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都城郊,颍河之畔。
流水潺潺,落英成蹊…
此刻,曹沐带着一干铁匠,一行人便站在这被晨曦染红的水面…眼眸盯着正前方这一方空旷的地带。
在这片地带的中间,只有一人,他身着铠甲,挽着裤脚…却是面露凶光,他手中那一柄三米长,二十斤重的陌刀更是在晨曦的映衬下,泛出丝丝冷芒。
这人不是陷阵营统领高顺?还能是谁?
“文远,放马过来!”
高顺一声吆喝
不远处“哒哒哒”的马蹄声传来,曹沐与一干铁匠寻着马蹄声望去,却见路的尽头,张辽正驾马而来,他的手中携带者那精钢锻造的月牙戟,整个人显得威风凛凛。
试刀…
没错,此时的高顺正在试刀。
为了精准的试出这陌刀的威力,他提出让张辽去马厩中挑一匹最强壮的马儿,更是由善于骑术的张辽亲自趋驰。
“高将军,你要小心…”
张辽不忘提醒,在他看来,任凭你步兵战斗力再强,武器再诡异,可在骑兵冲锋的威力下,一样难以招架,这是几十年战场总结而出的经验哪!
“文远务必全力以赴…”
高顺这声音落下…
“哒哒哒…”
马蹄声,越来越近…直至两人交汇碰撞,高顺第一次使用陌刀,时机把握的不算好,兼之…陌刀的重量,让他挥出时…竟有明显的停顿。
眼看张辽的马儿越来越近,高顺只得朝一旁翻了过去…自始至终都没有机会挥出这陌刀!
当然。。
张辽也没有真打,若真是两军对峙,那…高顺侧翻逃离的功夫,张辽的月牙戟已经挥舞了过去,取下首级!
呵…
此刻的…张辽摇了摇头,开口劝道:“高将军,我就说嘛,这‘陌刀’太重了,一味的以力量取胜还是太过想当然,算了吧…”
这话脱口…
颍河旁的曹沐与一干铁匠亦是连连点头。
曹沐一边看着两人的实战,一边盘算着这陌刀的弊端与成本…
她细细的在计算着,要知道,高顺已经算是曹营里极强的武器大师了, 他都无法将这陌刀运用自如, 更别说其它的甲士了!
重, 还是太重了!
说起来也奇怪,上一次…陆羽提出锻造的“红缨枪”,那是走的轻巧、敏攻路线, 效果也的确斐然…
可…这一次,怎么一反常态, 放弃迅捷、灵巧…又转而专攻“力量”了?
关键是, 这陌刀的力量, 谁能承受的住呢?
这不是南辕北辙?
想到这儿,曹沐再度摇摇头。
陆羽这次…怕是想当然了吧?
心念于此…
曹沐的大眼睛连连眨动。
而就在这时, 高顺拍拍身上的灰尘,踉跄着站起,他试着重新提起了陌刀。
“再来一次, 我似乎找到了一些方法…”
高顺口中的方法, 自然是使用陌刀的方法。
这等比丈八蛇矛还要长, 与青龙偃月刀重量相似的陌刀, 使用起来可与寻常的环首刀截然不同,方才的失败, 让高顺悟出了些什么。
“文远,劳烦你,再来一次!依旧是全力以赴!”
“好!”
张辽答应一声, 他们昔日里一同在吕布麾下效力,如今又均在龙骁营担任将军, 早已默契至极…一个眼神,一句话, 张辽能感受到高顺心头的想法。
他是不甘心哪!
当即,张辽勒转马头, 准备再度冲锋。
“哒哒哒…”
依旧是熟悉的马蹄声,依旧是纵马狂奔…借着战马的加速度,张辽一手嘞住缰绳,一手握紧月牙戟,之所以要握紧…是因为,他要随时收住,可不能真的伤到高顺了。
与此同时…
似乎是听到了马儿的蹄声, 从此间路过关羽闻询而来,他骑着马停至一个高坡处,目视着此间“战场”。
“这是?”
关羽一捋胡须…他注意到,张辽冲锋的对象…是高顺。
对于关羽而言, 无论是张辽,还是高顺,这都是老熟人了!
只是…
如今的高顺伫立在原地,手中握着一柄奇奇怪怪的兵刃…
有点长,看起来…还有点儿重!
