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第九层前，桑玄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想着……该要应付等级更高的魔兽，要如何破釜沉舟，孤注一掷。

谁知……

进去后，没有魔兽，没有杀阵，甚至一丝危险气息。

他身子在不断坠落，坠落，视线中一片迷雾，朦朦胧胧。

意识，也开始混混沌沌。

恍然间，他看见那迷雾中，浮现出一张熟悉的脸庞。

“师尊……师尊！”

他想去追，却怎么样追不上。

迷迷糊糊中，陷入了另一段经历，一段……其实是前世记忆的经历。

幻梦中，他又回到了几年前。

回到在夜灵宗时，终日被打、被骂，被欺负被羞辱，被诬陷、关禁闭的日子。

这样的事，对他来说已是家常便饭。

他恨宗门里每一个人，恨他们虚伪的嘴脸，唯独……对师尊半分也恨不起来。

因为他喜欢她。

这份喜欢，却又只能埋在心底，无法言说，但不经意间又会流露出。

比如，他知道师尊喜欢花。

夜灵宗终年寒冷，没有花草，他就自己种了很多，小心养护，想给师尊一个惊喜。

结果……

他小心呵护了几个月的花，某一日，却被故意找茬的师兄弟踩坏，还羞辱了他一顿。

看着凋落一地的花，被师兄弟们踩在脚下，他终于动怒，还击了。

然后，他的师兄弟就倒打一耙，称他对他们动手。

他受了一百鞭刑。

险些丧命……

最后，腿都被打断了，一瘸一拐的回去，将地上那些还没完全踩坏的花，一朵朵捡了起来，做成花环，送给了师尊。

师尊却看都没看一眼，便将之丢在地上。

冷淡丢下一句：“我不喜欢这东西。”

他以为，师尊不喜欢花环，或者……他种的花恰好是师尊不喜欢的。

后来才知道，师尊只是不喜欢他罢了。

画面一转。

明心村被屠杀，妖尸满地、血流成海，师尊的霜华剑下，亡魂无数。

他跪在虞子汐跟前，拉着她的衣角苦苦恳求：“师尊，不要……”

“不要杀我的族人，不要杀他们！”

“师尊，我求你了！”

他浑身鲜血，跪在师尊面前，不停地磕头，最后，把头都磕破了也无果。

最后，只剩下满地苍凉和数不尽的尸体。

他在尸堆里，抱着已断了气妹妹，哭得撕心裂肺，凄入肝脾。

死了……

全死了。

他再也没有亲人，再也没有族人了。

耳畔，响起爹娘临死前的话：“玄儿，好好活下去，不要……不要为我们深陷仇恨。”

爹娘要他别记挂仇恨。

可他亲眷、族人都不在了，他如何好好活下去？那些伪君子还好好活着，他怎能不杀？

他要杀光那群人！

从那日起，他坠入魔道万劫不复，将五大宗门都屠杀穿了。

最后，虞子汐挡在满目疮痍的夜灵宗前，拦在他跟前：“桑玄，别再杀了！”

“让开！”他神色冷峻，“要不然我连你一起杀。”

“不要一错再错了！”

“我何错之有？”

“是你，致五大宗门生灵涂炭！”

“那是他们作茧自缚。”他冷笑着，“他们都该死！”

“好。”虞子汐还是不让步，“想动夜灵宗，除非，你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他心尖刺痛了一下。

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竟要与师尊兵戎相见。

他承认，他退缩了。

便故用开玩笑的语气：“不如这样吧，你以身相许，做本尊的魔后，本尊就放了那些人。”

其实，这不是玩笑话。

他是认真的……

虞子汐却震怒：“勿要胡言乱语。”

话落，长剑朝他面门刺了过去，两人便交锋起来。

交锋间，桑玄还是心不在焉。

便提出了另一个建议：“那就换个方式吧，你手中兵刃刺中我，就算我输，我便放人。”

虞子汐：“好！”

桑玄让千万魔军退下，独身与她交手。

那时，他实力已在虞子汐之上，但虞子汐救人心切，几乎是拼尽全力。

为了赢得赌注，她不惜涉险，一招换一招，主动撞上桑玄的致命一掌，与此同时，将手中的霜华剑捅入他胸膛。

“虞子汐……”

桑玄抱着重伤垂危的女子，惊慌失措。

她却缓缓开口：“我赢了，魔尊一言九鼎，可……可不能反悔。”

桑玄眼眶酸涩，落泪：“虞子汐，我入夜灵宗做你徒儿五年来，何曾伤害过你一次，何曾要你为难过？为什么你就是不肯信我？”

其实，这一剑，无论如何他都会让师尊刺中的。

可师尊不信他，便拼死搭上性命，也要确保万无一失。

“虞子汐，你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

虞子汐：“我恨你。”

恨……

这个字，让他心态瞬间炸裂。

“哈哈哈，恨我也好，至少……你永远将我记在心间了。”

“既然你不喜欢我，那就恨我吧！”

痛苦的思绪，在他脑海中辗转、轮回，如同将尘封许久的伤疤，再次揭开。

血淋淋的。

隔着九层地狱，烨火依旧在外面看着。

果然……

不出他所料，桑玄被困在了第九层，独独就是出不了这心魔。

只是他没想到，那少年心底最脆弱、最怕的，竟是他师尊不喜欢他。

他无奈摇了摇头。

看样子，是过不去了。

星冥偷偷望了他一眼，半开玩笑道：“二祭司，您是希望他过去呢，还是过不去呢？”

倘若桑玄过了第九层地狱，表示……他放下了对虞子汐的仇恨。

魔尊都不恨虞子汐，那，他们以后还如何对付五大宗门？

但若是过不去……

他们魔族，就得继续群龙无首了。

烨火神色不变：“都第九层了，本座，自然是希望他不叫我失望了。”

这少年即是拿到斩虚鼎，成了魔尊，也只会是他手中一个傀儡。

他和大祭司掌管魔族这么多年，怎会轻易，将大权交给一个少年？

“再说。”烨火话音一转，“他可不见得能突破心魔。”

若桑玄真通过了九层地狱，那……还算勉强能入得了他的法眼。

勉强够资格当他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