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季节,广安之战已经结束了两个月,短刀谷中,义军官军俨然和平共处,整片川陕,也全都停止了刀兵恢复安宁。。
感情事,却依旧风波不绝……
那天傍晚,冒着大雨,宋贤抱着昏迷不醒的兰山直接冲到了锯浪顶来找樊井——他当然知道樊井来锯狼顶是要给林阡治伤,但为了兰山竟却连打破规矩冒犯主上都办得到!跟在后面气喘吁吁跑上来的唐羽说,兰山晕倒的时候他们三人正在亭子里避雨,宋贤毫不犹豫一路抱着兰山横冲直闯,没有一个侍卫能拦得住他。
然而樊井脾气古怪,不问事态轻重缓急、不管遇人亲疏忠奸、向来都是计划至上,所以说好了要给林阡治伤就绝对不会先医任何人。林阡熟知他性子,只能借口说有军务缠身,命他先看兰山病情,同时关怀地按着宋贤肩膀:“放心,她不会有事。”
这绝对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宋贤,那个常常一脸笑容的阳光少年,此刻憔悴,感伤,而且害怕失去:“樊井大夫,她怎样了?!有没有事?”
“是中毒……”樊井抬起头来,“是一种可能致命的热毒。”
众人皆是一怔,无缘无故谁会给兰山下毒?
“贺若松和冷冰冰都被关押在万尺牢,清风,去调查兰山最近可去探监过。”林阡立刻对向清风说。
向清风归来之后,说兰山最近确实曾去探监,但冷冰冰态度漠然不予理会,贺若松和她也是在牢狱内外不曾亲近,而且贺若松见到她有怜惜懊悔之意,应当不可能忍心对亲生女儿下毒。
“不错,贺若松从前几次三番差点杀死兰山,现在发现兰山竟然是他亲生女儿,只怕后悔都来不及……”林阡大概也能体会出,冷冰冰因为不爱贺若松所以不爱兰山,而贺若松恰恰相反,会极度思念和疼爱。
当晚,樊井从兰山的呕吐物中鉴定出她所中之毒,乃是控弦庄杀手锏之一的秦氏兄弟所制热毒“血海棠”。虽然秦敏秦毓死了,可他们的门人还在,金国的火毒,势必也要前仆后继。
“血海棠?!”杨宋贤蹙起眉,唐羽啊了一声:“该不会是上次广安之战中的毒?”
没错,就是当时中的毒!那一战,洛知焉用兰山为饵,大胜了一场却把她陷在了控弦庄手中,好不容易救回了兰山,途中却曾遭遇过截杀,兰山受了些轻微剑伤。当时以为没事,难道剑上其实有毒?!
“难怪她从回来之后,就常常无端发热。”唐羽噙泪说,宋贤攥紧了拳:“洛知焉!我去找他算账!”
“站住!”林阡强行将他按住,“现在还不是算账的时候。”转身问樊井,“樊井,可有解毒的方法?”
其实他也知道,樊井的答案是“没有”,吟儿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想起吟儿,心中一颤,原先这种场合,吟儿一定在自己身边。可是现在,屋子里没有吟儿。
也许每对夫妻都会有闹别扭的时候,已经近半个月过去了心结还是解不开,换成别的任何一件事林阡都可以游刃有余,但起因是吟儿觉得自己不如云烟的心态,这种在过去就根深蒂固而且的确事实如此的心病,心药不在林阡这里。
自那夜在山腰散步之后,吟儿就一直闷闷不乐,最近更是转移到了孙思雨的屋子里去睡,几乎再也不像从前老喜欢紧随他步伐了,一天说不到几句话都是若即若离。闲暇时候就开始擦剑、看剑谱、练剑法,乍一看还以为是休战了之后闷得慌还想找战打,但林阡明白,吟儿是不满她现在的状态比谁都弱,她是自己跟自己在生气啊。
初始,杨致诚、向清风都是蹊跷过来问,主母这几天到底怎么了,后来看见林阡也态度冷漠闭口不谈,才知道夫妻俩保管是发生了不和。
主上的家事,下属怎敢过问?但洛知焉却偏借着岳父大人的名义,跑到锯浪顶来打听了一番,第二天整个短刀谷都知道了——主公主母感情裂缝的根源,在于主公心里有别的女人而主母器量狭窄,当然了,“别的女人”,自是他洛家的女儿了。
流言蜚语,众说纷纭,大有过去他和玉泽的那般凶猛,吟儿却比玉泽好不了多少,死要面子,色厉内荏。
“去洛知焉府上,让他立刻闭嘴!”林阡放话之后,祝孟尝一度摸不清头脑:“让他闭嘴?杀了他吗?”