的确…
这一次,高顺紧握陌刀的姿势发生了一些改变,上一次是刀锋朝上,刀鞘在下…这次,整个翻转,刀鞘朝上,刀锋朝下…摩擦着地面,这是“拖刀”的姿势。
而当今世道,所有武人中,鲁尼最擅长使用此“托刀”的,正是关羽关云长,正是他的那柄青龙偃月刀!
如今…
高顺摆出这“拖刀”,一下子就完全吸引了关羽的注意力…
虽依旧还是保持着那张亘古不变的面瘫脸,可关羽的心头难免好奇,这奇怪兵刃?到底如何用?如何以拖刀的姿势挥出?如何敢以步战之利抵御骑兵的冲锋?
又或者只是胡闹?
是关公面前耍大刀?
就在关羽遐想之际…
“得得得…”
一声战马的嘶鸣…
“哒哒哒…”急促的马蹄声响彻而起,因为是全力冲锋,战马的速度极快,马儿的身后,马蹄踏过之处,激荡起阵阵尘烟。
近了…
更近了,眼看着战马就要与高顺碰撞,可这一次高顺并没有闪躲。
要知道,在战马如此加速度下,是足够把一个彪形大汉给撞飞的。
反观高顺,他格外的气定神闲,他侧身面对战马,双手均托着刀柄。
刀锋依旧是重重的砸在地上,将地面上的劈出了一道缝隙!
而这一刻,曹沐与一干铁匠的心情早已提到了嗓子眼儿,关羽的眼眸也是眯起,莫名的有些担心高顺。
甚至不光是他们,就连骑着战马的张辽也难免一阵心有余悸,高顺…这次玩的有点大了呀!
“轰…轰!”
终于,高顺出刀了,与上一次的出刀截然不同,这一次…他以自己的腰身为枢纽,将陌刀从身后朝前,从下往上猛地挥砍出来。
高顺不愧是兵器大师…
如此…方能最大程度的发挥出自己的力量!
也能最大限度的发挥出陌刀的威力!
而这一刀的挥出,凌厉的劲风几乎将周围的尘沙激荡而起,整个空气中都裹挟着山呼海啸,排山倒海的力量。
“得…”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战马的嘶鸣声骤然升起,可…只是一瞬间,这道声音便戛然而止,归于虚无。
再看眼前的战马…脖颈处早已断裂!
不,准确的说,不是断裂,而是碎裂,彻彻底底的碎裂。
明明是一刀,可…在陌刀那毁天灭地的威力下,愣是将整个马颈割碎成三段…大量的鲜血暴涌而出,漫天挥洒…犹如血雨降临。
马上的张辽是最近距离看到这陌刀的霸道、凶猛。
感受到此间的刀锋。
得亏他早有准备,第一时间弃马,跳至一旁的草地上,翻滚落地。
否则…怕是,他张辽的脑袋也要跟着这战马一般,碎裂当场!
霸道…
这陌刀太过霸道了!
——“一刀之下,人马具碎?是么?”
此刻张辽双手撑起身子,他尤自被震慑住了…
统领并州狼骑这么些年…他张辽什么阵仗没见过。
以步战之力抵抗骑兵本就离谱了,现如今,矫健的战马在冲锋之下竟会被这陌刀劈成数段,这究竟需要何其霸道的力量!
这事儿…就离谱,离大谱了。
更有甚者,若是…训练一支陌刀兵呢?那…这陌刀兵,可不就成为骑兵的克星了么?有他们在…骑兵哪还敢冲阵!
“咕咚…”
同样心头震撼的还有高坡上的关羽。
这一刻,他的眼眸紧紧的凝起,心头更是悸动连连…
无比不可思议的望着眼前的一幕。
步战凭着一把古怪的“大刀”,竟是将战马给劈断,匪夷所思…委实匪夷所思。
呼…
关羽呼出口气,说起来,若要他以青龙偃月刀,以拖刀的方式,或许也能做到如此破坏力。
但…
那是靠着臂力与技巧,且还要倚靠战马冲锋的加持。
可高顺,他一动不动啊…
这,这才是最可怕的!
“难怪,曹营这些年战无不胜。”关羽眉毛冷凝…望着那碎裂成几段的马儿…感慨万千的捋着胡须…
这一刻他想到了,昔日里…
在龙骁营统领陆羽的指导下,龙骁营炼制出那“刀枪不入”的神甲,那削铁如泥的“神兵”,从此,龙骁营纵横天下,莫有敌手…
今日,这可怕的兵刃多半是出自他的手吧?
