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北京城。
自永乐十九年正月,明朝中央政府正式迁都北京,以顺天府北京为京师,应天府则作为留都称南京。
大明门。
京都皇城的正南门,正中开三券门门前为棋盘街。附近皆是极为繁华热闹,几乎每天都有集市。全国各地赴考的莘莘学子大多集聚此处,因此京城的书坊、书摊都设摊会集于此。
棋盘街头一处酒肆门外,三个腰间佩刀的锦衣卫番子刚喝完酒,大摇大摆的从酒肆里走了出来。
店里一小二急急忙忙的跑到柜台,向掌柜汇报:“钱掌柜,那三个官家好像还没结酒钱呢?”
掌柜的吓了一跳,伸长脖子往门外瞅了两眼,发现那三个番子没听到,才回过头用力的拍了一下小二脑门,责道:“你这个憨子,你什么时候见他们付过银子?还不快干活去!”
“噢。”小二委屈不已,搭上毛巾去干活了。
门外也同样,但凡那三个番子所到之处,沿街摆摊逛市的百姓无不心生厌恶,却又避之不及,生怕多瞧一眼就会惹来无妄之灾。
为首一人从身上衣着看,似乎是锦衣卫衙门里的一个小旗长。长相颇为俊朗,比之身后那一胖一瘦两个跟班,他这相貌倒不怎么像是锦衣卫番子,反而更像是个学士。
没错,这位锦衣卫小旗长就是杨昱。
自那晚跟老赵一席长谈后,杨昱方才得知,老赵逃出来后,在山下等了十多天都没能等到自己,就直接到北京投奔妻弟去了。正好他妻弟在锦衣卫里供职,便把他也介绍了进去,这一年来,他立了不少功劳,加之上面又有妻弟照顾,晋升飞快,现在已经是南镇抚司里的一个百户了。
另外,从老赵嘴里,他得知了一个更加惊人的消息。
原来,不仅仅是关二哥等人被抓了,杭州城的锦衣卫大牢里还关着将近三十多个山里的弟兄。而老赵这趟来杭州,就是奉命把仙霞山这些反贼押到京里候审的。
一番长谈后,老赵便提议让他跟自己一块入京。杨昱心系山里那帮兄弟,想也没想就点头答应了下来。并且当晚就随老赵的队伍北上赶往了京城。
沿途,他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跟关二哥等人接触,偏又不能跟老赵明说,只能干着急。
就这么着,他随着老赵一路到了京城。
老赵很照顾他这个同甘共苦过的小兄弟,这不,才刚一到京城就把他安排进了锦衣卫南镇抚司下辖的南城衙门里,专司负责搜集情报的工作,说白了就是一闲差。而且工作还不到一个月,就又把他从普通的校尉提拔成为了一个小旗长,虽然手下没几个人,但俸禄倒提高了不少。
现在跟在他身后那一胖一瘦两个番子就都是他手下。当然,他现阶段也就只有这俩不成器的哼哈二将。
胖的那个叫牛二,瘦的叫候广。两人是顶了各自老爸的岗位才得以加入锦衣卫的。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这一个月下来,势单力孤位低权轻的杨昱依然没能找到一星半点的机会下手救人。
而且这还不算,到了月末,他更是从卫所里打探到消息,关二哥等人其实早已经被转到北镇抚司的大牢里了。
听人说,进了北司的大狱那绝对是死路一条,从来没听说过有人能完好无损的走出北司大狱的。
眼睁睁看着昔日里交好的兄弟平白丧命,自己却无能为力,郁闷无比的他只能终日借酒消愁。如今已经渐渐堕落成为了一个锦衣卫恶霸,带着俩小弟横行整条棋盘街,人见人愁啊。
其实话说回来,他平日里行事还是比较讲原则的。比如说他只会到上点档次的酒楼消遣,用他的话说就是专吃大户,当是那些老板交的保护费好了。而对那些沿街摆摊的小贩他还是挺照顾的,买个水果什么的都会打赏俩小钱。
只不过由于锦衣卫恶名在外,可没人敢收他的银子。这一来二去,才不到一月时间,他这“棋盘街一霸”的名声已经在商家圈子里不胫而走。平白无故的背了这个臭名,他觉得自己真是冤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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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酒楼没走几步,候广就腆着脸向杨昱拍马屁道:“大人,待会儿咱接着去哪逛啊?”顿了顿又说,“我看要不咱去后街的翠香楼松松骨头?听说昨儿来了好几个新鲜人呢。”
啪!
