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纲贪婪的目光盯在二夫人脸上,阴测测的笑道:“赵夫人,奉千户长大人密令,我今特来收编整肃赵大人所辖百户所,汝等收拾一下,就自行立刻离开吧。.明日辰时,我会在此办公,赵百户所这儿遗下的人事缺额,我会斟酌挑选家属顶上,但凡不合条件者概不替顶,领完抚恤就别再生事了。”
田纲这话一撂下,整个前厅大堂轰的一下,炸开了。不少家属哭得比之前更厉害了。
也是,他这短短的几句话简直比落井下石还可恨。
在场的家属们应该都很清楚,锦衣卫一向来从无缺额,有缺则应该由其人子侄至亲继承补足,但英宗正统年之后开始在良民百姓中选拔,后来制度败坏,常有锦衣卫有子侄却无法补上,缺额被其他人顶替的事情发生。
田纲所谓的“斟酌”是个啥意思,无非就是钻了这个空子,想趁机大捞一票。
这趟老赵**去的百多号人如果全算做缺额的话,那就真不得了了。
试想想,老赵这百户所成立也就不过年余,辖下的精锐大多从良民选拔,正值当打之年,子侄年纪都很幼小,小小孩童你让他们怎么顶上这个缺?即便是明日真有那么三两个符合条件的子侄前来应聘,如果掏不出大笔银子,想来也会被田纲以种种理由清退掉。
那剩下这一百多个缺额,田纲他大可以卖出去赚银子,几百两出售一个锦衣卫名额,京城里大把豪贾富商抢着要,而且退一步讲,他也可以自行招收心腹手下壮大实力,简直是两全齐美的爽事儿啊!
当然,这更有可能是上头千户长的意思。
可话说回来,老赵所辖的这百户所属于高千户长管辖,而这高千户长又是他妻弟,关系密切,如今人是不是死了都尚未有定论,他怎么可能做这等落井下石之事?
二夫人显然也想到了此节,当即寒着脸质问田纲:“田大人,我家老爷如今是生是死尚未定论,你凭什么收编他的手下,整肃他的百户所?明日我定将此事上报给高大人,我想他一定不会纵容你这般胡作非为的!”
“哈哈,高大人?”田纲冷冷一笑,“赵夫人,我看你还糊里糊涂的吧,那我干脆告诉你好了,高望涉嫌跟江浙一带罔上作乱的仙霞反贼勾结,现已被东厂的曹公公投入了大牢,你该不会是想到牢里上报吧?哈哈......”
此言一出,又是一片哗然。
锦衣卫是牛,可是在王振只手遮天的正统朝里,东厂才是老大,更何况现任锦衣卫指挥使马顺说白了也是王振养着的一条狗。
二夫人闻言脸色顿时大变,当即想到,难怪那日我到高府求见高千户时,只是见着了高府的一个管事,想来高千户那时已经被番子们抓走了。
她心思机敏,马上就又想到,田纲这恶人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收编整肃我家老爷所辖的缺额,想必他一定是想顶上高千户的位置了。
如今连高千户都遭了灾祸,可该怎么办才好?
二夫人脑子一片空白,饶是她平日聪慧异人,碰到当下这种局面,也半点用都没有了。
想到这,她不由拉着小彤更往后退了一步,只想着不管怎样,就算拼了自己的命,也一定要保住赵家最后这一点骨血。
但很显然,对她这么个弱智女流而言,这根本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更别说田纲垂涎她的美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如此良机,岂有不趁之理?
果然,田纲三言两语镇住众人之后,大手一挥,对左右吩咐道:“如今这里需要重整军纪,闲杂人等统统都要回避。来呀,把赵百户的闺女带走,回去好生将养着。”
说完,立刻就见两个力士越众而出,快步抢到了二夫人身侧,二话不说就要动手抢人了。
二夫人大惊,赶忙回过身死死的搂着已经吓得大哭起来的小彤。而一旁的铁蛋二牛等人心中一急,当即便要发足过来相救,可他们刚一动弹,立刻就被田纲的手下制住了,一个个的大声惨呼着被摁在了地板上。
二夫人当然不是那俩蛮力惊人的力士对手,只三两下就被推倒在了地上,惊觉怀中一空,那小彤就已经被抱走了。
这一幕顿时惊住了所有人,一时间,大厅里乱作一团,家属们都是妇孺老幼,哭得一塌糊涂。
小彤在那力士怀里拼命挣扎,同时朝地上的二夫人嘶声哭喊着:“二娘,快救救我!”
