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还在和安儒对峙。
她个子小,长了一张可爱的娃娃脸,但此刻她眼里毫不掩饰的冷意,使她看上去并不像表面那样柔软。
安儒再次重复了一遍:“我是安星宇的爸爸,安星宇是我儿子。”
曾经锐利的双眼因为多日昼夜不分的奔波也染上了倦意,年近半百已满头白发,他用那双有些混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林初:“你应该知道,我找你是为了什么。”
林初当然心知肚明,但……任务是绝对不能透露的。
她摇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嗬嗬……”安儒从喉咙里发出沙哑嘲讽的笑,“不不不,我知道你,你很聪明,明白我在说什么。”他缓缓从口袋里取出一把枪,神色疯狂又冷静,“我劝你不要耍花招。”
林初露出惊怒之色:“你敢?”
枪口露出一点点,又收了回去,但安儒的手依旧放进口袋里,露出了一点形状。
“麻烦林小姐跟我走一趟。”
林初没有办法,只好站起身:“先让我把书还回去?”
“可以,但是不要做多余的小动作,比如报警什么的。”
自从妻子也离他而去后,安儒忙碌之余,日夜用烟酒麻痹自己,声音变得如磨砂般糙哑,他却丝毫不在乎:“林小姐,一个失去了孩子的父亲,什么都能做的出来。”
林初身体微微一僵,不得不将放进口袋的左手取出。
她拿起桌面上堆积的书本,一步步向书架走去。
要将书本放回原位,免不了需要观察书架,林初凭借自己过人的记忆力一扫,敏锐地发现了一些异常。
为什么……有几本书错乱了顺序?
“麻烦快一点。”
林初说:“好。”
书架按功能分区,再以字母排序。当林初将自己手中最后一本书放进去后,她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最后一本书放进去以后……她正好平视的这一排书架上所摆放的书籍,第一个字连在一起的谐音就是——你们都去死吧。
是巧合吗?
有一本书应该在书架背面另一侧,是谁把它放过来的?
林初伸出手,慢慢取下了那本书,她想要把书放回对面。但是……当她将那本书抽出来以后,她从缝隙中看到了一只红色的眼睛!那只眼睛,正死死地瞪着她!
林初猛地往后一退,脊背撞在身后书架,发出沉重的声音。安儒低喝:“你想把其他人引过来吗?别和我耍小聪明!”
林初胸口几次剧烈起伏,她说:“我没有,我只是看见了……”
等等,我看见了什么?
林初晃了晃脑袋,不明白自己刚才为什么那么激动,她隐约记得自己刚才看见了什么很可怕的东西,抬头重新向书架看去,可她什么也没有发现。
“你看见了什么?”安儒知道,自己儿子的失踪,和一些非自然现象有关,他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异常。
“没什么。”林初摇摇头,把书本放回去,“走吧。”
她也记下了这个不正常的现象,按理来说,她不可能平白无故心悸。
所以,为什么她会突然心跳加速?一定是看见了什么,却又忘记了。
她看见了什么?
安儒和于怀尧约定的地方是一间饭店的包厢,于怀尧很早就到了,当安儒挟持着林初进入包厢时,他正端着一杯热水,安静等待。
“你好,你就是安儒先生吧?我是于怀尧。”于怀尧向安儒伸手,后者同他握手后,于怀尧的目光转向林初,“这位女士怎么称呼?”