杨昱没好气的给了猴子一脑奔儿,哈着酒气道:“我还不知道你那点花花肠子,又想找你那小春桃了吧。切,还新鲜人呢!”
候广倒也不恼,嘿嘿一乐,追上来继续拍马屁:“大人,真的,您别不信,前日我听小桃说,翠香楼真要来几个清倌人,就在这段时间呢,不信你问问二牛。”
跟着又朝另一边的一胖子嚷道:“二牛,你说是不?就前两天,咱俩在朝阳楼喝酒时不是打听到,北镇衙门大牢里最近刚放了一批官员家属么?”
“有这事?”杨昱对北司的消息很敏感,立刻转头看向二牛。
二牛忙回道:“大人,您别听候广在那瞎掰,人那狱里押着的都是三品以上的高官,那些家属命妇再不济,怎么也轮不到妓寨去选清倌人哦。”
杨昱微微点头,领着俩手下继续沿街逛去。
快要走到街头时,前方突然间传来一阵马嘶,紧接着就看到从拐角处冲出了一辆超大马车,跟辆悍马似的在闹市里横冲直撞起来。
一时间,沿街摆摊的小贩们纷纷侧目躲闪,凡马车所到之处,尽皆是一片鸡飞狗跳,怨声载道的声音。
马车才行了十来米远,就有一个摆果摊的六旬老汉躲避不及,被连人带摊撞倒在了地上。
老汉当即躺在地上哀嚎起来,大腿处不知被什么东西划破了个大口子,汩汩的鲜血冒了出来。而那辆马车却浑然不知,继续往前急奔。
杨昱看到那老汉这副惨状,火气噌的一下就上来了,左右呼喝一声:“候广,二牛,上去把这牛车给我拦下来!”
说完,未等俩手下应声,他单手扯过路边一辆卖碳的手拉板车,直接拦在了路中央。
跟着抽刀迎了上去,刀指马车,大声喝斥道:“锦衣卫办事,立刻给老子停下来!”
谁知那驾车的车夫根本就无视杨昱的钢刀和板车,对锦衣卫的名头似乎也嗤之以鼻,在车架上冲杨昱尖声嚷嚷道:“蠢货,快让开,不然撞了也是白撞!”
“快跑啊,大人!”
候广和二牛两人见势不妙,赶紧冲上来要把拦在路中间的杨昱给拉开。
可杨昱最近横行惯了,而且又是在火头上,哪受得了这鸟气,一把推开两个跟班,单手把手里的钢刀朝马车方向扔了过去。
笃!!!
钢刀擦着车夫头顶上飞过,正中车厢上檐。
那耍横的车夫大惊失色,手中缰绳倏地一松,马车立时失去控制,在原地打起转来,好一会儿才堪堪刹住了车。
嗬!就这能耐还想跟老子比横?
杨昱心里冷笑一声,大步走了上去。轻巧的跳上车架,把钉在车厢顶檐上钢刀拔了出来,同时一脚把那吓傻了的车夫踹下了马车。
“还不快给军爷滚出来!”
杨昱朝车厢里吆喝了一声,同时用刀尖撩起了厢前的布帘。
布帘刚撩开一角,他立时便怔住了。
车厢里,坐着一个女人,一个长得精致完美到了令人发指的女人。
如果这个世界上把最顶级的美女称为祸水,那么车厢里的这个女人绝对是祸水乘二级别的。
她盯着杨昱看了半秒后,嘴角突然勾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头轻轻一摇,笑道:“你是谁?好大的胆子哦!”
杨昱被对方那副耀眼的耳环闪了一下眼睛,霎时间胸口如遭雷击,才只一笑,他便觉得自己的魂儿都快被这个女人给勾了去。
而这个女人的声音,更是如同一阵迷离梵音,直接就把杨昱那自诩如老僧般古井不波的心弦给轻轻撩动了。
一颦一笑,足以.......
真是见鬼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