说。
王晶才经历过两次任务而已,一切都稀里糊涂的,在这个诡异的世界她更加迷糊了,完全就是靠运气活到现在的。
贺楼知道不和沈娜解释清楚,对方还会怀疑,他不得不边跑边将陆言礼传递的信息简短地复述一遍。
沈娜一听就明白过来,王晶还有些稀里糊涂,但她隐约明白了一点,那就是自己现在可以逃出村子了!
想着想着,王晶反而有些疑惑:“不,不对,我们任务的时间,难道不是按外界的时间算吗?”然而她这句问话,并没有被跑在前面的几人听见。
她的体力比不上沈娜和贺楼,很快就被甩在后面,就算心里知道等会就会有村民来追捕自己,但现在毕竟没有人,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放慢速度后往腕上手表一看,指针全部在乱转,根本不知道明确时间,再掏出手机来看,上面的时间也是乱七八糟的,一会儿换个数字,完全不知道今天是何月何日。
这个村庄……是混乱的。
王晶心想,所以,是真的可以离开了?
等等,既然时间是混乱的,他们怎么能保证这条路就是正确的?
想到这儿,王晶立刻吓得毛骨悚然,她又放慢了速度,东看西看,试图找到一点线索。
经过刚才的奔跑,他们已经远离了大路,进入到了一片密林中,本就昏暗天气在密林里更加昏暗,路面有些看不清楚,脚上踩着的泥土有点潮湿,就像刚下过雨似的。
就在她慢下来的一会儿工夫,前面逃走的两人已经彻底跟不上了,原来还能听见一点声音,现在,整片密林彻底地寂静无声,就连风吹树叶的声响也听不见了。
不,不要……只有我一个人吗?王晶吓得哆嗦起来。她魂不守舍地继续往前走,忽然发现一道白色的影子从眼角掠过去!
是鬼!
“啊啊啊——”
她不管不顾地往前跑,整个人被吓得虚脱,密林里层叠的树枝刮得她遍体鳞伤,但王晶在恐惧下连疼痛也感觉不到了,只一个劲往前跑。
逃!一定要逃出去!
不知跑了多久,王晶才慢慢放缓脚步,不断喘着粗气。
她实在有些跑不动了,还不如节省体力。
就在这时,昏暗的小路尽头,突然出现了一点微光。这一点光芒对长期在黑暗中奔跑的王晶来说格外吸引人,她又有了力气,不管不顾地向那道光奔过去。
她眼里只有那一点飘摇的光,自然就没有发现,脚下的泥土,越来越湿润。
终于,她跑到了那点微光前,那是一盏灯笼,她慢慢走过去,抬起头,刚好,风轻轻吹拂,那盏灯笼晃了晃,低下头看她。
映入王晶眼帘的是……
“啊!!”
“奇怪,这条路感觉不太对。”沈娜边跑边说,“楼哥,你确定我们跑的方向是对的吗?”
前面的男人没有回答,只一个劲儿埋头奔跑,他的步伐很奇怪,有点轻飘飘的,沈娜顿生警惕,再低头一看,对方脚跟不着地,轻飘飘往前飞奔。
沈娜心中猛地一沉。
这不是贺楼!
再一看,前方的道路越跑越崎岖,她做足了准备后,立刻刹住车,转身就毫不犹豫地往回跑!
王晶见势不妙,也跟了上来。
沈娜一边跑一边想,这个村庄是混乱的,所以必须遵守规则。按照现在的情形来看,一旦有人打破规则,村庄就会陷入彻底的混乱。
就像现在——天空忽明忽暗,道路也很奇怪,一段平整公路连着小路,树林葱郁连绵着干枯,天气忽冷忽热。
简直像是时间和空间都彻底地紊乱了!
这就是生路吧?
在这个混乱的村庄,如果真的按照字面意思老老实实生活“一个月”,这一个月,谁知道会扭曲到什么时候去?
她冲下了一个短坡,结果没想到它后面就是一块小水塘,差点儿没刹住车,沈娜堪堪在水塘前停下脚步,觉得它很熟悉。
在十分钟以前,她还经过了这个水塘。
这该怎么过去?
不对,连道路都混乱了,还一直往一个方向跑,真的有用吗?谁知道道路会不会扭曲成类似于莫比乌斯环一样的存在,跑了半天,结果还是回到原处?
当她回过头时,王晶也气喘吁吁跑来,边跑边说:“沈娜,我们现在,该、该怎么办?”
沈娜摊手:“你也看到了,这条路走不通,我们先原路返回吧,一定要避开村民。”
“好。”王晶喘着气说。
她来到了沈娜身边,手慢慢搭上对方肩膀。
“你离我远点!”沈娜很警惕,一闪身就要甩开对方,谁知,她余光一瞥,水塘里清楚地映出她的倒影。
是的,只有她自己的倒影。
寒意迅速攀爬到全身,沈娜的心狠狠一颤,但她早就练出了一身胆量,抬脚就把“王晶”踹到了河里,然后头也不回地飞奔着。
“王晶”掉下后,轻飘飘浮在水面上,随着小波浪一起、一伏,很快,整张脸就打湿了。
不知跑了多久,沈娜才逐渐安心。
她走在一条不知名的小路上,这条路比刚才所走的任何一段都要来得崎岖、陡峭。但叫她奇怪的是,直到现在,也没有村民来找他们。她没有看见一个村民的身影。
所以,在跑出去的时候,只要注意村子的地势,找到路就行了吗?
就在她心情稍微放松不少的时候,却有些奇怪。
为什么感觉有点……有点喘不过气?