“她叫林初。”安儒的神色平静下来,再也没有刚才挟持他人的疯狂,“我儿子安星宇,你的堂弟于桓,都是在同一起案件中遇害的。”
“这位林初女士,就是在案件中失踪的第六人。”
话音刚落,于怀尧望向林初的目光中多了震惊和探究。
林初倒很镇定。
安星宇的失踪勉强算是她的责任,但于桓的死关她什么事?安儒想故意引导,让于怀尧以为和自己有关,想得美。
只不过,今天想脱身的话,有点麻烦啊……
她知道,自己逃脱不了嫌疑,而任务又绝对不能向其他人透露。
墓地里的小队都没有察觉身后异样,他们仍然在继续前进,跟着“壁画”了解曾经发生的故事。
不知是多少年前,总之,在“王”逝去后,人们将他埋葬,并严格按照他的要求布置地宫。六十年后,山峰逆转,仍活着对“王”有记忆的老人们,看见了从逆转山背上,走下来的“王”,他的身后,还跟着曾经陪葬的所有村民。他带出了很多宝藏,使一度贫困下去的村庄焕发了生机。
死而复生,堪称神迹!
从那以后,这块地方就变成了他们的禁地。大家不再畏惧死亡,因为他们都知道,死了也没有关系,每隔六十年,死去的人会重新复生。
而那个“王”最喜欢的,就是一枚玉佩。
壁画上,清楚地画出了一枚玉佩的模样,像是两条鱼首尾相连,中有镂空。
和陆言礼藏起的玉佩一模一样。
“谁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取出那枚玉佩的。据当初的老人回忆,陪葬品中,并没有这样东西。”
看着那枚玉佩,陆言礼总算想起了什么。
脑海里一片胀痛,记忆翻涌,他想要记起那些事情,可画面一片模糊,他看不见,听不清,想不起来……
他下意识抬手捂住脑袋,忍住如针扎般的痛苦,五指用力到指尖发白,几乎要掐进头皮,可他还是死死地忍着,没有痛呼出声。
我忘记了什么?
玉佩……墓葬……博物馆……
外来者、奇怪的世界……
身后,易筠扶了扶几乎虚脱的陆言礼,“你怎么了?”
后者胸口剧烈起伏,深深呼吸几口气后,站直身体,用力攥住她的手腕,他的神色也变了,眼神中带了说不清道不明的蛊惑意味:“醒过来吧,易筠。”
“我……”易筠和那双眼睛对视上,忽然开始晃神。
“闭上眼睛。”他的声音更温和,“你走在一条长长的道路上……当你听到一声响指的时候,睁开眼睛,你就可以清醒了……”
“三。”
“二。”
“一。”
“啪”一声脆响,易筠、王鹏飞、井涛猛地回神,惊疑不定地环顾四周。
“我们刚才……”易筠还记得自己之前迷迷糊糊的状态,井涛拽拽她的衣袖,示意她去看其他人。
领头的那人还在讲解,昏暗地下通道中,他的背影像烛火摇曳般飘飘忽忽,看不清楚。其他人的面目同样有些模糊。
而墙上的壁画……哪里还有壁画?只有漆黑冰冷的墙面,一块又一块砖石堆砌,不知隔了多少年重新和人接触。
“对了,玉佩!”易筠还记得自己刚才听见的内容,“刚才壁画上画出了玉佩,他也提到了玉佩,你们还记得吗?”
“我也听见了,我们要不要回去看看?”王鹏飞问。
易筠看了看身后的一片黑暗,还是摇摇头:“应该没必要,壁画上有,加上他也说了,那是墓主的随身物品。或许,这枚玉佩就在主墓室。我们回去也没有用。”
井涛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点点头:“而且现在的照明工具都在他们手上,我们贸然离开,说不定会有危险。”
就算现在这群考古人员看起来有异常,但大家聚在一起,多少能驱散心里的恐惧。
于是,他们便继续往前走。
“可是,到了后来,一切都变了。”
“我们的王,厌倦了……”领头的专家声音一点点变得飘忽,他的称谓亦发生了变化,“他不再想要长生,他厌恶了只能在山里的日子,他想要去山外看看,可是他不能离开。”
“山里的人同样如此,他们一直住在山里,自给自足,从来没有去外界看过。村里的人口也越来越多。不少人开始厌烦了这样的生活,终于,有一部分人无视了老人的警告,强行下了山。”
“出乎意料的是,他们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只要在过年祭祖前回来就好。所以,其他人也动了心。但是,最早下山的那批人,他们是村中最年轻的那一批,没有经历过一次死亡。当经历过一次轮回的人下山以后,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后山里,走出了恶灵!”
