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再战,水溶和乐善调兵布阵,各不相让,清风阁里一时静寂无声,只有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落子声,才令的这里有些动静。
轻轻放下一个白子,水溶抬起头来,道:“当年谢公面对强敌,从容对弈,在史上留下了以少胜多,草木皆兵的绝谱,令我等神往,可惜《草木谱》早已绝世,无缘一睹。”
乐善淡淡一笑道:“一铮自来对棋谱不感兴趣,调兵布阵,讲究的是因势因地,棋谱只是阵势,难窥其斑。”
水溶道:“杨兄此言差矣,《孙子兵法》乃是军事奇书,虽然只是一个阵势,但溶一而贯通全局,就看读他的人如何变通了。我却颇喜欢这些古籍遗书,闲时细细读起来,大有茅塞顿开之感。”
乐善把弄着黑子,笑道:“难怪王爷年纪轻轻便能袭王,而且文武全修,连皇上也对你另眼看待,原是博览群书的因果,可惜一铮对书却说不上喜爱,要不我们两人倒可以秉烛夜谈,二妹也可在旁红袖添香。”说完,乐善别有用意的冲英郡主笑了一下。
英郡主不由羞涩的低下头,白皙的面上泛出一丝红晕。水溶面无表情的看着棋盘,道:“王爷虽然不喜书,但论到行军打仗,做老弟的可自愧不如,平西蕃,擒吴越,提起来谁不佩服你乐善。”
见水溶不漏痕迹的避开话题,乐善也只得笑道:“北王爷就别谦虚了,那次滁州擒贼,年纪轻轻的你随机智变,以少胜多,才令的战事顺利解决,想起来就大快人心。北王爷,一铮总在纳闷,王爷是怎样知道副将会倒戈相向的。”
听乐善提起滁州的事,水溶本来云淡风轻的俊面上情不自禁的掠上一丝凄楚,清傲凌厉的眸子瞬时暗淡了下来,惨淡的摇头苦笑,道:“前事还是莫提。”
乐善幡然一悟,愧疚的才要开口道歉,只见一个侍卫匆匆的跑进来,对乐善道:“王爷,兵部侍郎派人来回,说扬州总兵突然暴病身亡。”
乐善和水溶相视一望,两人都有些惊讶,乐善道:“你下去吧,本王知道了,本王这就回兵部。”
转头歉意的对水溶一笑,水溶立起身来,道:“无妨,既是公事在身,那我就先告辞了,王爷,扬州总兵突亡,怕不会那么简单吧。”
乐善点点头,道:“北王爷,恕我公务在身,失陪了,一铮再次谢过王爷今日之意。二妹,我要先回书房收拾一下,你替我送送北王爷吧。”英郡主爽爽的笑道:“王兄放心,一定不给你失了礼数。”
乐善转头笑着对水溶致意,却见水溶淡淡地道:“乐善王爷太客气了,不敢劳烦郡主,本王先行一步了。”说完转身唤过侍从,轻轻一拱手,决然而去,临走时丝毫没有觉察到身旁有一个人一直怔怔望着他,秀丽的清眸里是掩饰不住的柔情。
看到那决然离去的背影,英郡主失望的垂下眸子,忽的又抬起头来,有些痴痴的望着那银白的长袍渐渐没入游廊藤蔓中。
乐善轻轻叹了口气,道:“告诉母亲,我晚上可能不回来用晚膳了。”说完,也急步离开,清风阁里茶香依然袅袅,英郡主看着空空的座椅,精致的棋盘,眼前仿佛还飘忽着刚才那人留下的气息。
凤藻宫里,锦帐低垂,清香旖旎,元妃倚在床上,丰润的脸上有些憔悴,一边的抱琴轻轻地端过一碗药,小心的服侍着元妃用。
贾母和王夫人坐在一旁的软榻上,也心疼的看着,轻轻叹了口气,贾母道:“娘娘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府里的事别担心,有老爷们在的。”
抱琴用帕子拭了拭元妃嘴角的残迹,只听元妃道:“老太太放心,我只是不小心受了点寒,又惹得旧疾复发,倒是府里的事得老太太和太太多上点心,树大招风,良莠不齐,凡事别逞强,能放就放吧。”
贾母乃是精明人,听得元妃话里有话,心里不由一怔,但看着元妃有些惨白的脸色,只得将疑惑放在心中,道:“娘娘放心吧,老身一定回去提点着。”
元妃轻叹了一声,挥手让宫女们退了下去,缓声道:“老太太,宝玉的亲事准备的怎么样了。”贾母道:“准备的差不多了,还要娘娘选个日子才是。”
元妃望了望王夫人一眼,低声道:“老太太和太太选吧,越早越好,这样大家都能早日放心。”贾母道:“既是这样,那老身回府就吩咐凤丫头去选个好日子定下。”
王夫人在旁道:“让娘娘放心,宝玉自娘娘赐婚后,比以前懂事多了,每日里除了上学就在房里温习功课,老太太,是吧。”