二夫人闻听此声,赶忙起身又想要抢下小彤。而那田纲却**一声,上前一步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狠狠的把她再次推到了地上:“李小姐,哪日你想通了到我府上自荐枕席,再来换回这小丫头吧。哈哈......”说完,手一挥,貌似要带人离开了。
“你这恶贼休想!”
二夫人喝完,眼瞅着小彤要被那恶贼带走了,爬起来追了两步,忧急间,脚下却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又摔倒在了地上。
她摔坐地上,一时心中气结,只觉如在乱世般,自己身为女子周身无所依靠,只想一死了之,竟掩袖嘤嘤抽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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吁~~~
这时,院外想过一声马嘶,紧接着便有一辆超大豪华马车停到了赵家院门外。
驾车的车夫是王夫人的下人王安。
他把车停好后,才回身对车厢里的杨昱面无表情的说道:“杨大人,贵府已至。”
“嗯,谢了。”
杨昱轻快的应了一声,打开后厢门,从车上跳了下来。
想到那日在棋盘街上对这王安好像过分了点,就又上前拍了拍他肩膀:“老王啊,那天是个误会,今日你千里迢迢送我回来,这情我记下则个了。”
王安扭头到一边,鼻子出气,冷哼了一声。心说要不是夫人有令护送你到家,老子他妈恨不得宰了你这小兔崽子,别以为我就是一车夫,放眼这整个京城,谁见了我不得高看一眼,喊一声王哥,就你这小兔崽子他娘的有眼无珠!
杨昱当然不会知道王安心理活动如此复杂,见他爱答不理的,也就无所谓的耸耸肩,转身往院里走去。
可没走两步,他微微一愣,暗忖,外院怎么停下了这么多匹军马?难道是老赵他们回来了?
再走近几步,耳中却听到的是一阵纷纷扰扰的哀嚎和啼哭声,他心猛的往下一沉,暗道一声不好,发足往内里急奔了过去。
等他冲到前厅时,脸色霍然大变。
放眼看去,满堂里一副乱糟糟的景象。
到处都是哭泣嘶喊的妇孺老幼,二夫人摔坐在地上掩袖哭泣,铁蛋二牛等人一个个被绑成了端午节的粽子,满地打滚。当然,还有那二十多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锦衣卫同仁,以及被一个力士箍在怀里挣扎哭喊着的小彤。
杨昱眼角猛跳了一下,心知自己不在的这几天家里头一定出了大事。尽管他满腔的怒火狂燃,可一看对方人多势众,还是很理智的强压住心头火气,单手摁住刚从王安手里得回的绣春刀刀柄,横身拦在了大厅门前,冷冷的喝道:“把人给我放下!”
杨昱的声音不大,却如一道闪电,立刻就让厅里变得安静了下来。
但是,安静只持续了不到两秒。
在地上打滚的铁蛋等人看到闯进来的人竟是杨昱时,先是一愣,可很快便又一个个都大喊起来:“杨哥,杨哥,您可算是回来了啊!我们......”声音颤抖,语带哭腔,显是情绪激动到了沸点。
而那犹自摔坐在地上的二夫人也是一怔,立时便止住了泣声,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惊喜交加的眼神,脑中却胡乱想到,杨先生回来了,他没出事,他回来了......
田纲此时正志得意满的领着人要往外走,突然间看到冲进来一个穿着锦衣卫服侍的年轻男子,虽然看不到腰牌不知他职位是什么?不过想来最多也就一旗长之流。竟然敢牛逼哄哄的挡在了路中央,想作死吗?
不由就是一愣,手微微一举,身后那一干手下同时停下了步子。
“此人是谁?”
田纲在打量杨昱,杨昱同时也在打量着田纲。
田纲觉得杨昱挺眼熟的,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而杨昱只看了对方一眼,就立刻把田纲给认了出来。
当日在杭州岳王庙,可不就是这个鹰钩鼻伙同那老江合演了一出无间道,才把关二哥他们都俇进大牢里去的吗?
此刻看到田纲盯着自己猛瞧,脸上神色变幻莫测,心脏猛的一跳,暗道一声,呀,不好,难道他认出我来了吗?</p>