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隔着桌子对视了一眼。
“你想怎样?”胡庭禹问,“把话说明白点。”
“可靠是一回事,顽固就是另一回事了。”阿芙拉不慌不忙,“我想找个人合作,稍微出点力,也算是为日后的友谊打下基石吧。我本来以为白钧能懂事,但他太自负,可能也和他当初被下放脱不了关系。你是自负的人吗,胡庭禹?”
“这应该跟你没关系,阿芙拉小姐。监察长还在位,你应该——”
她把一沓文件扔到桌子上,发出声响。然后她把身子前倾,拿一只戴白手套的手哗啦啦翻开文件,手指停在写着报告的一页。
“仔细点看,你们的监察长很快就是小县城的长官了。”阿芙拉语气平静,“上头认为他是个废物,评价和你差不了多少,——保守,固执,只关心自己屁股下面的位子安稳不安稳。”
说到这里,她停顿许久,然后微微一笑,“再过段时间,这里就会空出来,你觉得谁更有可能上去呢?”
胡庭禹看着纸上的字迹,只觉心脏砰砰跳。“照你来看......”
“你还是别问太多为好。”阿芙拉说,“我只给你建议。想怎么做,都看你的选择。”
“可现在海场这么安稳,我能从哪找到事做?”
“你把眼光放得太高了,胡监察。”阿芙拉的语气毫无变化,“仔细点看,这里到处都是不安的景象和蛛丝马迹。问一问同事,查一查档案,看一看有谁在瞒着你处理案情。只要多注意注意,就没什么发现不了的。”
她说得对,也许她自己以为她说了句空话,但胡庭禹知道不是,——就算他办不到,他也有委员会的资源在。
.......
今天的事务也顺利完成了,委员会的眼线都很可靠,只要稍作沟通,就能给他安全局明面上拿不到的东西,很多积压的案子都迎刃而解。
不过最近处理了这么多事,他实在忙得身心疲惫,好在回家以后,也有委员会分派给他的爱人在家里等着。
只要往厨房一看,就能看到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锅里的白粥。
胡庭禹栽进椅子,呼了口气。他夹了口餐桌上的热菜,塞进嘴里。他的肚子咕咕响,嘴也干得可以。
他最近实在太忙碌了,可能这十多年里他都没有这么忙碌过。
“委员会说你手段过激了,”她背对着自己说,“事情要一步一步做。”
“过激?”胡庭禹非常不耐烦,“委员会都不在中都,听了几个傻瓜的汇报,怎么就觉得我手段过激了?”他说着哼了一声,“我知道怎么当上监察长。你让他们安静点看着,这事没人比我更清楚。”
她把粥端过来,一声不响地盯着他。
“怎么?嫌我动了他们的资源?”胡庭禹边说边咽下一大口热粥,然后又舀起一勺,“不,我们都在一起三十年了,你还不明白吗?只要我还在安全局,我就是这边最重要的人,其它事情全都得给我铺路。”
她像是一尊波澜不惊的雕像。
“他们也不知道情况,是不是?”
她点头同意。
“那你来说说,除了我以外,委员会在海场的安全局还有其它选择吗?”
她摇头否认。
“这不就得了?”胡庭禹说,“你耐心点等着,肯定会有好结果。”
......
最近胡庭禹隔段时间就要和阿芙拉见次面,不为别的,就是想确认下情况。
这段时间以来,局内人员对他态度变化明显,他心里高兴,也更信任这位年轻的内务部主管。有时有什么判断不了的事情,只要和她谈谈,很快就能得出结果。
监察长的脸色越来越糟了,但胡庭禹不在乎。这老东西眼下还装腔作势,但他自己知道,他很快就会去小县城了。监察长已经时日无多,完全不需要当回事。
他们就目前的情况讨论了很久。期间阿芙拉屡次对他点头,表示肯定,她提到报告书的评价也有所好转,中都上级对他侦破几个积压旧案的事情做了表彰,——这是胡庭禹动了委员会的人才办到的,单凭他可没办法破案。
提到白钧及其党羽时,胡庭禹还是有些不快。“这帮人最近总是背着我干事情,”他说,“特别是顾全,他往那一站,我就看不到他后面是什么。”
阿芙拉的语气很轻松:“已经有段时间了吗?”
“是有段时间了。”
“什么都看不出来,也没跟你汇报过任何事?”
“就是这样。”
“按你的想法,他们这么久都没动静,究竟是在做什么呢?”阿芙拉反问道。
胡庭禹立刻理解了,这帮人正瞒着他处理重要案件,就指望靠着这一手把他给打压下去。
“安全局的事情是你的事情。”阿芙拉又说,“我不想过问太多,也不想介入。不过,既然你想当领头羊,胡庭禹,你就得让人知道谁更有能力。”
她说得对。
......
胡庭禹有些头昏,理由不太清楚,可能是因为接管顾全手头案子的时候手段太强硬,对方的手下恼羞成怒,把他给撞了,也可能是那个诡异的死亡现场太冷,身体受了寒。
但是,他确实一整天都有点头晕。他只想回家睡一觉。
说来奇怪,在他住处里有个陌生的女人。他一回家,她就开始指责他。
她面目可憎,满口都是唾沫星子,不停说他这次真的太过分了,强行接管别人的案子已经过了线,诸如此类。
胡庭禹很头疼,而且他被这人弄得烦躁无比。说起来,她到底是谁?为什么在他家里会有这么个古怪的东西跟他叫魂?
