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重澜并不是一出生就是孤儿的。
他在三四岁的时候,还有妈妈。他依稀记得妈妈是个很温柔的漂亮女人,嘴角总是挂着清浅的微笑。
小时候他身体很不好,妈妈就会抱着他,一边哄他喝药,一边轻声哄着,“小澜要乖哦,乖乖喝药才能变好哦。”
而在中秋的时候,妈妈会做很好吃的五仁味月饼,两个人在自家小小的阳台,拜月娘,喝茶吃月饼。
所以在现世,五仁月饼就算被很多人唾弃,沈重澜却依然很喜欢。因为每次看到那月饼,就会想起自己如同月光一般温柔的妈妈。
后来妈妈生病了,病榻上的妈妈瘦得可怜,却拿一双慈爱柔情的桃花眼看他,“小澜,要坚强地生活下去哦。妈妈会在天上好好看着你的。”
她的手因为疾病变得格外纤细,却紧紧握住自己的手,沈重澜哭得天都要塌了,妈妈也没有再醒过来。
后来他就到了孤儿院,从此开始一个人生活。他没有再哭,好像在母亲离去的那一天就突然长大了。
每当中秋的时候,他就会买上五仁月饼。到妈妈的公墓去看看,和妈妈聊聊天,一起看看月亮。
现在的妈妈也在看着自己吗?沈重澜望着天上那一轮明月,喉咙像被悲伤哽住,声音有些颤抖,“为师应当是喜欢五仁月饼的,你会做吗?”
他将目光从月亮上移开,一双朦胧的美眸望着顾轻舟,透露着无尽的悲伤,“曾经我的母亲也会为我做五仁月饼,后来她离世,我就再也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五仁月饼了。”他眼眶泛着红,用的是我,而不是为师。
此刻他并不是原身沈重澜,他只是那个现世里年幼丧母的可怜孩子。
真是奇怪,他已经好多年没有哭了。但是突然被顾轻舟一问,就觉得十分委屈。多年的伤痛突然被揭开,他就像是一个在黑暗当中独自行走了很多年的人,突然遇到了光亮,忍不住热泪盈眶。
人真是奇怪的动物,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遇到天大的委屈都能咬咬牙扛下来。但是遇到关怀自己的人,哪怕是一句问候,都能让人淌下滚烫的泪。
“师尊,莫哭了。”顾轻舟望着他泛红的眼角,泫然欲泣的泪水,觉得心都要碎了,低声哄道,“弟子会做的,以后弟子每年都给师尊做。”
“师尊想吃什么,弟子都会做。”
“师尊莫要再伤心了,弟子心都要碎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真的很奇怪,明明难过的是思念亡母的沈重澜,顾轻舟却能感觉到那种痛楚。
因为爱你,所以连你的痛都想一并替你承担。
他伸手揽住那人因为抽泣而微微颤抖的肩膀,轻轻抚着消瘦的背脊,运功给他顺气,轻声哄道:“师尊莫哭,弟子会一直陪在师尊身边,永远不离开。”
“真的吗?”沈重澜闷闷地询问,似乎极怕被再次抛弃,“母亲都离开我了,她那般爱我,却还是离开了。”他靠在顾轻舟的肩膀上,眼睫缀满泪珠,打湿了衣衫,手却死死地拽住他的衣袖。
“不会的。”顾轻舟绵密的吻落下来,轻轻落在他耳侧,不带一丝欲望,却虔诚得让人不舍得推开。
他声音暗哑,充满心疼,“除非身死,否则弟子不会离开师尊的。”
“我不准你胡说八道。”死亡这个话题对沈重澜来说,太沉重了。顾轻舟对他来说,是个朦胧却重要的存在。他不知道自己对他是怎样的情愫,却不能接受他以任何方式离去。
“以后不准再说死不死的了,为师要你此生,平安顺遂。”这应当是沈重澜能给到的最珍贵的祝愿了。
顾轻舟抓住他的手,和他十指紧扣,将温热的体温逐渐贴近,两颗心像在一起跳动,“弟子也希望师尊此生快乐健康,若是弟子以后真的不在了,师尊也要坚强。”
母亲也说过一样的话,“小澜,你要坚强。”他因此披上了铠甲,坚强了很多年的时间。顾轻舟总有一天会这样离开吗?只留下只言片语。
不,他不能接受。
他死死抓住顾轻舟的手指,嗫嚅道:“你,你别胡说八道了。什么死不死的,以后都不能说。”他嘴唇发着抖,想起了母亲紧闭的双眼和冰冷的身体。
顾轻舟感觉到他愈发剧烈的颤抖,更加用力的抱紧他,急忙道:“师尊,弟子再也不那样说了。师尊别怕,弟子会一直陪着你的,不会离开。”
“真的吗?”沈重澜泪眼婆娑,抬头看他,眼神当中有悲伤,不舍,也有难以化去的情愫。
“真的,弟子发誓。”顾轻舟点点头,捏捏他细长的手指,回答得无比认真。
