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重澜这般,顾轻舟都快气疯了。以陌上老祖为首的正道人士每日都上门讨人,以山海门为主的另一派伪君子每天都来讨命,说是要给自家少主雷邵报仇。
山海门的人他随便杀了便是,来一波杀一波,魔众们也杀得很痛快,就是云仙门的人实在太难搞了。顾轻舟碍于沈重澜的面子,不敢下死手,吩咐魔众们也要给几分薄面。
这样的故意放水,对云仙门没什么打击,倒是顾轻舟自己身上的伤口不断,魔众的折损也很多。魔族因着他对云仙门这般的纵容,颇为不满。
沈重澜后来渐渐能听到魔众反对的声音,他们在顾轻舟出去迎战的时候,站在自己寝殿门口怒骂。
“这沈重澜就是个婊/子,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明明就是我们魔尊的人了,还好意思让我们魔尊对云仙门手下留情。”
“是啊,就因着他心慈手软,我们都折损了多少弟兄!那正道仙门的人命是命,我们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迟早要劝魔尊杀了这祸国殃民的贱|人。”
“杀了沈重澜。”
“杀了沈重澜。”
“杀了沈重澜。”
“恳求魔尊杀了沈重澜这个扫把星,要不是他,今日魔界也不会有这么多弟兄无辜丧命了!”
沈重澜听到顾轻舟的声音响起,带了几分战后的疲倦,却不容置喙,“若是再让本尊看到有人跑来我师尊这边嚼舌根,立刻宰了。”也许是顾轻舟给人的压迫力太大了,那些叫嚣的魔众瞬间没了声响。
顾轻舟抚着疼痛的额角走进来,就看见沈重澜又坐在窗边的贵妃榻上吹风。他的长发曳地,松松地垂落在脸颊两侧,有凄美的月光从窗台爬进来,落在他脸上,更显得肤白如雪,脸型小巧。只是他那双灵动清亮的眼已经没了往日的光彩,如同两个干涸的枯井,嘴唇也没有半分血色。
“去将鬼医叫过来。”顾轻舟回头吩咐了一下,又急步走到窗前,将窗户关了。他这样就将月光阻隔到了窗外,一室只剩下了跳跃的烛火。
顾轻舟坐到了榻上,直接将沈重澜抱进了怀里。他瘦得可怕,每次抱着的时候,都能感觉骨头硌到手,如同抱着一具森森白骨。
鬼医来的很快,他如同往常那般伸手给沈重澜号脉,随后脸色一变,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结结巴巴说道,“魔尊,沈仙尊这身子,老夫实在无能为力了。希望你能另请高明,不要耽误了他的病情。”
“废物。”顾轻舟指尖酝酿着黑气,那团黑气直接将鬼医打到几米远。
鬼医捂着胸口,嘴角还有溢出的鲜血,“魔尊,沈仙尊的身体真的不能再拖了。”
“云仙门的肖珲,也就是沈仙尊的二师兄,医术高超,又对他的病情足够了解。希望魔尊能将他带来,给仙尊治病,看看有没有法子能力挽狂澜。”
“滚。”顾轻舟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杀气腾腾地望着鬼医,又不想在沈重澜面前杀人,只得让鬼医赶紧滚出视线。
鬼医走后,沈重澜依旧还是呆呆的望着地面,对顾轻舟的亲昵举动没有丝毫反应,如同一具没有感情的玩偶。
顾轻舟在他身子虚弱之后,就再也没有碰过他,之前的那些丹药还有玩具都收了起来。
他靠在沈重澜消瘦的肩膀上,眼里沉甸甸地装着恐惧和忧虑,“师尊,你别怕。弟子立刻将二师伯带来给你治病,不会让你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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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珲是被顾轻舟抓过来的,他原本就在云仙门的队伍里治疗伤患,顾轻舟直接将他擒了过来。
“小师弟的身体可还好吗?”肖珲没有武功,也没有修为,被顾轻舟提着后颈,也不害怕,只着急地问着沈重澜的病情。
顾轻舟闻言没有说话,眉心形成一个川字,“你等会儿去给我师尊看看,他如今状态很不好,你给我好好诊治诊治。”
等肖珲真的见到沈重澜的那一刻,他才知道顾轻舟的脸色为何那般凝重了,眼前形容枯槁的人真的是自己芳华绝代的小师弟吗