这下…
龙骁营,乃至于曹营的战力又要备增了吧。
“如此‘玄奇’的兵刃,还不知道,在未来…会成为多少骑士的噩梦!”关羽的眼眸凝的更紧了。“唉…唉…”
无奈的叹出口气,关羽勒转战马,遍是愁容的离去。
反观当事人——高顺!
就连他都没想到陌刀的威力这么大,其实,方才使用陌刀时,他认为动作上还是有一些瑕疵,可哪怕如此…马的脖颈处依旧被这巨大的力量劈碎成三段。
那…若然规避了这些瑕疵,或许能够做到连人带马…只需一刀,即可劈成两瓣儿!
恐怖如斯…
这才是真的恐怖如斯啊!
“呼…”高顺长长的呼出口气,如释重负,他口中轻声道:“果然,陆公子诚不我欺,大力…是真的可以出现奇迹。”
几乎,与此同时…
曹沐与一干铁匠均是呆住了,呆若木鸡…特别是曹沐,她感觉她整个人傻掉了!她这么多年在锻造坊的见识与学识更是碎了一地!
天哪…
这一把看似笨拙的陌刀,一刀之下竟…竟能把战马劈碎?
这陌刀究竟…究竟带着如何强悍的破坏力呢?
有那么一刻,曹沐觉得自己整天呆在锻造坊,脑子都被融化掉了吧?竟错把陌刀这“神器”当成废铁!
果然,如…如陆羽说的那样,世有伯乐,才有千里马。
若非高顺识得此“宝刀”,那她曹沐怕是已经放弃了吧?
很傻很天真…
此时此刻,曹沐的脑门中唯独这五个字…她不住的拍打着脑门,脑子真的是坏掉了,陆羽绘制的图纸,怎么可能是废铁呢?是她自己不识货罢了!
的确…
这一刻,陌刀惊艳了所有人。
几乎所有人潜意识里…都觉得陌刀太霸道了,诚如…高顺所言,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的花里胡哨都是纸老虎!
能够一刀挥出如此威力,干嘛还要躲闪?
能强攻?干嘛要敏攻?
同样的,在如此威力的面前,哪怕是会有些损耗,也就不足为虑。
说白了…
其实就是让将士们只管“大力”就好了,“奇迹”的话…统统交给陆羽…交给这个能带来无限神奇的男人。
——“传我的话,从今日起…锻造坊内,铠甲、兵刃的锻造统统停止,全力以赴锻造陌刀…一个月内,锻造坊务必锻造出千枚陌刀,不惜一切代价!”
曹沐那略显惊诧、沙哑的声音传出…
哪怕已经过了一会儿。
她的眼神中尤自震撼…
震撼于陌刀的强悍;
震撼于高顺的眼界与见识;
更震撼于那个总是在寥寥数语中,在一幅幅锻造图纸中,就能带来惊喜的男人!
呼…
想到那个男人,曹沐心头轻呼一声。
喃喃吟出三个字“可惜了…”
似乎心头还有一些别样的情绪,曹沐又补上六个字:“终究是,错过了!”
…
…
冀州与幽州的交界处,常山郡最北处有一座山峦,名为飞龙山!
此山峦在后世,也有一个相当当的名字“封龙山”,而在五代之后,封龙山书院肇兴,被后人誉为这个时代的“清北”!
从山脚下的酒肆中,遥遥望向山端,其上山间奇峰怪石,幽谷绿荫,清泉飞瀑…宛若云中仙境一般。
而如今,正有一位隐士隐居于其中。
此人在飞龙山赫赫有名,更是被誉为当世枪神——童渊!
“呼…”
酒肆中,一名白袍斗笠的年轻人一路赶来,似乎风尘仆仆,口中不住的打着哈气。
“小二,准备一间上房,取一壶酒水,三两狗肉,酒水要温的,狗肉要烫的。”
白袍斗笠年轻人一声招呼…
就往酒肆的二楼行去,跑堂的见他出手豪阔,连连问道:“公子也是来拜师的么?可…咱们山上这位‘童老’可不轻易的收弟子,一生之中…也仅仅收了三名男弟子,一名女弟子,无疑不是骨骼清奇,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
“公子嘛…”跑堂的刻意的笑了笑。“看公子这身板,不算强健,年岁嘛也二十大几…潜力有限…怕是难入童老的法眼了,不过…咱这里有一本童老的‘百鸟朝凤枪法’图集,咱不要你九九八,客官只需要拿出六六八的铜钱就卖给您,怎么样?有没有很心动?”
