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张郃性情刚烈，在面临存亡绝境之时，突然聚拢溃兵反过来直扑向刘封，这一异常举动可以说，出乎大多数人的意料。

汉末三国以来，军队作战的方式也在不断发生变化，关东诸侯讨董之时，猛将单挑是主流，如吕布这样的无敌战将，就是决定战事胜负的主要因素。

而到了魏国建立之时，国家秩序渐渐恢复，军队也逐渐走向正规化，将领个人武力的重要性降低，领兵作战的将领，多为谋略出众的一个个智将。

张郃集勇猛善战和临阵巧变于一身，可以在两种角色之间来回切换，现在到了拼命的时候，他心底的悍勇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魏军中军向南移动。

在张郃的指挥下，几无挡路之敌。

汉军这边，刘封此时也正在指挥中军前移，两头对向并进，象征着蜀汉的红黄旗帜与象征着曹魏的黑白旗帜，很快就碰撞到了一处。

“杀！”

在轰然的叫喝声中，两支队伍相互纠缠着，撕斗在了一起。

鄂焕瞪着赤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对面年轻的魏将，厚背环首刀一记竖劈，挂着呼呼的风声朝着张雄当头落下。

张雄见眼前蛮将力大，急忙一个抽身闪到一旁。

汉魏对冲，将对将战作一团。

刘封骑在一匹绰号“燎原火”四岁红马上，这坐骑个头高大，四蹄迈开，疾如闪电，一人一马一刀疾冲向张郃。

曹洪的白鹤在陪伴了刘封六年之后，渐渐老迈不能再战，这一匹壮年的红马正是白鹤与西域汗血宝马的孕种，其通体血红，如汗血一般，故名燎原火。

单挑这等事情，放在别的将领身上，那是压力，放在刘封这里，则是光荣的挑战，更不要说张郃已是垂垂老将，武力上虽然达到过一流中游的水平，但如今年迈，战斗力下降也是必然。

“呛啷！”

张郃惯使长枪，刘封刀法纯熟，两人这一接战，刀枪并举，刹时让人眼花缭乱。

错马盘旋十余合，张郃的脸色渐渐涨红起来，双臂上的青筋也开始突显，他已经明显的感觉到，自己已经不复当年之勇了。

“再来！”刘封杀得性起，大刀一下紧似一下，直奔张郃的周身要害之处。

张郃这一次反击，正好撞在了刘封的枪口上。

自打曹洪隐退之后，刘封还没有真真正正的和曹魏的猛将正面撕杀过，这种空练了一身的本领，最后却找不到对手的滋味，实在太难受了。

二十余合后，张郃终于支撑不下去了，正当他想要拿出绝招拼一把时，忽听得一声熟悉的惨叫，正是张雄的声音。

“雄儿......。”张郃急拔马回转，待定神看去，却见鄂焕一棒打在张雄的护心镜下，将其扫落于马下。

张雄的身体在地上翻滚了几下，未等他停下来，一个魏军小校骑了匹惊马踏过，一下将张雄颈椎踩住，巨大的冲撞力下，张雄的脖子咯嚓一声，被扭了一个反向角度。

“唔！”张雄双目瞪着，看张郃的最后一眼带着万分不甘心，很快这一瞬的光芒就暗淡了下去。

“雄儿，痛杀老夫。”张郃哇的一声痛呼，口中一口鲜血狂喷而出，立时染红了胸襟。

“贼子，还吾儿命来？”张郃盛怒之下大喝一声，顾不得嗓子眼腥红发热，奋全身之力长枪一掷，将那呆呆不知所措的魏军小校给串在枪杆之上。

倒霉的魏军小校整个身体被枪势带出，横移了十余步之后，才始卟嗵一声掉落到地上，整个人在扭曲了几下后，最后没了气息。

这一枪掷出，也耗尽了张郃全部的力量，他踉跄着滚落下马，三步并作二步来到张雄的身前，颤抖着抱住张雄冷冰冰的身体，不由得泣不成声。

人间最悲痛的事情，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要不是他一意孤行，要是他能听张雄的劝告，领兵回返的话，这会儿他们已经在回转关中的路上。

现在，张雄战死于此。

而且，还是以这样一个让人感到羞辱的方式死去，张郃心中后悔万分。

“司马懿，汝阴谋害吾父子，终不得好死。”张郃啐了一口血沫，仰天怒吼了一句，然后一下将腰间佩剑拔了出来，朝着脖子抹了过去。

一道血线呈抛物线洒出。

张郃的身体左右摇晃了一下，然后一头栽倒在地。

从天空的角度往下看去，正好与张雄头并头，肩并肩的躺在一起。

.......

张郃、张雄父子战死于卤城。

相比历史上中箭伤重不治，张郃这一次是兵败之后，自刎而亡，其悲壮之概烈，让人闻之动容。

而他最后的遗言，也被周围的魏卒听到，他们虽然不太清楚魏军诸将之间的恩怨，但却知道这一次张郃迫不得已出兵攻打卤城，完全是司马懿在背后逼迫所致。

张郃战死，还在战场上的魏军将校再也提不起什么斗志，纷纷放下武器，向汉军这边跪倒投降。

整个卤城战场上，被俘的魏卒黑压压的，足有四千余众。

“万胜，万胜！”刘封驻马于张郃躺倒的地方，举起右手，振臂高呼。

到了这个时候，魏延、赵云等汉军诸将才算反应过来，他们取得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胜。

“君侯万胜，大汉万胜.......万胜！”卤城战场上，汉军将卒嘶声大叫，兴奋的抱在一起，他们以一场硬碰硬的大胜，给这一场恶战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斯役。

汉军汉羌联军以七千余众，击败西线魏军陇右军人马一万五千人，阵斩征西将军张郃以下魏军将校四十余员，陇右魏军元气大丧，军中精锐也被扫荡一空。

汉建兴八年，十一月，冬。

刘封领得胜之师向北追击，魏国骠骑大将军司马懿、武卫将军曹爽闻刘封军到，不及交战即领着本部人马向北逃往陇山方向。

在狄道方向，魏国凉州刺史苏则、武威太守毌丘俭也不敢独自在黄河东岸驻留，急领兵退回金城，修葺城垣以作长期固守。

至十二月末，陇右渭水以南的武都、阴平、天水三郡尽归蜀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