“村民们吓坏了,立刻逃到禁地去,一路上死了很多很多人,我们的王像多年前一样庇护了他们。可是他们不知道,王,也想要离开。但他无法离开。”
“一旦他离去,后山里的另一个他将会立刻被释放,到时候,他的子民再也没有活路可走。”
“这就是长生不老的代价……”说到这里,讲解者的声音中,带上了哽咽。
“到后来,王干脆陷入了沉睡。”
“很多村民学聪明了,他们去外地和外来的人通婚,逢年过节回来一趟,再算好时间让妻子在外地生下孩子,这样一来,他们的孩子至少可以在外生活。”
“但是,有一个村民,他泄露了机密,他引来了很多觊觎宝藏的贼……”
“那些人有枪,有各种大家从没见过的武器,大家还像之前一样,去禁地寻求庇护,但是他们不知道,王已经睡着了。他们逃到禁地也没有用……”
“那群人留下了几个老弱妇孺,让她们下墓的时候带路,他们在禁地中央打了个洞,惊扰了王的安眠。然后,他们全都死了……”
说话间,他们经过了一堆骸骨。
看上去那堆骸骨已经放置了很长的时间,衣服腐化,不少已经蜡化,脸上依稀能看见惊恐的表情,死不瞑目。还有一些直接变成了森森白骨,动作明显处在挣扎中。
很难想象,他们生前看见了多么可怕的东西,直到去世多年后,依旧能让外来者看清他们的惊恐。
是震慑吗?想让他们快点离开?
“我们要不要叫醒其他人?”易筠看着身边如行尸走肉般的工作人员,总觉得有些害怕。
井涛也觉得有这个必要,再这样下去,这群工作人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
以往做任务时,被鬼迷惑,渐渐自己也异化成鬼的例子,也不是没有过。
陆言礼倒无所谓,随他们三人商量后,各自分散开来,努力叫醒那些考古人员。
“醒醒,快醒醒……”
凑近了,才发现那些考古队员的身体都散发出冰冷的气息,活像是被寒风吹得凉透。易筠轻手轻脚凑近了远离领队的一个考古人员,用力去掐她的手,又在她耳边叫她醒来。
很快,那个工作人员的眼神逐渐恢复清明,晃晃脑袋,疑惑不解:“我刚才怎么了?”
易筠小声和她解释,她立刻反应过来,眼里有着后怕。
渐渐的,清醒过来的人越来越多。
他们发现,自己走的路线也越来越奇怪,不像是直线,有时候会拐进一些角度极其刁钻的通道,有时又需要下几乎七十度左右的楼梯。到最后,大家全部清醒过来,彼此心照不宣地跟在领队身后,静静地听他诉说往事。
是的,没有人叫醒他,就连他的队友们也默认了这个做法。
为了了解这座墓葬,为了发掘历史,就算他们知道眼下有蹊跷,也没有人去选择叫醒他。
大家跟着那人,走过了一间又一间墓室。
当他们走过后,那些墓室的门轻轻打开,从里面,走出一具又一具死亡多年的尸体。
它们被葬在这里,永不见天日。
但现在,它们已经被唤醒了。
如果这批人想要回头,想要往外走,他们会发现自己来时的路全部被堵上,永远无法逃离。
他们和多年前被困在山中的村民一样,被困在了这间庞大地宫中。
“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其中一人轻声发问。
从他们身后,传来了很轻微的声响。
手电筒的光照过去,可光束像是被黑暗吞噬了半截,看不清远处。
“我也听见了,总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追上来了。”
不是错觉,身后的声音越来越响亮,渐渐地凑近了。
那是脚步声。
是很多很多人的脚步声。
走在最后的考古人员惊慌往后看去,却什么也看不见,入目依旧是一片黑暗。
黑暗中……是什么?