跑堂的堆笑着问道…
他口中的童老便是童渊,童老的枪法“百鸟朝凤枪法”,此间飞龙山下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是…这枪谱嘛,是真的才怪呢!
本着忽悠一个算一个的心思,在山下这酒肆里,跑堂的可没少赚这黑心钱。
“闭嘴…”
哪曾想,跑堂的小生是热脸贴了冷屁股,白袍斗笠男人回给他的便是一个冷眼。
呃…
这下跑堂的小生有点尴尬了,本打算转身离开,没忽悠成…那就哪凉快哪待着去呗?
哪曾想…
这白袍斗笠男人主动问道:“三男一女?四个弟子?童老不是只有三个男弟子么?”
说着话,他将一袋钱币抛给了跑堂的小生…
这钱是凉的,揣在怀里热腾腾的。
跑堂的小生连忙堆笑道:“就这两年才刚刚收了个女徒弟,说起来,这位女徒弟不仅模样长的俏,还偏偏有那么一股子死缠烂打的执拗劲儿,自打来到此飞龙山,每日下山打上两壶小酒,一叠羊肉,孝敬山上的童老,持续了半年…这才感动了童老!”
“而且…听闻这位女徒弟天生神力,底子都不能用‘骨骼清奇’来形容了,简直就是天赋异禀,短短两年…童老便说,她的功夫已经能有那几名男弟子的六成了!”
这话…一半是编的,一半是道听途说来的。
讲到这儿,跑堂的微微一笑。“说起来,童老能收一名女弟子,咱们也挺意外的,毕竟…童老的夫人,那位颜家的大小姐既好吃醋,又格外的护短,可不是省油的灯!”
提到这儿…
这白袍斗笠男人眼眸骤然凝起,他从怀中又将两袋钱币抛给了这跑堂的…
这跑堂的登时就堆笑了起来,今天是遇到金主了…
“客官还想知道什么?”
闻言…
白袍斗笠男人浅笑一声。“童老的夫人,颜夫人也住在这飞龙山么?”
“是,是啊!”跑堂的笑着说道。“每逢初一、十五,颜夫人总是会下山来咱这酒肆里采购一番!”
听到这儿,斗笠男人眼珠子一定,像是判断出了什么。
“谢了…”
一言蔽,他快步往二楼天字号房行去。
“客官?您住多久啊?”
“初一,十五!”白袍斗笠男人随口回了一句,已经消失在了跑堂的眼前。
嘿…
拎了拎这三大袋铜板,跑堂的摇了摇头,口中喃喃吟道。
“真是个怪人。”
就在这时…
“咣”的一声,酒肆的大门再度被推开。
一浑身红装,留着干练短发的女子步入此间,她的手中尤自握着一柄银枪,银枪背负在身后,更添得了几许巾帼英姿!
“原来是,四姑娘来了…”跑堂的赶忙迎了上去。
所谓的四姑娘,在这飞龙山便是指代…童渊的第四个的弟子,也就是唯一的那位女弟子,前面三位弟子,跑堂的会称呼为张大爷,张二爷,赵三爷!
由此可见,哪怕只是一个酒肆,对童渊极其弟子,也是格外的尊敬。
毕竟…人言靠山吃山,对于他们,是靠着童渊赚大钱!
“四姑娘?还是老样子?一斤狗肉?两壶好酒么?”
“嗯…”红装女子答应一声。“狗肉还是以前的狗肉,至于这酒水,你们上次从洛阳运来的那些,颇合师傅口味,还要那个…”
啊…啊…
这话脱口,跑堂的一愣。
“四姑娘,不是咱不给童老那酒,实在是…那酒有价无市,买不到啊!”
“听说…听说那酒可是洛阳太学的酒坊酿制,是大汉司农陆羽研制出的配方,想买上一趟,难…难着呢!”
这话脱口…
“什么?”
听到“陆羽”的名字,这红装女子面色一凛,原本握住银枪的手猛然间握紧了许多,他的眼眸下意识的望向自己那破旧袖口上纹着的一系列名字!
侯成、魏续、宋宪…刘备、曹操…最后一个,赫然便是——陆羽!
别人的名字纹上用的是白线…
而唯独陆羽,是用的红线,如血一般森然的红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