贾母无言的点了点头,细长的眼眸里却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怨恨。元妃看在眼里,直了直身子,道:“这就好,老太太自小疼宝玉,看到宝玉能这样,老太太一定很欣慰。”
贾母陪笑着道:“是呀。”三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外面的宫人来催了,贾母和王夫人只得告辞,临走时,元妃拉着贾母的手,低声道:“老太太,告诉老爷他们,宦海无常,安守本分才是,凡事早些抽身。”
贾母看着元妃,见元妃眼里有着不同以往的担忧和笃定,心里情不自禁的颤了一下,轻轻拍了拍元妃的手,道:“娘娘也好好保重,我会告诉他们的,男人们不争气,苦了娘娘了。”
元妃不由清泪盈眶,看了一眼贾母,随后低声道:“老太太可曾怪过我。”贾母叹了口气,道:“老身也了解娘娘的苦心,一切都过去了,娘娘好好养着身子,我们回去了。”
看着贾母和王夫人在宫人的带领下渐去渐远,元妃眼里的清泪不由的流了下来,心里却在默默地暗祷:但愿一切都是谣传,府里能躲过这一劫。
南安王府的书房里清香袅袅,打发下侍候的丫鬟,南安王爷笑着道:“亦清,我看你今日里怎么有些心不在焉呢。”
北静王水溶缓缓的立起身子,看着被微风拂过的窗外,低声道:“午后在皇上的御书房里,你猜我见到了什么。”
南王爷走到窗前,和水溶并肩而立,轻笑道:“莫不是造反的奏折?”谁知水溶却点点头,沉声道:“差不多。”
南王爷一惊,道:“真有此事。”水溶转过头来,深邃的看着有些吃惊的南安王爷,眸子里闪过几丝犀利,道:“你可知早朝时皇上为何大怒,恰恰是因为看了这个折子,想不到偏偏有人竟不知死活,在这当眼上惹起圣怒。”
南王爷带着询问的眼神望着水溶,用手指了指窗下,水溶默默的点点头,随后再无言语,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南安郡王也舒了口气,低声道:“他也太心急了,小不忍则乱大谋,看来到了‘风雨欲来风满楼’的时候了,亦清,你确定了吗。”
水溶抬起头来,轻眯着双眸,望着外面随风摇曳的枝叶,静静的道:“自那次出事后,我就决定了,父仇不共戴天,无论多难,我也义无反顾了。”
南安郡王道:“好,既是这样,不管多难,我都和你一起进退。”水溶有些动容的道:“有你这句话,我很感激,谢谢你,南王爷。”
南安郡王笑着道:“叫我大哥,别忘了我还是你的姐夫。”水溶淡淡一笑,俊朗的脸上因轻松而少了素日的清冷,道:“我怎么会忘,不过一事归一事,若你委屈了姐姐,我还是不会罢休的。”
南安郡王不由笑道:“有你这个能干的弟弟撑腰,连我在她面前都得矮三分。”两人相视一望,不由笑了。
正说着,小厮走进来,递上一张请柬道:“王妃知道王爷在府,特意让小的交给王爷,请王爷过目。”
南安郡王随手接了过来,便看便对一边的水溶道:“贾府的宝二爷要成亲了,这是喜柬。”水溶抬眼看了一下,淡淡地道:“他选的日子倒凑巧。”随后看着手上的清茶,看似随意的道:“贾府里也就宝玉还有几分人情味,其余的不说也罢,可惜….”轻轻叹了口气,水溶抿了口茶,脸上掠过几丝惋惜的神色。
南安王爷默默地看着水溶,沉声道:“亦清,你说皇上真的会动他们,毕竟…..”水溶摇了摇头,道:“圣意难测,恩宠不明,我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对了,王爷,我前几天听说吏部尚书府里出了事。”
南安郡王笑道:“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后院争风吃醋,惹出人命,偏偏对方不肯罢休,闹得沸沸扬扬,满朝里都知道了这件事。”
水溶讥讽的笑了一下,道:“也是他活该,平日里见风使舵,八面逢迎,这下看他怎么收场。”接着像想起什么似的,水溶微微一笑,对南安郡王道:“王爷,既然胡尚书如今忙的焦头烂额,那不防再给他添一把火,让他自顾不暇,朝堂那里自然无心理会,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退一万步讲,即使不能如愿,也许也能让贾府里喘口气,不枉我和宝玉相交一场。”