照明的灯光范围有限,甚至逐渐缩小,到最后,所有人都挤成一团往前走,谁也不想落入黑暗区域。
领头的人还在说话,他走在最前方,谁也没有勇气跑到他前面去一探究竟,只能跟着他的背影一路前行。
“……这一群盗墓贼杀死了很多很多村民,偷盗了宝藏,他们也受到了诅咒。哈哈哈哈哈哈哈,报应啊……他们也必须承担村民的诅咒了,他们永远也没法离开了……”
“但是这一群狡诈的人,他们想尽了办法,想要逃离,他们花钱买通了村外的人,四处求神拜佛。最后,他们总算请来了一批保家仙,他们留下了原来村民的最后一点血脉,让他们一直相互通婚。他们会选出一个女孩子,让那个女孩子去承担……”
“他们承担了原来村民的诅咒,也窃取了他们的长生。他们娶了剩下来的那些女人,又让自己的孩子把曾经死去的同伙的身体同样埋在禁地中。下一代身上有共同的血脉,所以他们可以进去。但是,他们请来的保家仙却无法踏足禁地,只能等……等那个王彻底消失,他们就可以拿走所有的宝藏……”
易筠等人像是在听一个故事,甚至听入了迷。唯独陆言礼绷紧了全身的弦,他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附在领队身上的亡魂究竟是谁?它为什么会把一切都说出来?
陆言礼无从得知。
放进口袋里的手攥紧了包裹在一起的两枚玉佩,陆言礼知道,自己的疑惑还有一些没有解开。
刚才他说的是,一枚玉佩,且一直被“王”贴身放着。所以,第二枚是从哪儿来的?
还有,既然一直贴身保管,想必死后也是贴身下葬。上个任务中,为什么上仙村的村民会拿到?他们进入了主墓室吗?
是谁拿走的玉佩?
前方的声音逐渐低下去,走在最前方的那人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他的故事已经接近了尾声。
众人用于照明的探照灯的光芒也慢慢微弱下去,残存电量努力维持住些微光芒,使他们不至于陷入完全的黑暗。
而此时,身后被忽略的声音终于密集起来。
那是一阵又一阵的脚步声,不止有人类,应当还有各种动物。
甚至他们还听见了车轮碾过的声音,轧在石板路上,发出青铜器相互敲击的脆声。
有什么东西,正在朝他们追来!
“岑老师,我们快走……”见岑队终于讲完了故事,跟在他后面的人立刻上前,拍拍对方肩膀要把他叫醒。这一拍才发现手下触感不对。他的手并没有拍在人体肩膀上的触感,反而……软绵绵的,像是隔着布料拍住了一堆鼓鼓囊囊的肉絮。
走在最前方的岑队直接倒了下去,软成一滩烂肉滩在地面,衣物散落。那滩肉堆上,是一颗又一颗的眼睛,大大小小密集如蛙卵排列分布在肉块上,足有数百个,齐齐注视着众人。
“啊——”
纵使考古队员们见多识广,也没有见过这样的一幕。那几百只黑白分明的眼睛挤在一起,眨了眨。
“快跑!”
与此同时,身后的东西追了上来。
探照灯忽然变得无比耀眼,让他们清晰无比地看见了身后的那些东西。
那是……各种各样异化的尸体。
单纯的蜡化已是少数。不少尸首分离,四只手抱着脑袋慢慢跟来,有些明显是人的尸骨,可脊椎后仍旧延伸出一条长长的尾骨;还有些下半身腿骨并拢成一条极长的白骨,像是传说中的半蛇人……
“这就是他们受到的诅咒吗?怎么会这样?”