怎么回事?
她不由自主地张大口,一张脸变得涨红,整个人都站不稳了,缺氧令她眼前视线一片模糊,她终于察觉到脖子上有什么冰凉的东西。
沈娜勉力低头一看,是……是两只惨白的手!
就在她甩开王晶的那一瞬间,那两只手从身体上断开,并一直挂在她的脖子上,直到现在,她才发现!
然而,她再也无法甩开了。
小池塘的水一瞬间染上红色,很快,那点红色就蔓延了整片池塘。两具惨白的女尸双目圆睁,飘在上面,奇怪的是,她们的双手都消失了。
一个年轻男人从远处经过,他摘下脖子上挂着的望远镜,表情冷淡。
“陆哥,我们现在去哪里?”
整个村庄都乱了,村民们都去追赶赵川。而沈娜、贺楼还有王晶不知道为什么也要往村子外跑,安星宇跟着他们跑了一段又被抛下,正好碰上了陆言礼。
现在,陆言礼带着他不知往哪儿去。
陆言礼说:“我们也去帮忙找赵川。”
贺楼不知道有没有跑出去,希望没有。沈娜已经死了,现在就只剩下这个记忆没有恢复的安星宇。
他边走边说:“安星宇,你愿意把日记本借我看看吗?”
在恢复记忆后,他察觉到不对劲,家家户户都没有日历,也基本不玩手机,不使用太多现代电子设备,唯独时钟到处都是。他们能随时知道现在是几点,却不知道是什么年份日期。为此,他去偷来了安星宇的日记本,而安星宇,恰好就在日记本上记下了自己记忆中认定的时间!
但他拿来没多久,还没来得及看,只匆匆翻了几页就回到小院,交给了贺楼。
安星宇点点头,他下意识翻开了日记本,突然顿住了。
“我……”
他神情有些痛苦,脑海里一部分记忆逐渐模糊,另一部分则渐渐清晰起来。
任务……红河村……冥婚……
安星宇猛然回神。
他也彻底明白过来,急促地呼吸了几口气。
“你记忆恢复了?”陆言礼有些惊讶。
安星宇点点头,很快恢复了理智:“你刚才不是说去找赵川吗?我们现在就去?”
虽然不知道陆言礼是谁,但根据这段时间的记忆来看,他暂时可以信任。就算他也是鬼假扮的,在对方假扮期间,如果贸然拆穿也会引发不可估量的后果。
因此,他的态度反而相当友善。
两人慢慢在扭曲崎岖的小路上奔跑,陆言礼边跑边翻阅日记本,看过以后,他终于彻底确定下来。
“为什么现在要找赵川?”安星宇边跑边问。
既然安星宇表现善意,陆言礼也不是那种看见人就弄死的神经病,目前两人已经默契地达成合作关系,陆言礼也没什么好瞒他的。
他迫切需要找到赵川,准确地说,是要找到追逐赵川的村长,村长才是一切的源头。
很久之前他就有一个疑问,今天刚好能够借此解开。虽然要冒着很大的风险,但是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你的意思是,问题都在村长身上?”
“对,你还记得吗?每次有人违反村规,都是村长先变脸色,然后再是其他人,他们所有人都是按照村长的话来行事,所以,与其说他们遵守村规,不如说是遵守村长制定的村规。”
他早就在所有人房间里安装了监控,自然看到了一些诡异场景。
“那么,村里的红河怎么解释?”安星宇继续问,他的速度也没有放慢,“我一开始了解了他们的规则后,就有一个猜测,所有的人都要依附红河,或者说红河里的某个存在而生,所以他们的婚丧嫁娶以及惩罚,都要靠那条河来进行。”
他在日记里用隐晦的暗语记载下来,最初四人消失以后,虽然他们猜测这四人变成了稻草人,但后来他又去了红河一趟,正好看见几具尸骨。
“红河和村长,是什么关系呢?违反规矩就会死,是谁在动手?除了村长以外,你见过其他村民亲自动手吗?我甚至怀疑那个吴伯也是村长,因为他们就没有同时出现过。”
安星宇将陆言礼的话和自己刚刚说出的一整合,立刻瞪大了眼睛。
陆言礼:“你也想明白了吗?”
安星宇点点头,却没有说出来,因为那个猜想太过可怕。
也许……村长就是这条河,或者说村长就是河里的某个存在。
不是红河诞生了所有的村民、包括村长,而是先有村长,再有红河和其他村民!否则,整个村庄都是诡异存在的一部分的话,他们的谈话早就被发现了。
村长能够制造出那么多化身,但那些村民只能依靠村长行动,无法自主对违规行为进行惩戒。
他们都是村长的眼睛,帮助村长判定违规,但也只是眼睛而已。
“怪不得……”怪不得第一天四个早起的同伴第一天只面对旅馆老板娘的警告,没有当场死去。
因为她没有办法自己动手。
那一天,村长张开大口,嘴里满是和红河水接近的红色液体,眼看就要吞噬贺楼;根据这个情形他们就该明白了——能够惩治违规者的,只有村长。
或者他们自己,就像沈娜对丁从露那样。
安星宇脑海里飞速代入等式:村长=规矩=红河,村民=村长的眼睛。
“所以说,我们的生路是什么?”
一切的源头都是村长,现在,他们就要去找村长?安星宇相信对方不至于是去找死,但也忍不住疑惑。
“村庄一切规则来源于村长,所以,你们在村里生活了多久,也是由村长判定的。”
如果贺楼没想明白这一点就贸然跑出去的话……
陆言礼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