他问了,于是她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眼珠里好像布满了血丝,似乎是一晚上没睡。她瞪得实在恶心,让人恶向胆边生,看着简直像是要把眼球连着血管和神经都瞪到眼眶外面一样。
她说胡庭禹一定是吃错药了,要他出去吹点冷风,好好清醒一下,不然他们就有大麻烦了。她把话说得理所当然,好像他以前从来都不会反驳一样,好像他是个忠诚的受气包丈夫一样。
胡庭禹觉得她实在莫名其妙,而且他们根本就不认识,她有什么资格命令自己?
他们大吵了一架,跟着她就生气了,把他硬推着赶出了家门。为了表示愤怒,为了让这个无法理解状况早点结束,胡庭禹去柴房拿了把铲子。趁着她一个人哭的时候,他推门进去,挥下铁铲,斜斜削过她的脑后勺。
那感觉很难形容,不过看着地上那堆跟血粘成一团的黑头发,他又很高兴。
胡庭禹把这个招人厌烦的陌生人切分开,分门别类摆到冰箱的冷柜里。这下子,他又能多吃好几顿肉了。
......
顾全的案子确实很难办,胡庭禹一想起来就头疼。人死的莫名其妙,案子的来由也莫名其妙,再怎么往前查,他都只能找到一个地下墓穴考察事件。
可是,当时的人员全都没个记录。
线索就这么断了,委员会的线人也帮不了一点忙。
“蛛丝马迹就藏在很多不起眼的地方,”阿芙拉依旧没什么表情,“只要多留心点,自然就能找到。”
“就算你说多留心点,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留心啊?”
“你应该看过那些欺上瞒下的故事吧,胡庭禹。”阿芙拉问他。
“什么故事?”
阿芙拉说得很轻松:“明明是自己能力不够,解决不了案子,眼看案子交给别人了就心怀不满,觉得自己受了针对。然后就在别人接手之后处处阻碍,事事隐瞒。你想想,这事还少见吗?”
“我接手的时候,他们是有人把我撞了,后来的几天都有点头疼。”胡庭禹皱眉说。
“所以已经是处处阻碍了,然后又会怎样呢?”阿芙拉问他。
胡庭禹缓缓呼出一口气。
“想想你真正要留心的地方,胡庭禹,这事一点也不难。”阿芙拉又说。
果然那群人就是想对他不利,他想到,也许就在他们说话的当口,顾全已经把关键性的证据藏了起来。
“我最近总有点头疼,”胡庭禹叹口气说,“竟然没能想到这一层。”
阿芙拉只说:“你最近忙碌太多了,头疼一点也不稀奇,也许你该多做些休息的。不过,监察长已经上火车了,这边的事情很快就会有个结果。你自己明白什么事情更重要就好。”
胡庭禹点头同意:“你说得对,只要把这事也解决掉,他们也就无话可说了。”
“别在意什么头疼,”阿芙拉对他一笑,“你自己知道你很清醒,这就足够了。”
是的,他非常清醒,这事他自己最明白不过。
......
完全正确,关键性的线索被顾全藏起来了,就在这个摄影机里。胡庭禹用发抖的双手关上录像机,把他取出来放映的带子也塞回去,然后把证物装进自己的包里。
他赢了,最终他还是赢了。这些人就是想结党营私,欺上瞒下,把重要的线索隐瞒不报。顾全也好,白钧也好,他们都想排挤他,看他出丑,一点也不把他放在眼里。不过,没关系,事情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很好,”胡庭禹对委员会的线人点点头,“多谢你帮忙了。”
对方有些心烦。“我干这事是违规的,你能想清楚吗?最近我们都在帮你违规办事。有人已经被查了,委员会非常不满。”
“那是他们没看到待会的结果。”胡庭禹冷笑一声,“一切付出都有收获,但你们必须要有耐心。”
“她呢?最近她一直没交报告。”
胡庭禹有点迷惑。“什么她?”
“唐佳玉啊?”
“唐佳玉是谁?”胡庭禹皱眉提问。
“你妻子啊,你们待了三十多年了你不知道她是谁?”
“我没听说过这人。”胡庭禹说。
“你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你没听说过这人是什么话?你知道我把这事汇报上去是个什么后果吗?”
“你也想说我脑子出了问题!?”胡庭禹声色俱厉,“我自己知道我很清醒!”这人被他的喊声吓愣住了,“用不着你来说!”
胡庭禹一把把这白痴推开。“去监牢里,”他厉声说,“把人给我找过来。”
后者叹口气。“你确定?这可是顾监察要审的犯人。”
“他能审出个什么?他欺上瞒下,根本不把案子当回事。这事只能由我来做!”
“你可真是......”
瘦长的监察稍稍摇头,然后转身离开,往楼下走去。不过胡庭禹对他的愤怒和失望一点也不在乎,希望就在前方不远,他马上就能得到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