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几乎快要被洞穿的山体之中，胸口位置被膝盖顶穿的黎明卿，静静望着头顶再次抬起巨剑的高大身影。

尽管白发苍苍，满脸都是如同风雨雕琢般的深邃皱纹，但却意外地给人一种只有在青年人身上才能看到的，为了理想而熊熊燃烧的热血。

“还真是毫不留情啊，好歹我们也算是同僚。”

“任何胆敢将人命当做玩物, 肆意玩弄的恶徒，都是我的敌人”山翁低垂着眼睑，肃然说道。

“当年的革命军，都是你这样子的吗？”尽管全身骨骼大量断折，部分器官还出现了严重的大出血，黎明卿此刻的注意力, 却莫名放在了别的地方。

面对黎明卿的问询，山翁罕见地沉默了一阵，随后有些低沉地说道：

“没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你们, 是永远无法理解的。”

“在曾经的新修雷德帝国，彻底分裂成西修雷德王国以及东修雷德共和国之前，人命这种东西，只是贵族的玩物而已，即便当时的他们才刚刚从旧王朝毁灭的阴影中恢复过来没多久，无论是科技还是人口都处于低谷。”

“不过说来也是可笑，正因为那帮脑满肠肥的愚蠢贵族，我们才会逐渐觉醒那份追求自由，奋起反抗的意志，并最终造就如今一片大好的局面……”

说到这里，山翁冷冷地看了眼黎明卿。

“我不在乎你们是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但无论是基于何种理由，都不该去践踏他人的生命和尊严。”

“那是人之所以为人的，最后的底线。”

尽管身受重伤，随时都有可能被击杀，但黎明卿依旧只是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即便是那些恶徒的生命？”

“你可以杀了他们，也可以废了他们, 但绝不该将生命做弄成这般残酷的样子。”

山翁严肃地盯着右侧脸颊无数眼睛逐渐眯起的黎明卿，一字一句地说道。

“只是物尽其用罢了，不过算了，这种价值观上的差异，事到如今也没有必要再去争辩了。”

黎明卿轻叹一声，头一次无比认真地看着面前的老人，平静说道：

“老实讲，我其实并不讨厌你这种人，虽然有些固执，但那份能将信念贯彻至今的毅力和勇气，还是挺让人钦佩的。”

“所以，接下来……还请尽可能活下来吧。”

话音刚落，猛烈的血光便从黎明卿那破损不堪的身体内部，顺着伤口喷射而出。

刺眼的红芒带着粘稠的黑色血液，在内部的压力下迸射向四周，将背后的大坑都染上了一层难以褪去的深邃。

不远处的虚空，山翁默然无语地停滞在半空。

身后阴影巨翅拍打的过程中，某种类似于种子发芽一般, 让人毛骨悚然的声响，骤然从不知何时被厚重血雾笼罩的崖壁深坑中飘出。

啪嗒~

若隐若现的黑白长影不时从血雾中甩出，远远看去就像是好几条毛茸茸的长鞭一般。

等到雾气尽散，某个前所未见的身形巨大且修长的兽影，便完全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那是一头脖颈、肩膀乃至尾巴处覆盖着雪白长毛，身体却呈现截然相反玄黑的巨大“狐狸”。

眼眸乃至半张开的口腔内，都是一片纯净的金黄色光泽，身上不知道是鳞片还是甲壳的黑色躯体上，每隔一段距离就分布着大量血色爪痕。

在这头怪物的身后，整整九根半披着白色厚毛的黑色尾巴，正如同长枪一般，遥遥对准着前方。

【空想荒神·黑血尊】

“我早该想到的，这个世界的规则毕竟还是倾向于龙形态，那么连人伦世俗都不在意的你们，又怎么会拘泥于战力相对较弱的的人型呢？”

山翁叹了口气，随后毫不犹豫，右手手腕在剑刃上顺手一割，随后高高举起。

粘稠的殷红血液，带着难以想象的厚重质量，转瞬间浇灌全身。

“是时候拼命了……”

轻声低语间，无数只有山翁自己才能看到的虚幻身影，逐渐出现在那副苍老的高大身躯后。

曾经的兄长、战友，伙伴、爱人乃至是带着扭曲爱意相互残杀的宿命之敌，此刻都带着熟悉无比的音容笑貌，一一显现在身周。

“这次之后，就是真正的永别了吧？”留着双马尾的紫发少女，轻轻从后环抱着山翁，喃喃低语。

“嗯。”即便是无数次濒临死亡与绝望，都没有变过一丝表情的暗杀之王，背脊开始剧烈颤动。

“没什么好悲伤的，我们本就已经逝去了不是吗”绿色头发的少年轻轻摇晃着脑袋。

“打起精神来，塔兹米！”带着黑色抹胸，犹如狮子般的金发丽人，用半透明拳头狠狠击打在曾经的少年头顶。

无数此起彼伏的加油打气声，从耳畔传来。

最后的最后，一个梳着古怪飞机头的男人，一边抬起头望了眼头顶隐约可见的巨型飞空舰，一边潇洒无比地拍在了根本无法触及的山翁的肩头。

“去吧，塔兹米……再一次呐喊吧，用你那炙热的灵魂！”

“我会的，大哥。”

脊背逐渐挺直，苍老的脸庞上，再看不见一丝不忍与迷茫。

唯一剩下的，只有如烈火般熊熊燃烧的无边斗志！

一点点抬起剑尖笔直朝下，兀自缠绕着黑烟的巨剑，曾经的塔兹米·弗列西卡，如今的【弭葬】山翁，静静望着远处缓缓抬起狐狸般脑袋的诡异怪物。

“大家……把你们的力量，全都借给我吧！”

“然后就是，最后的……”

“【恶鬼缠身】！”

随着山翁的震天咆哮，他身后一道道熟悉的身影如同肥皂泡沫般爆散。

恐怖的空气漩涡，以山翁为圆心开始迅速扩张，转眼间便形成了一道肆虐升腾的龙卷飓风。

隐约间，有刺眼的黑红色光芒自剑身之中射出。

激昂的兽吼声中，一尊双手抱胸的巨大铠甲人型，从山翁身后的阴影中猛地站起，并在下一秒张开了那张满是尖锐牙齿的狰狞头部，将山翁一口吞下。

难以形容的极致威压，在两者合一的瞬间就如同核弹般爆裂开来，将原本试图进攻的黑血尊都遥遥轰飞了出去，紧紧趴伏在不远处的一块石柱之上。

“那东西，好像是……”模糊不清，仿佛是四五个人同时开口的混沌声音，从黑血尊的利齿间传出。

远处，铺天盖地的红光渐渐褪去，很快，一个身披黑红色盔甲，背生巨大龙翼的人影，从恢复平静的虚空中飞出。

“这一次，彻底做个了断吧。”

扭曲的阴影顺着铠甲的缝隙不断溢出，在身后描绘出万千狰狞的鬼影，全身穿戴着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厚重盔甲的山翁，高举着被无数双漆黑手臂纠缠着的巨剑，指向下方的修长兽影。

“那曾经为帝国带来黄昏的正义，也必将于此，斩落你的黎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