那人呆坐在窗边,脸颊凹陷,手臂上青紫色的血管突出,就连原本合身的青色衣袍,也显得宽大许多。他桃花眼依旧很漂亮,但是没有了任何光芒,下颌很尖,愣愣地望着眼前,像在看什么,又好像没在看什么。
“你先给我师尊号脉开药,等会儿来前厅与我说说师尊的病情。”顾轻舟似乎是希望肖珲能唤起他求生的意志,给他们留了充分的相处空间。
“小师弟。”肖珲慢慢走近,将脚步声放慢,似乎怕惊扰到对方。
而那人似乎听到了叫唤,白皙的耳朵动了动,才缓缓转过头来,如同行动迟缓的老人。他琥珀色的眼珠原本干涸一片,在接触到肖珲的那一瞬间,盈满泪水,波光粼粼。
他颤抖着双唇,低声喊道,“二师兄。”晶莹的眼泪不断沿着清瘦的脸部滑落,滴答滴答砸落在地上,形成一圈圈的水渍。
沈重澜哭了许久,像是要将多日来所受的委屈哭尽。在顾轻舟百般欺/辱他的时候他没哭,可是如今一见到熟悉的师兄,所有的坚强如同大山一般顷刻轰塌,诸多阴郁情绪终于有了发泄的途径。
顾轻舟也是因为想到这一层面,才愿意让肖珲进来的吧。
“小师弟,让二师兄先给你看看。”肖珲执起他瘦得可怜的手臂,猝不及防地看到上边青紫色的掐/痕吻/痕,他万分诧异地睁大眼。
沈重澜也没有遮掩,从肖珲的角度望过去,还能看到红艳的吻/痕从脖颈一直延伸到衣襟下边,甚至不用想都知道下边的皮肤肯定没几块好肉。
“禽兽。”他怒骂一句,但因着他没有武功,甚至没有修为,无法找顾轻舟寻仇,只能忍气吞声地给沈重澜号脉。
须臾过后,肖珲的脸色一变,瞳孔震动,带着几分不可思议,问道,“师弟,你可知鲛珠吗?”
沈重澜则淡定许多,他的身体他自己了解。鬼医的说法是对的,他若是自己不想活,就算是大罗神仙过来,也是无力回天。
顾轻舟根本就是在白费功夫。
沈重澜想要将手收起来,那肖珲却脸色凝重,不让他收回,“小师弟,你是什么时候接触鲛珠的?”
如今所有的事情都已经败露,沈重澜也没什么好遮掩的,轻声道,“当初我刚知道顾轻舟魔族的身份,他心性不稳,时常被魔气干扰。”
“我又想起之前在古籍上看过鲛珠的功用,于是就带着顾轻舟去了鲛人国,杀了那鲛龙,取出了鲛珠。”
肖珲见他这般淡定,有些许惊讶,“那你用这鲛珠给顾轻舟吸纳魔气的时候,就没有发生什么奇怪之事吗?比如突然意识迷离这样的。”他原本打算斟酌言语,又不经意望见沈重澜身上的暧/昧痕迹,只得干脆道,“那时有没有那种特别想要与人肌肤之亲的冲动?”
听到这话,沈重澜却像一个憨憨的木人,摇摇头,回道,“并未。”随后还补充道,“但是意识迷离的时刻的确是有的。”
“不可能。”肖珲否决地斩钉截铁,“这鲛珠虽然能帮魔族祛除魔气,但是那个执行之人却会有魔气反噬的麻烦。因着鲛人性/yin,所以这魔气反噬还会带来yu念。”
“这期间的症状是,首先陷入意识模糊,后边会有蓬勃的yu望,就算是修无情道的修士也无法克制住。若是没有将yu求纾解出来,那修士将会疼痛难忍,甚至有入魔的凶险。师弟,你真的没有任何印象了吗?”
沈重澜桃花眼装满疑惑,依旧还是摇了摇头,“没有印象,就是会有意识模糊的时候。”
肖珲听了他的回答思索了一会儿,又接着道,“吸纳的魔气是魔族的心魔□□,因此也会有蛊惑作用,很多魔气会按照魔族的贪嗔痴念,驱使执行者幻化作各种形态。”
“真的吗?”沈重澜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使劲摇晃了下头。他的脑中有许多片段闪过,但是努力回忆却想不起来了,“二师兄,我好像记起一些什么了,但是很模糊,只是一些记忆碎片,无法拼凑起来。”
“没事。”肖珲从随身的布袋里掏出银针,温声道,“这鲛珠,古怪得紧,师兄怕你身上还有残留的魔气,先给你施针,看看能不能激起你的记忆。”
“好。”沈重澜表现得极其顺从,闭上了眼,静静地让肖珲给他用针。
须臾过后,肖珲停了手上的动作,将银针一根一根拔出,却见那个双眸紧闭的美人脸上,竟然爬满了泪水,有大颗大颗的泪水滑落。
沈重澜抿紧嘴唇,不想自己哭出声,但还是泄露了几声哽咽。
“小师弟,都想起来了吗?究竟是怎么了?怎么还哭了呢?”肖珲连忙放下手中的银针,用袖子轻轻擦拭他的泪水。
那沈重澜却不说话,仅仅是默默地哭。到了后边,情绪越发激动,他睁着水光潋滟的桃花眸子,双唇颤抖,像是不能接受般捂住自己的脸,有泪水不断从他的指缝中流出,像是恍然大悟般,哭道,“原,原来如此。难怪小舟,会这般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