南安郡王故作嗔怪的道:“亦清,你这是趁火打劫,非君子所为呀。”水溶轻轻一笑,道:“我也没说要趁火打劫,只是算算旧账罢了。”
吏部尚书最近这几天是焦头烂额,本来好好地后院,谁承想醋意大发的夫人生生将娶了不过一年的姨娘逼死在府里,偏偏巧的是,这个姨娘却有个爱管闲事的亲戚,仗着在东平王府做长史,竟揪着这件事做起了文章,令的胡尚书是进退不是,哭笑不得。
其实胡尚书心里也很清楚,小小一个王府长史,没有背后的主子撑腰,又怎会不知死活的和自己作对呢,谁让自己不小心得罪了人,如今是后悔也没处说了。
长长地叹了口气,胡尚书拿起杯子喝了口茶,看到拿着折子进来的右侍郎,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把手中的折子呈给尚书,侍郎轻声道:“大人,这几个折子要大人亲自过目。”胡尚书懒懒的道:“先放这儿吧,我一会儿看。”
侍郎正要说话,却见下人进来回道:“大人,北静王爷有请,请大人到尚书省回话。”胡尚书心里不由一惊,肥胖的身子情不自禁的颤了一下,自言自语的道:“我记得好像没有得罪这个冷面王爷吧,无缘无故他唤我能有什么事。”
随心存疑虑,但胡尚书却不敢怠慢,匆匆吩咐随从更衣备轿,便向上书房奔去。
通报进去,胡尚书随着当值的小吏轻轻的进了右面的侧厅,一抬头,见北静王水溶正悠闲的坐在紫檀书案前,俊朗的面上是一片云淡风轻的神色,手中的热茶正散着袅袅的清香。
胡尚书不由暗暗松了口气,熟练地见过礼后,正坐的水溶瞥了一眼胡尚书,随后垂下眼睑,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敲着书案,不紧不慢的道:“本王今日请大人来,是有一事不明,还请大人解明。”
胡尚书看看前面面无表情的水溶,小心翼翼的道:“王爷有事尽管吩咐,下官洗耳恭听。”一抬头,胡尚书只觉得有两道清洌凌厉的眸光直直的投了过来,透着冷冷的寒意,令的自己的心不由自主的颤了一下。
盯着胡尚书,水溶淡淡地道:“本王今日翻阅吏部案卷,无意中发现去岁关于吏部纪郎中索银一事。当时本王好像记得,此案牵涉吏部不少官员,甚至….”案前的水溶掩口不语,只是轻轻的敲了一下书案,房里一下静了下来。
偷偷平复了一下自己有些紧张的心神,胡尚书抬起头来,正对上水溶清冽的双翦,胡尚书不由自主的立起身来,道:“王爷明鉴,此事已经刑部结案,涉嫌官员全部革职查办,案卷中都有说明。”
水溶淡淡的一笑,道:“这些本王都明白,不过有一事还要大人解释了。”说着,水溶从一旁的案卷捡起一张,轻轻拿在手中,看着胡尚书,道:“这是纪检的供词,本王从中发现一个漏洞,胡大人,你来看。”
胡尚书只得慢慢走过去,立在一边,水溶莹白修长的手指着这其中的一处道:“大人,这里又作解释,你不会告诉本王,你不知此事。”
胡尚书忙道:“下官不敢,这…..”水溶立起身来,修长英挺的身材比一边的矮胖的胡尚书整整高出了一个头,居高临下,水溶见胡尚书的额头渗出了密密的细汗,心里不由冷冷一笑,淡然地道:“不是本王故意和你过不去,只是不知此事如何传到了圣上那里,所以才有本王今日的问话,大人,若是这件事说不清楚,恐怕本王和大人都不好交差。”
胡尚书想了一下,低声道:“请王爷宽限几日,下官一定彻查清楚。”水溶道:“好,我就知道胡大人是爽快人,本王给大人一个月期限,希望大人到时不要让本王失望,请大人放心,若皇上那里问起来,自有本王为大人解释。”
胡尚书感激的连声道谢,道:“谢王爷体恤下官,下官一定竭尽全力,不负王爷相顾之情。”水溶扶起胡尚书,道:“大人不必多礼,同殿为臣,大家理应如此,今日之事还望大人尽快查清。”
胡尚书连声答应,又吩咐了几句,水溶才命人将胡尚书送出侧厅,看着悄悄退出的身影,水溶面如冠玉的脸上掠过一丝冷冷的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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