“我倒是想杀了他!”林阡叹了口气,兰山的事情也拜洛知焉所赐,这老头儿着实太过可恶,现在兰山还昏迷不醒,他竟不懂得收敛收敛。
祝孟尝走后不久,林阡走到窗前,恰能望见吟儿练剑的模样,大约站了有半个时辰他看着都有些疲惫,吟儿中途却一直都不曾停过,教他不得不飞身而去,一把夺去她手中长剑,二话不说收回鞘中:“已经够了,莫再练了,欲速则不达。”
“不,还远远不够。”吟儿噙泪站在原处。
“何以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你还是对自己这般没有信心。我这一路过来这么多场战斗,这么多的人事……哪个经历,不是与你一起……”林阡叹了口气,真的已经数不清了。
“我的心情,你不会了解。我需要时间,一个人静一静……”吟儿这话一出,林阡脸色大变,久久不曾回过神来,这句话,多年前玉泽在海州就这么讲过,该死的这句一个人静一静!
等这天傍晚,祝孟尝回到锯浪顶来复命说洛知焉已经闭嘴了的时候,杨致诚和向清风正好也在,见两位将军神情凝重,杨夫人也在一旁叹惋个不停、顾小玭更是红着眼眶,祝孟尝才知道,原来主母一个人下山去了。
“主公,主母的药,似是没有带在身上!”向清风忽然想起了什么,“要不要给她送去?”
“不必。她若想要,会自己来拿。”林阡摇头,说。
“主公?”祝孟尝瞪大了眼睛,不相信这是主公对主母的态度。
“主公,主母现在暂避何处?我也可以照应照应她。”杨夫人急忙问。
“她想一个人静一静。我也实不知她会去何处。”
“什么?”杨夫人一愣,“主公,不曾派人沿途追踪?!”杨致诚立即对家将吩咐:“赶紧地,赶紧去山下,各处找找,主母她走不远!”
“致诚,任她自生自灭。”林阡摇头制止,众部将虽然不解,却绝对令行禁止。
当然不需要沿途追踪,他知道吟儿会去哪里,不是在山下,而是半山腰。
其实,心病的发作确实也是因为休战了才导致的,吟儿潜意识会认为,只有在战场上她才和林阡旗鼓相当,所以吟儿万分喜欢作战以此麻痹——于是就决定了,整个短刀谷里,吟儿最喜欢的是那个内战时期他们运筹帷幄的半山。
“主公适才,为何不要我向主母送药?”众将散去后,向清风还留在院中,问他。
“清风,我依稀有些明白,吟儿的问题出在哪里。她怨我顾她顾得太多,总令她觉得她自己不够自立。所以这场心病,我越关爱她,她会害得越深。若适才我还继续派人送药与她,势必会令她更加没有信心。”林阡苦笑着说,自然明察秋毫。
“所以,主公收回了所有本该对她的照应,任她自生自灭去了。”向清风叹了口气,领悟。
“她总觉得不够好、不值得,甚至会错以为,我给得太多她付出得太少。”林阡语气感伤,“然则,不是这样的……我给再多,都不足够我应该给的。只盼她终有一天,能明白她的独一无二。”
“然则,主公为了主母而疏远她,会否给旁人造成不必要的误解,从而有更加扰心的流言?”向清风问。
“于当下的吟儿来说,找信心才最要紧,所以,任何流言对她都无效,因为她对什么事情都已经漠不关心。”林阡说。
向清风这才敛了忧虑:“还是主公最了解主母,最包容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