沈重澜心想,这样便好。尽管还想不明白自己对顾轻舟是怎样的情感,但是他真的无法接受他的离去。
是雏鸟情节吗?因为来了这个世界,是顾轻舟对他嘘寒问暖,百般呵护,所以自己也理所当然的离不开他。
这样说,一切又有几分道理。
沈重澜这才意识到自己情绪泛滥了,擦着自己眼角的泪,强作淡定,“以后不准再说这些晦气的话了,为师不爱听。”
一时之间,他又收敛了自己周身的脆弱,变成了那个坚硬且清冷的沈重澜。
但是顾轻舟却能从他刚才的举动,知道他并非如表面那般坚强,“师尊,弟子会一直都在。”
他伸出手,轻轻揩拭沈重澜湿润的眼角,又将留有湿意的手指放进口中,像是在品尝沈重澜的哀痛。
“好了,为师也倦了,你先下去吧。”沈重澜伸了个懒腰,哭了一顿,他感觉浑身的精力都用光了,急需要补充睡眠。
他下意识的动作,根本没有想过伸懒腰的时候,不小心卷起了上衣下摆,露出了一截白皙如冷玉的腰肢,看得顾轻舟喉头发紧。
顾轻舟眼眸隐隐有红色血丝,沉默不语地起了身,沈重澜以为他要出去了,身后却突然贴上一具温热的男性躯体。
“做什么?”沈重澜困惑地回过头,对上那人的眼睛,只见赤红一片,不由感到胆寒,这顾轻舟该不会又发疯吧。
而顾轻舟只是执起他还带着水汽的头发,眼眸垂下,“师尊的头发还未干,弟子帮师尊擦擦。”
似乎很怕沈重澜拒绝,他放轻了语气,带着小心翼翼,“若是不擦干就睡觉,师尊睡了明日醒来就会头疼。”
沈重澜在现世的时候,就是很懒惰的一个人。社畜加班回来之后,已经很晚,洗完澡洗完头,基本都困到不行,倒头就睡,哪里还管的上吹头发?后来就有了头疼的毛病,原来是因为睡觉的时候头发没有吹干吗?
长见识了。
他点点头,“那你擦吧。”说完,他又拿起一旁的话本,低头看了起来。
顾轻舟手中握着湿润的发丝,柔润,乌黑,像是海藻一般的头发在自己指尖流淌。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沈重澜小巧挺巧的鼻尖,鸦羽一般浓密的睫毛像两片小扇子,扑闪扑闪,如同月下的妖精,挠得他心猿意马。
“师尊,”他手上一边轻柔擦拭,一边将吻落在那细软的发丝上,近乎痴迷,“你好香。”
香吗?沈重澜没回头,对顾轻舟轻薄的动作无知无觉,却提起自己的衣袖闻了闻。明明满袖都是药味,哪里香了,他转过头,对上顾轻舟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愣住了,话都堵在喉咙。
顾轻舟长得应是冷淡阴郁的,但此时,月光照在他光洁无疤的左脸上,而疤痕遍布的右脸则隐在阴影中,充满了诡异的美感。那双时刻带着冷意的眼睛,现在却带着炙热的温度,要将沈重澜燃成灰烬。
顾轻舟的脸不断靠近,沈重澜能听到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从自己胸腔传来,震耳发聩,有温热的鼻息扑到自己脸上。
他以为顾轻舟要亲上来,正准备躲,谁知道,他仅仅是将头靠在他肩上,像一头野兽一般闻着自己身上的药香。
分不清心底是低落还是恐惧,沈重澜只听到顾轻舟满足的喟叹,“师尊,你好香,弟子好想...”
“想如何?”沈重澜多了几分好奇,将耳朵竖起,漂亮的眼睛因为好奇瞪得圆圆的,如同稚嫩的猫咪。
想亲亲你,想抱抱你,想对师尊污秽之事。顾轻舟不敢说出口,怕吓坏了自家师尊。反正大婚之夜,那些秘而不宣的欲望,师尊都会一一承受。
见他不回答,沈重澜有些生气,推了他扒在自己肩膀上的脑袋,冷声道:“下去!”
顾轻舟支起身,直勾勾盯着他美好的唇形,声音嘶哑,隐含着难言的欲望,“弟子还能更放肆,师尊想试试吗?”
“滚。”
沈重澜不知道顾轻舟从哪里学来的这么多孟浪的话语,一时间,血气上涌,脸颊红得像三月里的春桃,下唇被自己咬得红艳,欲要滴下一抹红来。
“师尊,莫要咬伤了自己。弟子会心疼的。”顾轻舟修长的手探进他口中,制止他咬唇的举动,又万般依恋地磨挲着那浅浅的齿痕。
前世的时候,师尊就很喜欢咬唇。他因着惊世骇俗的美貌,本就做什么都无比勾人。又加上自己贪婪的妄念,便觉得他做什么都是在勾引自己。
床榻之间,自己难免控制不住,做得过火了,师尊也只是低声地哭,死死咬住被自己亲得红肿的唇,就是不肯发出任何声音,一双盈满泪水的眸子,透着倔强和不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