“这些尸骨都是从哪里来的?我们刚才明明没有打开任何一间墓室。”
现在去思考这些问题已经没有用了,他们不得不飞快逃离,一群人仓皇往前跑。
前方的道路更崎岖,探照灯的光芒不过明亮了一瞬,立刻又黯淡下去,仿佛只是为了让他们看清楚身后追逐的东西是什么,好让他们陷入恐惧的状态中。
易筠等人也夹在逃跑的队伍中,大声问:“我们现在跑去哪儿?是不是去主墓室?”
“不知道!先跑吧,安全了再说。”人群中,不知是哪个声音回答她。
陆言礼同样跟着跑,就在刚才的一瞬间,他清楚地听见了如蛇吐信般的嘶嘶冷声,紧接着,他身后的一道身影腰上似乎被什么东西缠上,用力往后一拖。那人连叫都没叫一句,便彻底消失不见。
跑在最后的人余光一瞥,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继续拼命往前逃。
就在他身后不远处,如蛙卵般密密麻麻分布在一滩软肉身上的眼睛们眨动着,像流水一样往前进。
他们,绝对不要变成这幅样子!
“我们现在还是想办法去主墓室吧?岑队已经遇到了诅咒,说不定我们也会碰到诅咒,反正都是一死,不如去主墓室闯一闯!”
现在跑在最前方的人大声回应:“你以为我不想吗?我不知道主墓室在哪个方向呀,这里只有一条路,就先跑着呗。”
话音刚落,他们从一条狭长通道匆匆跑出,眼前豁然开朗,赫然是两间并排的高大墓室,一左一右,前方划出一片广场嵌在离地面约半米深的地方,广场同样一左一右切割开,中间一条细窄通道。
他们全都停下了脚步,聚在地表平台前,一条仅供一人通过的楼梯往下延伸到通道口。
“为什么不下去?”身后的人焦急发问。
“这下面有古怪。”
说着,探照灯往前移动,他们看清了地面广场的样子。
和外面平滑严实的石砖路不同,广场地表隆起,显示出一副又一副形状可怖的浮雕。
那些浮雕看上去简直是雕刻着十八层地狱的景象,环绕着山的河流,一个又一个死状凄惨的人类,昏暗中也能看出浮雕的栩栩如生,仿佛还能听见他们的哀嚎。
“不要管广场上的异样了,我们还是先快点逃吧。”
“就是!至少前面没有东西追过来吧?”
身后催的厉害。紧接着,爆发出一声惨叫。
走在最后的一名女性考古人员被那堆长满了眼睛的肉碰触到。紧接着,她整个人也跟着融化,一点点瘫软下去,周围人想救她,可是他们也没有办法,其中一个想把她拽出来,又是一声惨叫,他也同样承受了那不知名的诅咒,浑身骨头似乎都被抽走,一点点软下去。
到最后,他们变成了一模一样的软肉,新生的软肉和原来的汇聚在一起,粉色表皮上鼓起一个又一个鼓囊囊气泡状的东西。
气泡鼓胀得越来越厉害,“啪”得一声炸开,变成了一只又一只的眼睛,眨巴着,看向前方的人类。
于是,走在最前方的考古人员不得不踩着楼梯往下走。
楼梯很窄很窄,仅有小半米宽。第一个人沿着楼梯走下去后,小心翼翼地踩上了广场中央的狭窄小路。
出乎意料的,什么也没发生。
该队员大喜,立刻招手让其他人快点下来,并迅速往前走了一段路,给其他人挪位置。
楼梯太窄了,广场距离地面也不过半米高,其中一人干脆扒着地面边缘跳下来,但他刚一落地,广场地面立刻伸出了几十双手臂,他连叫都没能叫出声,便被拉入了地面。
不,并没有完全拉入,他被拉进了一半,身体完完全全被石化,依稀可见面上惊恐的表情。
他也变成了浮雕的一部分。
“小心一点!只能踩中间的路。”跟在他身后的队员心如刀割,还是出声提醒。
再怎么心急,大家还是按捺住性子,排好队往前走。几个年纪大了的队员自愿走在最后,其中一人说:“我活了这么大年纪,活够了,跑不动了,还不如给你们小年轻争取一点机会。”
“周老师你别这么说!”
“快去吧。”周老师却只是笑着把自己的学生往前推。她的学生拉住后者往前挪,正走到楼梯口时,却发现自己抓住的手突然空了。
再回过头,后者已经被拖入了重归黑暗的通道之中。
通道两侧一点点往中间紧缩。
她抹着泪,迅速沿楼梯走下去。就在她跟上大部队后,队员们来时的通道被彻底封死,连同追来的无数诡异生物也被封在了其中,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又一次逃脱。
他们没有回头路了。
考古队员们现在只剩下了十来个,加上四名突然闯入的外来者,也不过近二十个人。
“大家也知道现在的情形,这座古墓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危险。或许,我们能逃出去,又或者,大家全部都要留在这里。”其中一名队员抹去眼泪,轻声说,“不管怎样,为了我们的研究,我们都要努力出去。但我们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我们身上还带了工具,有几张比较大的白纸。等从广场上去后,我们先把地图画下来,每走一点,就填充一点,不管是谁,有幸出去,都一定要把地图带出去。”
她话里的悲壮感染了其他人,队员们皆眼含热泪,答应下来。
“为了我们的研究!”
“对,为了研究!”
纵使几个任务者已经见惯了生死,也不由得为他们的精神所感染,王鹏飞说:“虽然我们不是考古人员,但是只要我们能出去,一定会把地图带出去的。”
他们皆隐瞒了自己只要完成任务就可以离开的事实。
给这些考古人员一些希望也好。
“好,谢谢你们。”其中一人说。
陆言礼没有出声。
他曾经见过太多太多了,外来者进入后,为了亲人朋友舍生忘死的,为了心中大义甘愿牺牲的,人类最美好与最丑恶的一面他都见证过。但在死后,他们全都变成了诡异的模样。
易筠同样答应下来,她小心试探:“刚才,岑队说了,那个王贴身带着的一个玉佩,壁画上也有,那个东西会不会是关键?”
“可能吧。既然贴身携带,或许会随身下葬也说不定。当我们进入主墓室,也许能解开谜团。”
三名任务者不由得激动。
但,就在他们高兴的时候,走在易筠前方的一个队员脚下没留意,踩空了。
他的半只脚,落在了路面外!
浮雕涌动,站在距离他最近的那只浮雕手里举着一只弓弩,指尖已经搭在了机关上,手一松,一只利箭发射出去。穿破他的喉咙,连带着整个人飞了出去,落在广场中央。
一只又一只苍白的手抓住了他,不一会儿,地面的浮雕上,又多了一个人,他伸手抓住了穿过喉咙的那支箭,表情痛苦不已。
“大家小心!不能踩出去!”
第一个人已经走到了通道尽头,小心撑住身体,往上一跳,落在了地面上。
近距离站在墓室身边,才能察觉它到底有多么高大。
就在他站上去的一瞬间,地面广场两侧像是开了闸门,血水倾泻而出。
“快!前面的再快点!”
大量腥臭粘稠的血水很快就涌到了中央的小路上,前方的人立刻加快速度往前冲。陆言礼和易筠等人走在队伍中央,血水漫来时,正好轮到陆言礼,他立刻往上一跃,落在地面,然后伸手将下一个人拉上来。
“啊——”
走在后方的一个女孩脚边沾上了血水,她立刻痛苦地尖叫出声。
“我走不了了!你们快走!”
不知道血水里有什么,她整个人僵在原地,痛到脸都扭曲了。但她还记得自己的使命,取下背包,用力往岸边一抛,大声喊道:“里面有空白的卷轴和工具!”
话音刚落,她整个人就倒了下去。
其他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还没有上来的人被淹没在血水中,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